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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艰难的从被子里爬起来,这里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们只叫他阿金,这让金燕西还有点安慰,现在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只是时时提醒他有多么丢脸和懦弱的工具而已。

      随着叫他的土匪来到大厅上,张逸山和二当家三当家都在座位上,他们的旁边椅子里倚着一个老头儿,眼上蒙着纱布,金燕西知道他就是参谋。他有点明白这些人把他叫到这里来的用意了。

      “把这封信念一念。”张逸山扔给他一个信封,见金燕西颤抖着手去捡,他的眉头一皱,看了旁边的土匪一眼。

      信很简单,是奉天的大军阀张作霖邀请张逸山去喝酒,其中不乏拉拢之意。金燕西读完后,张逸山在厅里走了几步,摸着脑袋道:“张作霖这个家伙虽然处事圆滑心机深沉,但还是个值得交的朋友,我倒是很佩服他,不过他这意思是很明显想把我这寨子给收编了,这我可有些不大愿意,赵军师,您说这顿酒,我们是喝还是不喝呢?”

      赵军师呵呵一笑道:“我看张大帅的意思倒是很友好,鸿雁山的实力怎么样他也清楚,只要大当家的说的委婉一些,他未必强求。但是立场咱们还是要表明的,现在日本人和俄国人都对东北虎视眈眈,咱们鸿雁山是不能数典忘祖,出卖国家和百姓利益的,只要有这个立场在,又何必非要他张大帅收编?张大帅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只要对东北有利,大当家的和他一定可以达成共识,说不定日后咱们也能添一大臂助。”

      张逸山慢慢点头道:“军师说的有道理,那就这么办吧。”想了想又笑道:“只是要带谁去呢?张大帅虽然是军阀,这些年所见的可都是大人物,我身边总得带着个像点样儿的吧?看看这些货,连个大字都不识,您老的眼睛又时好时坏的,也不知道十天后能不能恢复视力。”

      金燕西估摸着再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就想悄悄退下去,他现在知道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唯恐再无意中听见了他们的什么秘密,转眼间就会被杀人灭口,虽然过了一个月的苦日子,可这大少爷显然还是没有活够。在他身上充分体现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句话的精神。

      “这的确是个问题,哎,你把刚刚那个念信的纨绔子带上,这种人虽然没别的本事,做几句歪诗还是成的,张大帅自己也不是什么出身名门,这个程度也就差不离了。”赵军师突然开口,金燕西都走到门口了,却让这句话一下子定住了脚步

      张逸山立刻转头,看见大门口的金燕西,眉头一皱:“你跑什么跑?怕老子吃人啊?”说完又对旁边的老二郭西北道:“你让人给这小子安排间屋子住,又不是没房子,干什么把他冻的这么个半死不活的样儿?”说完又大声道:“来人,端盆水过来给他洗洗手,让他写封回信给张大帅。”

      两个土匪连忙答应一声出去了,不一会儿断了一盆水进来,腾腾的冒着热气,金燕西咬牙犹豫了一会儿,就听张逸山不耐烦道:“赶紧洗啊,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跟个娘们儿似的。”

      默默吞下这土匪头子的侮辱,金燕西只好伸出手去,原本公子哥儿似的优美白嫩的一双手,如今却像馒头似的肿着老高,粗糙如树皮的皮肤上,满是一道道露着嫩肉的裂口,长的甚至有几厘米,短的小口子就更是不计其数。

      手一伸进热水里,金燕西就忍不住低低叫了一声,剧痛钻心,疼的他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偏偏张逸山还不肯放过他,见他想把手捞出来,就瞪着眼睛骂道:“用胰子好好洗洗,省的等会儿回信把信纸都弄脏了,看看你那还叫手吗?猪蹄子也比你干净。”

      金燕西在热水中握紧了拳头,忍不住就狠狠看了张逸山一眼。

      “妈了个巴子,还和老子瞪眼睛,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没用的小白脸,除了会在女人身上做功夫,还有什么本事?你老子有你这样的儿子,也真是他祖上不积德。”张逸山许是年轻的时候在女人方面和小白脸结下了死仇,看金燕西还恶狠狠的瞪着自己,就把枪掏出来了。

