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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花事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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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凌南醒来的时候,正对着门外初升的太阳。她一夜睡在桌子上,腰酸背痛,想要起来动动胳膊,披在她身上的衣服便滑了下去。她俯身去捡,闻到一股干净清爽的气味儿。她伸手拍了拍衣服,觉得阳光似被一个人影遮住,便侧头去看。
沈流光提着一个食篮站在她面前,眼睛盯着她手中的衣服。
她吓得松了手,那可怜的衣服就掉到了地上。
“流,流光,你怎么来了?”她像做了亏心事,磕巴起来。
沈流光把食篮放在桌子上,若无其事地说,“来探望探望我一夜未回家的妻子。”他着重强调了一夜两个字,裴凌南越发心虚,“我……我公务繁忙,睡,睡在桌子上了……”
“哇!你这个女人,我好心借你衣服,你居然扔地上!”此时,楚荆河从门外冲进来,一把拾起地上的衣服,用力拍了拍,“女人!这衣服是我前日刚做的,才穿了一次!昨夜要不是我这件衣服,你哪能睡得这么香!”
裴凌南看到沈流光脸上没有暖意的笑,顿时冷汗直冒,使劲地给楚荆河拜拜,想让他少说两句。可是楚荆河只顾着看自己手里的衣服,没完没了,“我还给你整理了文书,你要送去兵部的部分也帮你送去了,你要怎么谢我?”
他说罢,才发现气氛不对劲,抬头看了一眼。沈流光在微笑,而裴凌南快哭了。
沈流光说,“饭菜是刚热的,早点吃。”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裴凌南狠狠踹了楚荆河一脚,骂道,“你这个扫把星阿斗,要害死我了!”说完,便追了出去。
“流光,你等等我!”
沈流光停下脚步,“怎么了?”
“事情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双手撑在膝盖上面喘气,“我那时睡着了,根本不知道他来。”
沈流光笑道,“我知道。”
“可是你在生气!”裴凌南拉住他,“我是这个国家的官吏,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国效力。我难免要与很多官吏打交道,但我们之间绝对不会发生什么,因为我时刻都没忘记,自己是你的妻子。流光,我希望我们之间有一种默契。”
“我一句话没说,你就开始滔滔不绝。回去,继续为国效力,我也要去府库了。”沈流光平和地说。
“真没生气?”
“没有。”沈流光伸手抱住她,“需要在光天化日证明一下吗?”
“别!这是在宫里呢!晚上回去再跟你说,我手上还有一大堆事情没有忙完。”裴凌南轻轻推开他,转身跑远了。
沈流光深呼吸了口气,没有去府库,而是往宫门口的方向走。
他刚回到府里,就见大堂上有两个人。一个风度翩翩,意气风发,一个虽然其貌不扬,但是身段婀娜,大致能猜出是谁。
他叹了口气,该来的总归是要来。
越香凌侧头看见沈流光进来,猛地站起来,仔细盯着他看。过了这么久,久到好像这十年的时光只在这一眼里面过完了。随后,越香凌恭敬地上前,撩起下摆,郑重地跪了下去,“臣越香凌,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个一直站在越香凌身边的人叹了一声,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秀美宛如女子般的脸,“臣玉翩阡,也见过陛下。陛下,没想到,您真的还活着。”
沈流光站在原地不说话,越香凌又说,“十年前,臣无力保护您,十年后,臣终于找到了您。”
沈流光长叹一声,抬手让他们起来。
越香凌对沈贺年抱拳道,“沈括将军,我代表所有南朝的旧臣感谢您十年忠心护主。若是没有您,陛下恐怕……”
沈贺年抹了一把老泪,对着天空一拜,“是先皇在天之灵,保佑皇上健康。当年老臣在先皇的病榻前立誓要保护皇上,不让那些羽翼丰满的王爷抢夺皇位。是老臣失职,让皇位最终落入了大王爷的手中,而皇上的脸也……”他一脸的心痛和惋惜。
越香凌一惊,“皇上的脸是真的……?!”
沈贺年愧疚地说,“当年摔下悬崖的时候,老臣虽誓死保护,但脸还是毁了……”
越香凌和玉翩阡相视一惊,而后痛心地看着沈流光。当年崇光皇帝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已经美得惊天动地,举国震动。无数诗词赞扬其灵动出尘,无数画师想要画出其精髓,但据传,统统只有其真容的五六分。因为他是仁德陛下最小的儿子,深得仁德陛下的喜欢,轻易不予示人,所以只有几个亲信大臣见过崇光的脸。
那几个见过崇光真容的大臣,无一不叹,惊为天人。
沈流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那只是副皮囊而已,不要太在意了。”他拍了拍沈贺年的肩膀,“沈括为了救我,废掉了一半的武功。我的脸,也算值了。”
越香凌和玉翩阡又是一惊,纷纷看向沈贺年,眼中流露出敬佩,惋惜还有各种情绪。沈括骠骑大将军的武功究竟有多好,当年,南朝上下一直议论纷纷。有的说他以一敌千都很轻松,有的说他赤手空拳打死几头狮子眼睛都不眨一下。有的说他九条命,有的说他金刚不坏之身,总之有各种各样的流言。
这些传奇,在十年前终结,一直让人惋惜。
越香凌说,“陛下,当今皇上已经病入膏肓,而太子无才无德,举国上下一片反对之声。皇上他……也有悔意,这些年一直派人四处寻找您的下落,想要把皇位……还给您。虽然您当年只有十二岁,但我们仍然没有忘记您的治国之才和能力。”
沈流光淡淡地笑了一下,“这皇位,是皇兄他想拿走就拿走,想还就能还的吗?”
