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归途何处（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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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五年冬
瑞雪又一次覆盖了大地。回头想想，自己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五年。
五年了，时光似历经尘世的歌者，幽幽颂唱着世事的沧桑，对镜自照，眉目间业已添了几分娴静，几年的洗礼，早不似当初一般开怀。
在身边来过去的，去了的，无声无息。有时望着年轻的宫女在一起唧唧喳喳笑闹，也只得微笑看过，偶尔自嘲罢了。
“这是在做什么？”肩膀被人一拍，我扭头看去，墨竹笑吟吟地站在后面。
“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主子有什么吩咐么？”一看是她，我放下心来。
这两年，墨竹已是良妃身边最倚重的人，除了我在后殿镇日与书册瓷器为伍，余者四人，皆服侍良妃的日常生活。
她越过我，在椅子上坐下，“怎么，就只能你日日在此处潇洒，不容我来偷得半日空闲？快把你的好茶拿来。”
“又贫嘴什么，喏，就是这个，你爱吃不吃。”我又好气又好笑，拿了新杯子过来给她斟上。
“啊……果真不错。还骗我说没好茶？”她依旧调笑，我也不多作解释。
“啧啧，你这样子若被烟兰她们看见，看你还有什么派头去教训她们。”我自斟一杯，在她侧面坐下。
她默了默，扬起头，“除了在你这里，别人想瞧，也未必瞧得着。”墨竹小巧的鼻尖笼罩在淡淡茶雾之中，依然还是如花的年龄，为何我们的心却如此苍老起来，只是才过了五年。
两下沉默起来，无音，氤氲，韩锦，一张张脸在面前晃过。墨竹……如今只剩我们还拥有他们的记忆了么。
屋外的寒鸦送来几声凄厉的哀鸣，我也从记忆中拔出，看向墨竹。她正端着茶盅出神，我轻敲茶几，她才回神，放下茶盅道：“昨儿夜里，主子想着差人给德妃娘娘那儿送礼。”
“德妃娘娘？怎么了？”
“十三阿哥的侧福晋生了。贝勒爷替主子备了礼，让人送去。”她放下茶盅，正色道：“德妃娘娘那儿一份，十三阿哥那儿一份。”
“嗯，安排好人了么？”我压了压急速的心跳，呷了口茶，偏了视线。
“别装了，你不过问她的事也四年了。我已回禀了主子，我和云梅带给德妃娘娘那儿送去，你和烟兰给十三阿哥那儿送去。兴许，能碰上。”
我忍了忍，露出一丝笑意，“多余的感激，我也不说了。墨竹，谢谢。”
“那明日午前就送过去吧，东西我交给烟兰了。我也该回了，改日再来喝你的好茶。”她骤然起身，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事务繁杂，不跟你添乱。”我捏了帕子随她走出屋门，见她转过屋角无了踪迹，方才慢慢回转。
氤氲，你……过得好吗？
※
次日，我到前头应命，领了烟兰并一个小宫女前往西六宫边上的玉粹轩。十三阿哥还未分府，虽娶了福晋，仍然住在宫里。
这几年，我虽不是有心探听，却也零零散散地知道，氤氲被要走的那年年末，康熙皇帝就给十三阿哥指了侧福晋瓜尔佳氏，今年年初才正式指了嫡福晋。
而这位侧福晋，已然育有一女，这次又得男孩，照他们的说法，十三阿哥待她也算不错。只是，氤氲的消息，却极其浅少，偶尔得知，她现在只是侍妾。
踏上玉粹轩门，便告知小太监，咸福宫良妃的礼物送来，待他领我们进入内堂。烟兰从随行小丫头手里接过礼物，命她在外等候。
我和烟兰一踏进房门，便只见当中右边椅子空着，左边坐着十四五岁大小，梳着两把头，着浅紫色旗装，却大腹便便的女孩子。
我度其位次，便知这一定是嫡福晋了。忙和烟兰福身道：“奴婢咸福宫玉儿（烟兰）给福晋请安。”
“起吧。”略显稚嫩的声音传来，透出隐约地端庄之气。虽没有八福晋那种明媚的大气，却自有一种宁静的气度。想来，十三福晋大婚也有大半年了。
“宁心。”
那名唤作宁心的丫头过来接了礼物。十三福晋又道：“请向良妃娘娘问好，臣妾身子不便，不好亲自前去道谢，还请良妃娘娘勿要见罪。”
我和烟兰忙施礼，我忙道：“福晋言重了。福晋身子不便，良妃娘娘请福晋好生将息。福晋若无他事，奴婢们告罪，先行告退。”
“多谢姑姑。宁心，送姑姑。”
“奴婢告退。”
轻轻弯腰退出房门，宁心在前面缓缓带路。我则左顾右盼，放缓脚步慢慢挪。氤氲，你在哪里？怎的不见？
及至玉粹轩门口，依旧不见氤氲的身影，我不禁一阵失落。
“十三阿哥回。”一声尖细的怪声刺入耳膜。宁心带着我们低头侧立在门边，从内堂传来轻微地脚步声，待脚步临近的时候，十三阿哥已经踏进大门。
“给十三阿哥请安。”院内一干人等皆跪的跪，福的福。
“爷，您回来了！” 一个低柔的声音传来，我却一震。
“嗯。”十三阿哥的脚步停在我们面前，“这是？”
“回……回十三阿哥，咸福宫良妃娘娘派奴婢给十三阿哥送来贺礼。”我有点磕巴地把话回完，把头低地更狠。
我是想见氤氲，可并不想见到十三阿哥。这种情形，我只希望他不要听出我的声音，认出我来。
“咸……福……宫……蓝儿，可是你旧日相识？”他长袍微动，“你，抬起头来回话。”
终究还是不能躲过，我缓缓抬起头，看向十三阿哥后面。那盈盈矗立地人影，脱离了青涩，眼角有着淡淡的柔媚，此刻也正笑着惊讶地望着我。
“果然是你。”十三阿哥双手抱着手炉，笑道：“怎么变结巴了？当年的伶牙俐齿哪儿去了？”
“十三阿哥请勿取笑奴婢。当初如有冒犯之处，还请阿哥恕罪。”我福下身子，认命似的说道。
“咳，真真变了个人儿。你怎地还在咸福宫？”
这是什么话儿？我不禁奇怪，“奴婢一直在咸福宫当值，并不曾调离。”
“哈，打马虎眼儿？也是还有八嫂那里……”
“爷，福晋还在门口等着，您看是不是先回房？”低柔地声音打断了十三阿哥接下来的话，也让我逐渐冒出来的火气压了下去。
十三阿哥顿了顿，“蓝儿和小李子送送玉儿姑娘。宁心，福晋今日身子还好？”
“是。”
“奴婢告退。”
“是，回十三阿哥，福晋很好。”
总算他是走了，我轻嘘一口气，笑意盈腮，抬眼和氤氲对望：真的是你。
前方的脚步声一停，“蓝儿，”我和氤氲同时转过头去，十三阿哥面容有些别扭地说道：“送走玉儿姑娘，去懋勤殿将我的手炉拿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归途何处（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