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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峰回路转二 ...

  •   想必李业昨日便收到了青衣带去的字条。今日巳时刚过,下了朝的他很快就带着常玉来了游仙殿。
      常玉一双眼自进了游仙殿,便盯着红玉,不曾挪开片刻,似乎立马就要将那事说出。我见此情况,心里暗叫不好。
      昨日我也是躺在床上才想起红玉对父亲的忠心这一大问题。
      匆忙之下,写给李业的纸条上并没有言明。本想另写书函待李业下朝转达,无奈书函尚未写下,他们便急急来了。
      此时他二人并不知情,若贸然说出来,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李业晃了我身边红玉一眼,正想说话,我连忙强先开了口,“昨日新进贡了些茶叶,皇上繁忙,定然还没有喝过,不如就在臣妾这里先尝尝。”转头看向红玉,“红玉,去准备茶水。”
      我也不管李业喝过没有,胡乱说了这句,意在把红玉支出去。
      常玉见红玉退下,往外挪了下脚,想要追出去,却最终忍了下来,一脸不解地看着我。
      李业也有些不解,双手一摆,“皇后又玩什么把戏了?”
      约摸着红玉走远了,我才开始解释。其实,一两句就能说清楚,但不知道沏壶茶的功夫,他二人能不能想出个对策。
      若没有对策,这事就只能暂时搁下了。
      李业听完把眉头一皱,未及开口便听常玉冷哼了一声。
      “常侍卫,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他应声答道,“娘娘有所不知,萧拓非但不是救她的人,而是害臣一家家破人亡,兄妹离散的罪魁祸首。”
      一句话说完,我被他弄得有些晕了。
      红玉曾说我爹是她的救命恩人,常玉却又笃定我爹就是害了他们一家的人。他这说辞跟红玉的完全颠了过来。
      毕竟常玉没有亲身经历。父亲是不是红玉的救命恩人,也只有红玉自己才说的清楚。但常玉义正言辞,仿佛有什么如山铁证。
      他继续说了下去,开始讲述十几年前那场恶战。可惜只说了个开头,便见候在门边的青衣便朝我们走来,使了使眼色。
      红玉已经回来了。
      常玉立即闭了嘴,一双眼直直看着红玉从他身旁走过,眼中是我说不清的味道。
      红玉放下茶水的时候,我问她,“红玉,你可曾有个哥哥?”适才虽然常玉只说了开头,我却几乎可以确定,他所认为的是对的。
      她闻言,拿托盘的手颤了一下,“娘娘怎知道?”一脸复杂的的神情,欣喜,疑惑,犹豫交织。
      “你可知道,你的哥哥已寻到了你,只是不清楚你这个妹妹愿不愿意认他?”
      “求皇后娘娘明示,若真是奴婢的哥哥,哪有不认的道理。”她立马跪在了地上,一双眼包含殷切期望地看着我。
      失散多年,其实他们近在咫尺。
      我扶起她,朝她身后的常玉望了望,冲她一笑,“你哥哥不正在你身后吗?”
      转过身,她却迟迟没有上前,也没有说话。世间事超出了承受能力就会令人这般的反应,我算是深有体会。光是透过背影,就看出了她的震惊。
      常玉凝视着她的眼已泪光闪烁,嘴里喃喃朝她念道,“燕贞”。声音轻小,却是穿过了多年的风霜,那般沉重。
      听到这两个字,红玉的眼泪在一瞬间滴下,清响一声滴在地上,打破了静默。
      然而时间依旧仿佛静止在这一刻,静得让人一时忘了呼吸。
      这一生划破了时光的“文泰哥哥”,她终于叫了出来,哭着扑进常玉怀里,像多年前的孩子一样,紧紧抓住哥哥的衣袖。
      他们相认,我心里替他们高兴,扭头看向一旁许久没有开口的李业,相视一笑。
      温情如斯,其实我很羡慕他们。
      一盏茶后,见他兄妹二人哭也哭够了,我才唤过来红玉,“既然你哥哥站在皇上这一边,你要如何选择?是随你哥哥,还是大将军。”
      “皇上这一边?”她一听完我的问话便摆上了疑惑神情。
      直到这个时候,李业才站起来,恢复了他的帝王神情。
      不屑轻笑一声,他接过话头,负手踱步到她身边,“这些年朕韬光养晦,就是要寻找机会除去萧拓,重振李朝。朕这个庸君是不是扮的很好?这个秘密能够瞒过萧拓,你的哥哥功不可没。”
      此话一毕,红玉才彻底明白,震得得她瞪大了双眼。
      她看了看常玉,脸上变换了百种神情,似乎很挣扎。她咬了咬嘴唇,又看向了我,脸色一转,轻哼了一声,“奴婢不相信皇后娘娘会出卖自己的父亲。”一句话满是嘲讽。