“请您一定要回南朝主持大局!”越香凌叩头,凝重地说,“如今北朝正在大肆操练军队,对我朝的领土虎视眈眈,臣虽不服女人主政,但是承天太后的军事政治才能有目共睹。若是我朝现在的太子登基,只会让飘摇积贫的江山更岌岌可危!陛下,在这个时候,请您一定要以国家为重!”
玉翩阡看到越香凌叩头了,只好也磕了个头,“陛下,政治的事情,小臣没有小越懂得多,不过上次来北朝,见识了一番,才知道以前觉得北朝人野蛮无知的想法很可笑。”他姣好的面容上,像染了一层淡淡的苹果红,“不说别的大臣,就说您的……夫人,就很让人开眼。”
玉翩阡以前本来只是个地位低下的伶人,后来因为长得好看,歌舞出众,就被好色的仁德陛下养在宫中训练乐官。虽然只是个乐官,在南朝上下却很受宠。是以他说话一向不拐弯抹角,直接得很。
沈流光换了轻松的口气,“我现在名字叫做沈流光,以后你们叫我的名字就可以。南朝,我是不打算回去了。有你们几位,还有翁大人辅佐新皇,一定可以挺过难关。”
越香凌摇头,“太子无能,现在的皇上很清楚。他刚刚监理国政,就让南北朝的关系急转直下,他还罢黜了翁大人。现在朝野上下,没有人愿意听他的。皇上不能早朝,百官不愿上朝,如果此刻南伐,南朝必败无疑!”
沈贺年也道,“陛下!且不说那皇位本来就是您的,如今北朝是怎么样的光景,您心里最清楚。您真的要让南朝的百姓,国破家亡吗!”
沈流光不置可否。
沈贺年跪下来,“皇上,请您想一想先皇,请您想一想那些拥戴您的老臣和可怜的百姓!”
越香凌和玉翩阡也跪了下来,苦苦哀求沈流光。
沈贺年说,“陛下,您必须回去!北朝正在暗中筹备,一旦南朝的皇帝驾崩,便是他们挥兵南下之时!”
越香凌也说,“陛下,您个人的恩怨与苍生相比,孰重孰轻,您应该非常清楚!不要再犹豫了,请速回南朝主持大局!”
沈流光摆手,“你们再让我想想,不要逼我。”
沈贺年大声道,“臣知道!这些年,您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您也喜欢这样的生活。但是您流着皇家的血液,您的人生并不是由您一个人来选择的!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此番南朝的百姓若是遭遇战祸,您也是主凶之一!”
“沈括,你!”
“老臣万死!”沈贺年很用力地磕头,“老臣当年在先皇的病榻前发誓,要辅佐您成为一代明君。但是当年您还小,朝中的局势扑朔迷离,老臣不能实现诺言。如今,连南朝的皇帝都在寻您回去,他心里也明白,那个不成器的太子,根本不足以扛起一个国家的重担!您若是执意留在此地,老臣便一头撞死在您面前,以免日后无脸去见先皇!”说着,便要往一旁的柱子上撞去。越香凌和玉翩阡连忙死死地拉住他,越香凌说,“陛下,请不要让所有效忠于您的大臣们寒心!不要让南朝被北朝的铁蹄践踏,不要把江山拱手相让!那也是您的故乡,那些都是您的子民啊,皇上!”
沈流光闭上眼睛,握紧拳头,半晌才说,“好,回去也行。我要把她也带走。”
三人对视了一眼,沈贺年匍匐在地面上,“臣万死!但恐怕不能如皇上所愿!”
沈流光听后一愣,随即又坚决地说,“这是我的条件。你们要让我赵显做那背信弃义之人?”
沈贺年艰涩地开口,“皇上……您是否忘记了自己的发妻?”
发妻?沈流光眸色陡地变深,仿佛一潭死水。思绪飘飞到当年的那场稚子之婚,金珠玉璧,富丽堂皇。这么多年过去,她竟还守着那座寂寞的宫宇?
越香凌接着说,“皇后她仍然居于宫中,一直在等着您。何况,如今边境形势紧张,臣等要把您和沈括将军接回,已经要花大力气,不能再带上裴凌南。再者,皇后是翁大人的女儿,翁大人不会愿意您再带一个女人回去。”
沈流光站起来,在屋子里踱了几步,手心里就有了细密的汗珠。他把手放在大腿两侧蹭了蹭,不去看跪在地上的三个人。他这一生还从未经历过比此时更难熬的时刻。在他的脑海中,翁怡君的模样,早已经模糊了,但是当年在金銮之上,他们确实算是成过婚。
他站定,淡淡地说,“罢,今日到此为止。上京城毕竟不是久留之地,多留一刻,你们就会有危险,速速回去吧。”
越香凌和玉翩阡双双叩首,越香凌郑重地说,“臣等在边境,等你的消息。请您务必,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