2、一(下) ...
-
巨大的叶片影子又再次疯狂的长起来，比上回更加快速，覆盖的面积也更广，几乎将整个房间都包裹了起来，很快就包围了房间正中那双绣花鞋。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兰的动作稍稍一顿，转头看向走廊尽头的黑色水晶玻璃门。
这里的侍者应该知道规矩，这时候不会来打扰他。
敲门声不紧不慢，很有耐心。兰小心的走过去，身后张牙舞爪的花叶之影也改变了方向朝门口聚集，
直到门口，他才问道：“谁？”
敲门声停了停，一个清冷的声音道：“九枝兰先生么？我姓白，请开一下门。”
兰顿时愣住了。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方才婀娜口中的“白白”，竟然不是拿着武器破门而入，也不是握着符咒穿墙隐身，更不是嚣张的炸掉天花板从天而降——敲门，如此正常的方式，在这样的时候，反倒显得有些不正常。
兰伸出手轻轻一拂，玻璃门缓缓的开启，他身后所有的黑影在那一瞬间全部消失，一切仿佛从未发生，只除了在房间正中多了一双色泽艳丽的红鞋。
他优雅的坐回沙发，静静的注视着那个人穿过黑暗的走廊，一点点出现在眼前。
出人意料的，这位客人看起来并不十分特别。
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个子不高不矮，偏瘦，留着清爽的短发，五官很清秀，黑色的衬衫配灰色的短风衣，手里提着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除此之外手里没有任何东西，法器也好，符咒也好，什么都没有。
也许唯一不平常的，是他的神情——非常冷淡，那是一种超乎了镇定的冷淡，目光平静，没有温度，眉眼间仿佛蒙着一层冰凉的雾霾，举手投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平添了几许生人勿近的神秘。
“你好。”年轻男人站定在兰面前，清冷的声音一如他的神情，“我叫白初一，是一个降妖师。九枝兰先生，在我封印你之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兰愣了愣，突然笑了起来。
他笑的时候很好看，不愧是“月桂”的头牌，配上暗红色妖异的瞳孔，更有种颠倒众生的魅力。
“有趣。”他面对着这个叫做白初一的年轻降妖师，双手交握起来，慢慢抵在下巴上，“人类，你就这么自信吗？”
白初一没有回答他，只是将手里的伞靠放在墙边，然后朝他走过去。
才走了一步，，九枝兰背后的墙上，巨大的黑影再次出现，只一眨眼便蔓延到了整个房间，连地板也没有放过。那些叶片的影子从有形的墙壁桎梏中挣脱出来，仿佛一双双手臂，争前恐后的朝白初一涌去，瞬间便将他淹没。
灯光很快被黑影遮住，九枝兰侧耳细听，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打斗声也好，叫喊声也好，什么都没有，只觉得四周的气流有些凝滞。他暗暗皱了皱眉，右手慢慢抬起，手心里已经多了一支修长的花枝。
和墙上的黑影不同，那是具有实体的枝干，泛着红光。
他扬手，花枝划开浓稠的黑暗，起先去势极快，但越接近中心，速度就越慢，最后竟一寸寸的折断，散落一地。
随着花枝的轨迹，一圈淡淡的青金色光芒正破开黑暗，在那圈光芒中间，叫做白初一的人类降妖师依旧用原来的步伐不慌不忙的走着，一步一步，直至走到房间正中的那双绣花鞋边上，然后弯下腰，将鞋子轻巧的提起来，又从怀中拿出一块手帕展开，将那双鞋子放了进去。
“婀娜，偷懒是要扣工资的。”
他淡淡的说了一句，便将手帕折了起来，而那双红鞋在颤抖了一下之后，竟然就这样随着手帕一起折起，手帕却依旧平整的好像刚刚拿出来似的。
这是非常高明的空间折叠术，甚至能将一幢房子都装进一块手帕里，这块看似普通的手帕，应该也是很难得的法宝。
兰站起身来，一眨不眨的看着白初一，轻轻拍了拍手。
“是我低估你了，没想到这个时代的人类，也有你这样的术士……可惜，再强的人类，也只不过是个人类。”
他的声音消失在一阵盛大的花瓣雨中。无数兰花的花瓣铺天盖地的将白初一围住，空气中散发出致命的甜美香气，华丽如一生一次的烟火，却是一切有生命物体的剧毒。
九枝兰望着杀人的花阵，目光中却并没有残忍的快意，反倒浮现出淡淡的哀悯和疲惫，他揉了揉眉心，靠坐在沙发里，自语道：“对不起……再等等，再等一等就好……”
“你对不起的人事谁？”淡淡的冷冷的声音，仿佛犀利的刀锋，划开了华美的死亡之花。
“九枝兰，你对不起的人，应该是之前九百九十九个牺牲者，和将来的最后一个无辜生命。”