      她一改逐渐展现的平和之气,换上了比初入宫是还要冷漠上几分的脸色。
      我亦冷哼了一声,“若三番五次无情受伤,你会怎么做?被出卖,被剥夺自由,甚至孩子也会被利用为棋子。本宫所遭遇到的,你皆看在眼里,何苦要本宫认命。我命由我,本宫亦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红玉冷笑出了声,已未将我放在眼里,“难道皇后娘娘想大义灭亲?可惜,奴婢只是个小人,眼中只看得见自己该做的。萧将军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就算他对不起天下人,就算是推奴婢下火海,要奴婢上刀山,为了还这条命,哪怕挫骨扬灰奴婢这个小人也愿意。”
      一腔话憋得她脸色绯红。
      这红玉样貌稚嫩,行事也不见心机多重,但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自比小人,真的是活活作践了自己。
      可惜她信错了人。
      “哈哈…….”未等我责她糊涂,常玉便大笑出声,对着惊到的红玉大声言语道,“救命恩人!燕贞,他才是那个害死母亲,害你我离散多年的始作俑者。你可知道,正是他佣兵不发,才导致尚国军队一路无阻,杀进边关,欺凌我黎国百姓。”
      “不是的,怎么会?”红玉不相信她所听到的,但在常玉的步步逼近,愤恨眼神下,这句“不是的”没有了底气。
      青筋暴起的手抓住红玉双肩,常玉蹙眉说道,“母亲死后,我寻你不到,无奈之下只能投了军。你可知这些年在军中,我弄清楚了什么?燕贞,你太傻,竟误信了仇人。”他的语气忽又急转为了无奈。
      一开始听常玉说这场大战,观红玉的执着,却是令人无奈。
      “当年尚国入侵,郭大将军战死,身为副将的萧拓暂时接手三十万大军戍守边疆。然而,半月之久,他却迟迟不给尚国军队以还击。此举,意欲再明显不过,就是要先帝封他大将军之位。先帝明白此举后果,但权衡之下只得遂了他的愿。正是这半个月的佣兵不发,才导致尚军打进大黎国内,百姓惨死,才导致母亲为护我兄妹惨死剑下。”
      常玉说得愤然,红玉听得心神俱震。长长一席话过后,她瘫软地跌坐下去,无光的眼中淌出眼泪。她自顾自不住摇头,究竟是为这场错信,还是仍不相信常玉所言。
      父亲作下的孽太多了。将军武夫,他不是崇尚仁义的文人,他只崇尚权力。
      常玉不管红玉如秋叶般颤抖的身形,蹲下说道,“母亲名为灵玉。你我改名,不正因为纪念那一个‘玉’吗?你看着我,指着你的心告诉我你还是母亲最疼爱的那个燕贞,愿意为母亲报仇的贞儿!”
      男儿泪已流下,他双手猛然拉开胸前的衣襟。一条停在心脏不远的狰狞疤痕瞬时落入眼帘,让人不寒而栗。
      “这条疤痕,拜他所赐。那日,我本打算为母亲报仇,乘他不备下手杀他。可惜不敌他身边走狗,刺杀失败。我身负重伤逃了出来,阴差阳错被皇上救了。天佑我,所幸当时蒙了面,才没有暴露,得以能够走到今天。”
      红玉抬手碰触那条早已结疤的狭长疤痕,朗声哭了出来,哭得我也一阵心酸。
      她并未哭久,很快便胡乱擦干泪,低语一声,“我竟这般傻,帮了仇人。”
      她终于是信了。
      常玉扶起她,“我曾誓死效忠皇上,定要那萧拓血债血偿,以慰母亲在天之灵。所以,我要你立誓,自此效忠皇上。”
      她没有丝毫犹豫,常玉尾音刚落,她便转身朝李业走近跪下,重重磕了个头,“奴婢许燕贞发誓,从此效忠皇上。黄天在上,若有二心,不得好死,无颜再见泉下母亲。”
      誓言落地有声,红玉脸上表情坚定。
      红玉之事终于有了解决,我听心里悬着的石头也总算落定。如今不仅阻碍除去,还多了位帮手。
      一直未多言的李业,此时却适时提醒道,“你二人平素见面切记如常,以免引出不必要的麻烦。等到时机成熟,你兄妹二人的身份才能公开。”
      “微臣遵命。”
      “奴婢遵命。”
      他兄妹二人相视一笑,心中喜悦溢于言表。
      亲人相认,莫过于人间一大喜事。若皆是如此般和睦,便是天下大幸,可惜不过是我一桩痴愿罢了。
      今日红玉兄妹之事尘埃落定,我想着日后不必时刻提着一颗心,心里畅快明了许多,也竟觉得连这晚风都更为怡人了些。
      我看完手中一本诗集时,已是亥时。匆忙走到床边才发现,李业好似心神不宁,也并未像往日那般提醒我就寝。
      他衣衫未褪,半躺在床上,不时看上一眼手里匕首,仿佛有无限伤心事。朦胧的烛光一阵跳跃,迷乱了他眼中氤氲之气。
      那匕首我认得,正是大婚那日他划破手指用的那把。
      凑到他身侧,摇了一下他的手臂,“想什么呢?”
