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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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弄人，有时，你自信满满，料定它必会向南，它偏生，给你当头一棒，非往北走。譬如，此刻，长途奔波、风尘仆仆，行抵分洞的晏大小姐，千猜万想，就没料中，恭迎他们一行人的，会是眼前阵仗：
洞口门楼灯如白昼，百余门人整装列队。寒光闪闪，是一顺溜腰间的锃亮兵器，热浪噼啪，是清一色掌心的熊熊火把。哟，俨然一副大敌当前、磨刀霍霍的架势，虽不啻以最坏的打算去揣度自个不循帮规、一意孤行的恶果。可骄纵惯了、恃宠无畏的晏大小姐，哪里又料得到，偏是这回，素来将她捧在掌心的老父亲竟动了真格。门楼居中，一人巍峨直立，黝黑刀刻的面庞，亮得刺目的银枪，迎风狂舞的发带和一双如夜湖明月的幽深鹰眸，任人如何深究，亦窥不破磐石面色下的汹涌心潮。猿臂一挥，城门缓缓打开，门的尽头，赤马褐衫，正是方才门楼当中的那个汉子无疑，微微欠身，毕恭毕敬，“大小姐姗姗来迟，洞主已久候多时了。”
侧首挑眉，唇角浅笑。向大哥啊向大哥，你这一本正经、公事公办的冰冷模样，是想提点新蝉，今日长夜，必将漫漫么？果不其然，随他一路前行的去向，并非以往父亲常与她久别会面的偏厅，而是三十六洞议论门派诸事的正堂。不出所料的话，当下堂中，该是列位长老都悉数出席了吧，就等联审我这漠视帮规的逆徒。
月夜，正堂，无人言语，唯有此起彼伏的撮茶声，即便茶汤，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可就算凉了个透彻，堂中众人，亦饮得稀松平常，同时还犹自庆幸，还好有这么个能让他们口舌忙碌的茶盅，毕竟，此时此刻，谁也不愿与上座那个一言不发、乌云压顶的晏无涯搭话，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成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替罪羊。其实，连他们都不晓得，为啥这次，爱女如命的晏大洞主，会把一桩本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私人恩怨，闹到仿佛巴不得把天捅个窟窿一般。
远处脚步声渐行渐近，一众长老的心亦随之渐近渐紧，刹时，堂中气氛诡秘异常，无人敢吱声，竟连喘息都带上些许小心翼翼，生怕自个不幸成为冤大头，点燃了晏大洞主冲天的火爆脾气。近了，近了，近得堂中众人扛不住如此折磨，纷纷不约而同闭上了双眼。
“父亲。”声如清泉般悦耳，循音望去，眼前美丽不可方物的年轻姑娘，不正是他们洞主的千金宝贝，他们看着长大的新蝉儿么。啪！好吧，晏炮仗脾气说来就来，不消看，听这声儿就知道，定是他将茶盅当成了出气筒，当着众人的面儿把它摔了个粉身碎骨。哎，让咱怎么说他呢，你看，你看，这一出，不仅把那圆脸胖娃娃回春手都吓得一哆嗦，就连那只比人还精的老猫，都颇识时务的蹿到了房梁，仿佛生怕自个成了被无殃及的池鱼。
其实，一开始，端坐堂中的晏无涯，本也硬是绷着脸、强扮怒火冲天，抱着人生如戏的姿态，想演好这出“恶岳丈棒打鸳鸯”。可当他目光瞥见，自家闺女与那阎伽罗牵小手，牵得那叫一个十指紧扣、缠缠绵绵，尤其好死不死，撞见这阎伽罗不听话的拇指，往新蝉儿手背摩挲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分开，快分开！他家新蝉儿的小手，岂是你这没心没肺的阎伽罗说牵就牵的？