      在女人身上做功夫这句话就像一把刀,深深插进了金燕西的心口,脑海中掠过白秀珠嘲讽的笑,掠过清秋酸楚无奈的泪,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猛的就直了身子,恶狠狠道:“你爹生了一个土匪,可见祖上也没积什么德。”

      大厅里一下子就静的落针可闻,所有人,包括刚刚那两个端水过来的土匪,好几双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不敢置信的瞪着金燕西。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全山上最出名的奴才孬种,连匹马的烈性都比不上的落魄子弟,怎么就敢和老大叫起板来了,要知道,就连三当家的那个火爆脾气,在张逸山面前也不敢炸毛啊。

      “嘿,你这个孬种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张逸山将枪对准了他:“妈的听说你平时连个喂马的都不敢惹,今天就敢朝老子开火,是不是刚刚听说老子得带着你去赴宴?信不信我现在毙了你,看看我没有你,是不是就吃不了张大帅桌上的菜了?”

      最初的恼羞成怒过去,恐惧就像潮水般的涌过来。金燕西面色惨白的看着黑黝黝的枪,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下要死了,真的要死了,这个土匪头子不会放过我的,唉!为什么要逞口舌之快?这下真的要死了,再也……见不到清秋和孩子,见不到母亲,见不到那些飘零四方的兄弟姐妹了……

      “怂样儿,有这时候吓哭的,刚刚怎么胆子那么壮?瞧瞧瞧瞧,还和我梗着脖子呢。还不赶紧把你那双猪蹄子洗干净了,惹得我不耐烦,真一枪崩了你。”张逸山忽然笑骂着收起了枪,金燕西回过神,连忙将手伸进盆里,一低头,眼泪吧嗒落进水中,溅起小小水花,他这才知道自己竟然不争气的吓哭了。

      冻的红肿干裂的手打上胰子,那种疼不比在伤口上撒盐好受多少,金燕西疼的龇牙咧嘴,好在这些日子已经受了不少折磨,让他的精神还韧了一些,不然就这一下,非把他疼的昏死过去不可。

      洗干净手,才来到炕沿坐好了,有土匪送上笔墨纸砚,他深吸一口气,将纸张铺开来,拿起毛笔蘸饱墨,按照张逸山的意思写好一封回信。

      “兔崽子字儿倒还是蛮不错的,就是没有筋骨,比起老爷子您可差远了。”张逸山在一旁看着金燕西写完,嘿嘿笑起来,他对赵军师一向是尊敬有加,称呼上或是老爷子或是军师,都充满了敬意。

      你一个土匪连大字都不识一个,懂什么好看什么筋骨?还有脸指手画脚。

      金燕西在心里腹诽着,就听赵军师微笑道:“他一个家道中落的纨绔子,连点炮火都没经历过,指望着能写出什么硬派的气概来。”一边说着,他就把下颌向金燕西微微一点:“读来给我听听。”

      金燕西就只好读了一遍,赵军师听了,也就点点头道:“嗯,措词还不错,富贵子能有这份儿文采,也算是难得。拿过来给我瞅瞅。”说完伸出手。却听金燕西犹豫道:“您的眼睛……不是不能看字儿吗?”

      “少废话,匆匆看两眼还是可以的。”赵军师冷笑一声:“你这兔崽子刚刚让大当家的骂了,难保你不心怀怨愤,我可不能让鸿雁山几千兄弟,再不知不觉让你给卖了。”说到最后一句话,声音猛然凛冽起来,阴森森道:“要是你真敢耍花招,小子,今儿就是你去阎王爷面前报道的日子。”

      金燕西虽然恨死这帮子土匪了,但他心里还真没有过这种狠毒的想法。闻言不由得一愣,然后便赌气将那封回信递过去,冷哼道:“那您老就看吧,有一个字儿和我读的不一样,我领死就是。”这话说的底气很足,大概便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关系。

      军师掀开眼罩,匆匆看了几眼,这才满意的道:“算你这个小兔崽子子聪明,没敢在这个时候耍花样。”说完看了一眼张逸山道:“十天后我眼睛要是不能恢复,大当家的就带这兔崽子去吧,料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招。”