      他回神侧头看我,未及掩盖眼中大的伤情,“十年前那场大战,分开的何止他兄妹二人。”他长嘘一口气,终是开了口。
      “难道还有什么可怜人?”
      他无奈一笑,“可怜人不正在你面前?”
      我不知能应他什么话我。随口一句,怎料到他会毫不犹豫地应声说自己是可怜人。
      可怜人,世间可怜人还少吗?
      见我突然又没了言语,他问我道,“皇后知不知道朕的皇姐,文熙公主?”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朝局之事常听义父义母讲,所以比较清楚。但宫中的事,特别是宫中女子的事很少听他们讲。这样一来,其间就有了遗漏,所以我并不是完全清楚宫里的事。但文熙公主毕竟为先帝唯一的公主,我又怎能不知道。所以我点了头。
      文熙公主生得花容月貌,才气纵横。曾经多少风流雅士只凭耳闻,便为之倾倒。可惜后来她嫁到尚国和亲了。所知仅此而已,故我又摇了头。
      我又点头,又摇头,一副思考的表情,竟将李业逗乐了。不过只那一瞬,他便恢复了黯然神情,仔细把这段我并不清楚的历史说给我听。
      “十几年前,与尚国大战后,我大黎与尚国一纸协议,就此划定疆土。纸上的盟约此前从未有过。普天同庆之余,尚国使臣提出了和亲。在当时仍然存在战争一派的情况下,父皇为使这份协议能够长久,便一口答应了这场联姻。所以,在止战一年后,文熙公主嫁给了当时的尚国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秦羽。”
      原来文熙公主的远嫁不是那么简单。战争一年后才出嫁,我以为这只不过是平常意义上的和亲。
      见他一副黯然神伤之态,我安慰他道,“文熙公主此举成就大义,受万世敬仰,你多想也是徒然无益。况且,当下朝野之中波涛暗涌,随时可能爆发祸事。文熙公主嫁去尚国却正好避过,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揉了揉两穴,正了正斜躺的身子,“朕只是多少思念她罢了。战后一年,朕便因母妃之罪,突然之间不再受宠。先前那些趋炎附势之人皆冷眼相待,独独皇姐不顾他人眼光,时时照顾于朕。”
      他将那匕首交到我手中,“这把匕首名为羽安,是皇姐出嫁前留给朕的,也是她的防身之物,希望能保朕安然无恙,平安过完此生。”
      我抽出匕首,一道寒光闪过,映上他的脸庞。剑眉寒光,蹙眉抿唇,他的神色似乎已飘忽飞远,抵达了那个有着长河落日的西北邻国。
      这匕首如此薄如蝉翼,拿在手上轻飘飘的,却是情义深重。
      看着他飘忽的神色,我不禁感叹命运。
      一朝一夕,人事皆作了改变,撒手曾经的一切。
      一杯嫁行酒,饮尽此生悲欢离合。为什么这世间你争我夺的帝王霸业里,女子始终是风口浪尖的棋子一枚。如她,也如我。
      而李业,这个最不受宠的先帝第三子,因为两位皇子的早亡,而被命运推向一条处处暗藏杀机的道路。
      十几年前,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是不是包括了我遭遇变故的原因?在这个什么都说不清楚的权利漩涡里,或许有我想要的答案。
      都说风过无痕,然而,这场风暴搅得我的世界天翻地覆,从此不得安宁。
      父亲到底害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像常玉那样要找他报仇?一连串的疑问,我久久思考,却繁杂没有结论。
      父亲被称作“铁面将军”,多因他行事暴虐。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孔,让人永远猜不出心思。
      而对于李业身边誓死忠心于他的,我料想,恐怕大多是因父亲受了迫害,转而又受了他恩惠的人。
      我爬上床,“好了,不要再想了,早些休息吧。”
      他斜斜靠在床头,半垂了眼眸,思情泛滥,又自顾自叹气说了一句似乎在责怪自己的话,“皇姐出嫁,母妃幽禁至死,朕无能为力。”
      李业又一次提到了他的母妃,那个被囚禁在云楼至死的淑妃。她究竟是如何惹怒了先帝,落得如此下场的?
      “你那时候也只是个孩子,怎么能怪你自己……”我本安慰他,却不想他忽然攀上我的身,不及我惊呼将头埋在我的颈间。
      温热的气息在颈脖处泛滥开来,令我脸上一阵滚烫,本能地想要抽身。
      “别动。”简单的两个字就让我止了手上动作,一时没了力气推他离开。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无助。这样一个从不言放弃的人,从来都是嬉笑示人的他,也有这般脆弱的时候。
      我抬手扶上他的肩。
      上次在云楼,有他坚实的肩膀可以靠。这一次,若靠在我身上能有些许温暖,便任由他靠吧。
      灯未灭,烛烬落,他的呼吸逐渐均匀。我知他已睡着,却不敢动一下,兀自闭了眼,慢慢睡着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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