九枝兰霍然站起，又慢慢坐下，轻轻的吐了一口气：“白初一……是么？百年来，你还是唯一一个能到这一步的人类呢。”
他一边说一边凝神，话音刚落便伸出双手，在虚空中急速划动。房间之中的花阵随着他的动作极快的旋转翻腾起来，一片片柔软花瓣的瞬间坚硬如铁，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小刀。
“九枝兰一族的花之刃，连最强韧的结界都能刺破，虽然对你很抱歉，但作为一个难得法力高强的人类，你很适合做第一千个人。”他的声音始终很温柔，就像和情人在呓语：“很快……噩梦就要结束了……”
他仿佛沉浸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美妙梦境里，以至于没有听清楚空气中微小的颤动，等他听到那一声犹如鬼哭般的尖厉啸声时，金色的光芒已经破开了层层叠叠的花瓣，直袭而来。
下一刻，硬生生的停在他的额前。
背后纠缠的花叶，在那一瞬间化作一面盾替他挡开了那致命的一击，而影子也脱开了墙壁化作实体，在金色光芒的冲击下不停的颤动，几乎要被遗忘的巨大疼痛凌厉的袭来……他的身体竟然已经有一部分自动化出了原型！
究竟是怎么回事？
眼前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停着一把寒气四溢的弯刃——不是剑也不是刀，竟然是一把镰刀。青金色的长柄握在一双修长的手里，同样青金色的结界笼罩在白初一的周围，肉眼可见的气流转动之间透着一种让人从心而生的寒意。
而结界之外，绚烂的花之刃一一凋落，枯萎，化作无形的齑粉。
白初一的脸颊上有数道细细的伤口，眼神依旧不为所动的冷，可瞳孔却已化作妖异的金色.
“原来……如此。”
深陷在藤蔓和花叶中的九枝兰，看起来有种苍白的美丽，他盯着那把气势迫人的镰刀，眼神中的坚定一寸寸粉碎，不再固执疯狂，竟变得越来越清澈——清澈的近乎绝望。
花枝一根一根退去，变细，变小，无声的收进他背后的影子。
“月哭……上位的降妖者，原来真的存在。”
“做了那么多，我早就知道总会有一天受到惩罚，可为什么偏偏要是现在！”
“哪怕再多给我一天也好……”
凌晨两点。
“月桂”的头牌兰竟然答应和客人出台，这在“月桂”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可就是这不可思议的事，的确发生了。
侍者望着两个并肩离开的背影，面面相觑。这位客人是个年轻的男人，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根本没有人看到这位客人是什么时候进门的。
前台登记今晚兰的客人明明是前段时间的常客“白小姐”。可如今，这位白小姐却不知所踪。
白初一开着婀娜当初开来的那辆拉风的兰博基尼，穿行在沉睡的城市中，时速保持在60码，开得十分平稳规矩，完全无视这辆车卓绝的性能。
副驾驶座的九枝兰瞄了他一眼，不禁笑道：“你真的是月哭的主人，世上仅存的上位降妖师？真是叫人意外。”他看起来更像一个一丝不苟的大学老师，或者是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
白初一没有接话，开过一个路口后才道：“是不是这里拐弯？”
路边已是老城区，狭窄的街道在昏暗的路灯光下不知延伸到哪个地方。
九枝兰“嗯”了一声，抬手指了指：“这里拐进去第三个弄堂再左拐。”
他的两只手被一圈金色的光环捆在一起，但普通人是看不到的，只能看到他露在衬衫袖口外精致漂亮的手腕，。
半个小时之前，他被月哭压制，然后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回家。
“家里有不得不去告别的人。”九枝兰的眼神很平静，提到那个人的时候甚至是温暖的，“妖怪也有家人是不是很奇怪？不过——必须要去告别，否则她会一直等下去。”
巷子太过狭窄，兰博基尼开不进去，白初一停下车，又从怀里掏出那双红绣鞋，伸手放在后座上。
“婀娜，把车开回去还给周亦涯。”
“讨厌，人家要睡觉。”
慵懒的声音响起来，九枝兰从后视镜里看到原本放绣鞋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一个穿着红色短裙的妖娆女子，正是“白小姐”。
现在他知道，其实她叫婀娜，是一只物妖，“白”只是眼前这个男子的姓氏。
他不由笑了笑，世事多变，前一刻欢爱，后一刻为敌。他在人世流连多年，到底是看透了，却还是离不开。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一(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