“今夜，是吾三十六洞商议门派内务，怎的会有闲杂人等在场？”一句闲杂人等，登时让众人舒了口气，这下，总可顺着咱晏大洞主的话头，大方直接、无需遮掩的将目光投向堂中身着月白霓裳的姑娘了。她，就该是那传闻中的阎伽罗了吧？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好生娇艳的小妮子，那江湖中，谁先话她“祸水”来着，真他奶奶的神来之笔。
毕竟，一屋子的老江湖了，虽惊诧于来人姿容，但转瞬之后，便回转故态，一众父性大发。武功如何？人品如何？最紧要的是，待他们蝉儿如何？索性，疑虑方起，向如歌，他们三十六洞年轻一辈中最为出众的俊杰，便挑银枪上阵，做起了守护领地的逐客人。
枪之要诀，最讲究一个快、狠、准，出其不意，因而这头枪甚为关键。若使得好，一招便可让敌人当场毙命；若使得尚可，一招便可大损敌人元气。无须论，能凭一杆银枪叱咤江湖，如歌的首次击杀，威力非常。只见银光一闪，褐影飞过，众人心便提到了嗓子眼，枪之去势，且快且沉，竟是平地生风，卷了周遭尘土前来助阵，不好，若功力不急，怕无需枪至，便被这疾风给吹散了下盘、扑倒在地，只得束手就擒。可落败声并未如约而至，叮铃咣当，银光飞舞，显是已战几个来回。瞧不见，那还搞个锤子，赶紧的，兄弟伙，一人一掌，来势汹汹的内劲把这尘土，瞬间给卷没了。
瞧不见还好，一瞧气不打一处来，向家小子，你这么壮的身板，被一个瘦弱的姑娘，执个茶盖就挡了你招招狠厉的杀枪是怎么一回事？是没好好吃晚膳么？所以手膀子没劲儿，丹田里没力儿？瞅得心焦的众人面面相觑后，竟不约而同露出老狐狸般的奸笑，于是乎，飞刀、双面斧、短剑、长刀，十八般兵器，全被这些个为老不尊的，给当做暗器、掷了过去。哈哈哈，任你有三头六臂亦挡不了这么多。而此时护“夫”心切的新蝉儿呢？早被先发制人、喜看热闹的老头儿给困在一旁动弹不得，唯有红着眼干着急的份儿。怎能不急嘛，这不明摆着人多欺负人少，有兵器的欺负徒手的。
眼见围剿即将得逞，刀剑寒光不过咫尺之距，一道月牙儿夺空而出，迎头逼退了银枪后，借势回弹，恰被来人左手捉个正着，这下，一矛一盾，一攻一防，天衣无缝。见她右手执盅将向如歌缠斗至无可奈何，左手，左手与月牙形的小刃仿似一体，两者似连却未连，可偏偏指哪打哪儿、分毫不差，不过须臾，便将那趁人之危的一竿子兵器给齐刷刷的挡了回去，排排坐的插穿了堂中间的青砖。
好！不知是谁，领头叫了一声好，堂中便次第传出欢呼的喝彩。群殴占不到便宜，单挑就更没胜算了，向如歌输了尚算平辈斗技，至多面上无光。若是换做他们，恐怕日后都没脸见人。于是乎，老狐狸们识趣的顺阶下、叫好了事，反正又不是他们想赶人走，看不过，你晏无涯自个上啊。意料之外的是，闹完这出后，晏炮仗竟是话锋一转，端起一副掌门架子，神情威严、声色俱厉的，依门规数落起自家宝贝闺女的数大罪状来。
违反紧闭私自离洞还说得过去，公器私用以权谋私那就有点过了，你女儿自家种的药草，自家配的毒药，爱咋用那是她自己的事儿，就因为种在咱三十六洞的地盘上，就成大家的了？更莫说，这践踏婚约辱没门风的罪名，可就有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我三十六洞，何时曾将那劳什子乱七八槽的俗约，当做过门风？依咱看，你不过就是没事找事，嫉妒自个女儿“情郎”的古怪岳丈。
撒撒气，过了也就过了。可你数落完后，还牵强附和拿出三十六洞的门规，预备把蝉儿关在思过崖还不算，还谋划请出镇派兵器抽你闺女九九八十一锏又是咋回事？晏无涯，你怕是老糊涂了吧。
仿佛晓得诸位长老心中的腹诽，未免闲人滋事，咱晏大洞主还有言在先，说什么，若是哪个多嘴求情，自此以后便不再是他三十六洞中人，哎呀妈呀，可要把事情搞到这么严重？本想主动请缨，做执刑人的，也好从中作梗，在数量和力道上打马虎眼，可人算天算，算不过人精晏无涯啊，好！好！你要自个抽，咱们就等着，看你抽得下手不？也不怕蝉儿早死的娘亲，夜里托梦，找你算账！