      “成,那就这么定了。”张逸山接过信,封在信封中,又让金燕西写上收信人的名字地址和落款,这才派心腹手下下山送信。然后他回头看了看金燕西,眉头就皱起来:“老三,你给他安排下,这几天给他多喂点东西,看他那副皮包骨头的怂样子,这要是到了张大帅面前,不知情的还以为我领了只猴子呢。”

      金燕西低着头不敢说话,拳头却握的死紧,只能在心里可劲儿骂着:呸,你是笨狗熊黑傻子,笨狗熊黑傻子……

      因为这件事儿,金燕西终于不用再住在冻死人的马棚里,而是有了一间自己的结实石头房,加上这些天张逸山要让他好好养养,所以也不用去喂马。他心里有了计算,第二天趁着没有事儿就满山转悠,反正土匪们不管他,因此就想偷偷的找一条下山之路,将来好留着逃跑用。

      可人要是倒霉了,真正是喝口凉水都塞牙,金燕西因为一点儿也不熟悉鸿雁山上的环境,这一转到后山,就看见一大块平坦的地上,正静悄悄站着一大群赤着上身的精壮汉子,寒风凛冽,他们却是挺立如松,,张逸山和郭西北以及三当家的鲁文华正在虎皮大椅上坐着,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

      金燕西看见这个阵仗,缩了脑袋就想偷偷溜走,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冷笑:“你贼眉鼠眼探头探脑的干什么呢?滚过来。”

      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金燕西咬牙告诉自己忍耐再忍耐,这才转过身,低眉顺眼的来到张逸山面前,小心道:“我……我没有事,想着瞎转转,不知道大当家的和几位当家的还有各位好汉在这里有事儿。“

      “四处转转?别不是想找什么路逃跑吧?”张逸山看上去是个粗犷汉子,但心眼却一点儿也不粗,一句话就戳穿了金燕西的心思。想想也是,他要是心思不行,也坐不上这鸿雁山的第一把交椅,光凭义气的话,可没办法让手下好几千号人都对他敬畏如天神,愿为他抛头颅洒热血。

      “没……没有……”金燕西分辩,声音却哆嗦了。张逸山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有没有都没关系,不过老子告诉你,这鸿雁山没有老子的允许,连只鸟儿都飞不下去,你要是哪天活够了,尽管试试。”他说完,胳膊猛的伸直,“啪”一声枪响,一个吊在绳子上的苹果就被打的稀烂。

      金燕西吓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小脸吓的煞白煞白,身子好像打摆子一样的抖了一阵儿,这才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只不过手和腿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好不容易扎手扎脚的站起身,刚走了两步路,就听见几百个大汉一起发出的哄笑声。

      这一次,金燕西是真的想死,他怎么说也曾经是总理府的堂堂七公子,再怎么被折磨被侮辱,心里总是有那么一点儿骄傲在。他停了脚步,悲愤的握着拳头,来不及修剪而导致变长变硬的指甲刺进手心里,鲜血流出来,但他却第一次因为心底的痛和羞辱而察觉不到身体上的痛。

      “还知道丢脸啊?那说明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张逸山走过来,上下打量了金燕西几眼,忽然一指下面:“想做爷们儿吗?过去,让人摔几下,不然你就活该一辈子都让人这样看不起。”说完看金燕西不动,他火气上来,一脚就将对方踹到了场地上,扯开嗓子大声道:“你们谁上来,和他撂几下。”

      要不是确确实实不认识这个张逸山,金燕西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和这个混蛋结下杀父之仇了。没见过这么作践人的,如果心里真是看见自己就有气,那还不如直接毙了自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戏弄侮辱他,猫戏耗子也是有个时间段的,哪有像他这样不依不饶的老猫。

      被摔了不知多少次以至于鼻青脸肿的金燕西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心里愤恨不平的咒骂着,当年的七少爷这时候几乎都要变成猪头了。看见身边还有几个大汉要架起他继续摔,他闭上眼睛,一副听天由命,想摔就摔吧的消极态度,反正他是站不起来了,就算勉强爬起来,也只有被摔得更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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