眼见一场人间惨剧在所难免，倔强的新蝉儿都已双膝跪地、下巴高抬，俨然一副斗气的挑衅模样。手起锏落，却被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给抓了个正着，众人登时倒吸一口凉气，针尖对麦芒，岳丈对“情郎”，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只见来人不卑不亢、不惧不怯，一双溢彩星眸就这么对上晏大炮仗的如炬火眼，“晏洞主，要罚就罚我吧。蝉儿过错，皆因我而起。”
暗自窃喜，这臭丫头果然入套，可面上却勃然不悦，“哼，罚你？凭甚？为甚？一则，你不是吾三十六洞门人，二则，你与蝉儿非亲非故。于此大放厥词，你是欺吾不敢动你？”语至未字，晏无涯早已摆出他自认平生最可怖的做派，鹰眸泛红、咬牙切齿；双拳紧握、青筋毕现，甚至还十分入戏的，以内劲踩碎了脚下的青砖；自觉一介七尺硬汉，当世绝顶高手，堂堂三十六洞洞主，发飙起来，威严压死人。一番狠话撂完，自以为这阎伽罗定会回嘴顶撞，他可还有一箩筐的明嘲暗讽，等着她受呢。可左盯右盯，盯了好一阵子，臭丫头嚅嗫半响，长长吁出一口气后，竟是沉默以对。
你倒是拿出点血性啊，谁稀罕一个逆来顺受的乘龙快婿，吾晏无涯要的，是如我一般，视蝉儿如命，会为她与天斗、与人斗、与岳丈斗的家伙。哼，胆小如鼠的窝囊废！气急败坏的默语啐完，却也不得不品尝自个酿下的苦果。这会，当真是骑虎难下、进退不得，下手打自个的心肝宝贝么？当然不！说了，都是做戏。可不打？起步让这一竿子老不休看穿他盘算的小九九了，沦为人后笑谈不说，最终还将失威于人。
双眼一闭，手心一横，实实在在，当真砸了下去。嗷~这些看热闹的老不休咋呼个屁，还嫌他不够心烦意乱、悔不当初么。可低眉一瞅、大喜过望，也罢，看在你以身做盾，将咱蝉儿锁在怀里护得严严实实的份上，暂且忽略你连顶嘴都不会的缺漏。心情大好，可力道却没减去半分，仿似在报复教训这厮于蝉儿的辜负与漠视，一锏、一锏又一锏，挨打的那个倒是一声不吭，可没想，却惹恼了自个的掌上明珠，“阎伽罗，你放手。听见没？他要打的是我，你在这凑个狗屁的热闹，滚开。”一阵娇呵，见身后人无甚回应，便又使出浑身解数，妄图挣脱，可左扭又拧，某人依旧纹丝不动。
这一来一去，看得恶岳丈，一边暗骂这阎氏狗皮膏药死缠烂打的功力不错，一边默默为自家闺女那刁蛮骄纵的性子而无可奈何。“晏无涯，方才不是非得教训我这忤逆女，偏不让外人插足你家务事么。怎的如今，倒睁只眼闭只眼，坐视不管？”呵，当面直呼亲爹名讳，晏新蝉，你倒是有了“情郎”忘了爹啊！原本稍歇的怒火，莫名其妙再次丛生，下手那叫一个毫不留情。
不知过了多时，不知又打了几下，终于，恶岳丈瞥见青砖上滴滴坠地的晶莹水珠。瞬间，鼻酸，心软，得！把自个珍视的宝贝女儿惹哭了这种事儿，他晏几无涯发誓不再做第二次。聚气于掌，恰在下一瞬铁锏触肉时，震断了它，再看那受罚之人，惨白的脸满是汗珠，哟，倒是挺耐揍的。也罢，阎伽罗，今次，那就看在新蝉儿的面上，让你一步，给彼此一个台阶，日后，若你全心全意，或可既往不咎。散堂前，拂袖捋须，不忘威严的命令道，“既然晏新蝉的刑罚由她代受，那便把人送到思过崖养伤吧。”
快步、疾走、不回头，总得找个一个人的地儿，偷偷把差点夺眶的泪水给逼回去吧。“啧啧，无涯小子，一把年纪了，要不要这样呐。女大不中留，早晚不都有这么一天么，哭啥鼻子嘛。”加速，欲置之不理，可来人却不依不饶，“我说，今天你这出戏，演得可真够绝的。末了，还不忘耍心眼，就这么怕那对小情人朝夕相对，再给你弄出个外孙么。非得把人腰给抽折了，还安排一个天南一个海北两地分居。高，实在是高。哎，可怜那阎家女娃娃，临行前，还不忘为讨你这岳丈欢心，收拾打扮一番，备下见面厚礼。呐！陈年女儿红，今个，老头儿陪你不醉不归？”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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