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三章 遥远的回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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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晚饭吃得极压抑，泽田一直心不在焉，偶尔抬头目光与里包恩碰上，更是连空气都会僵硬起来。奈奈对餐桌上异常的沉默毫无所觉，始终为给儿子找了个家庭教师高兴不已。
一如既往帮奈奈洗完碗再上楼，泽田先在书桌另一侧搭好新买的折叠小床，完成后盯着它看了几秒，才转头坐下：“里包恩老师……”他看着黑色西装一本正经的婴儿，短促地笑了一声，“可以给我解释一下了吧。”
奇异的火焰一熄灭，泽田蓦然恢复神智，顾不上质问里包恩，衡量一下此地到家的距离，泽田冲进最近的一家服装店重新买了一身衣服。然后堪堪赶在商场关门之前买到给里包恩的小婴儿床。
他常常会帮妈妈买菜，或处理些其它家庭事务，此外也是对奈奈脱线性格的备份，每个月总有一笔钱放在他手上。今天用掉买床和衣服的两笔，钱包一下子就扁掉了。
当然，奈奈完全没发现儿子回来时和出门前穿的衣服不是同一身。
里包恩向他摊开手，掌心躺着一枚子弹，泽田见到他把它拾起，但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把它收起，什么时候又拿在手心。
“这是死气弹，说说你的感想？”
如果说之前还没有感觉到——那一枪之后，里包恩就让泽田有种切实的危机感，所以尽管不怎么情愿，泽田还是微皱着眉开口：“死气弹……死气……”是什么万能灵药吗，脑袋中枪都能不死，把子弹逼出来……泽田忍不住按住自己的额头，一点痕迹都没有，当时他只有一瞬间的痛，甚至并不强烈，要不是亲眼看到这枚子弹，他都怀疑这是不是实体的东西。
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里包恩提示：“死气，就是那时点燃的火焰，弹出子弹可不是正确用法，这是能被人体消化的。”
果然不是常规的子弹，死而复生不是正确用法的话，真正的功能是什么？泽田回忆短暂的中弹时刻，从躺尸状态猛然坐起时他感觉体内涌动着强大的力量，喷薄欲出，仿佛自己拥有这股力量就无所不能，“难不成……是临时强行激发潜能？”
爆种？天魔解体大法？
事实上这是回想起才有的感觉，那时他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没有思考，只有全身心在叫嚣“不想死”的欲望，以及感到面前存在的、巨大的威胁。
回忆起那时面对里包恩感到的庞大威胁，泽田情不自禁想要后仰，他克制住了，“你跟我聊了半天才开枪是在做前置准备吗？这东西是不是有前提条件，是……”
用语言来做准备的话，前提条件就不是先把人打死或者打到残血了。
“是必死的决心？你叫我‘拼死去告白’……告白？”泽田眉心越发皱紧，“跟告白没关系吧，重点是拼死，因为你察觉我对‘向京子告白’这件事不怎么热心，才特别提醒我，作为最后印在我脑中的话……”
里包恩把子弹放回枪里：“这可不是简单激发潜能的东西而已，如果没有后悔的事，可真的会让你去死哦。”
“不，不会死。”敏锐地注意到里包恩透露的信息，打成结的思路终于理开，泽田舒展开眉：“限制不是‘决心’，应该是‘后悔’。”
里包恩不止提醒他“告白”，还有，“没有试过就放弃”，一般会让人联想到的不就是“后悔”吗。
“脑海中印象最深刻的，后悔——甚至只是有点遗憾的一件事，精神被迫集中在上面，转化为决心，这是暂时性开发脑域而强制提升人体能力的手段吧。”
泽田一边说一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这是玄幻小说？——而且还是科幻未来题材。但在婴儿平静的目光下他竟然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对的，而且思路越来越清晰。
“后悔、遗憾，哪怕稍微觉得有点可惜，应该都可以。最近的没有，再往前的事也会被翻出来，是人都有这样的感情，也都可以让这枚子弹起作用，区别只在于，”无论什么用来爆发的东西，后遗症或者副作用都肯定会有，“能否承受它的效力。”
很久以前他就明白，所有的后悔。遗憾。不甘，都建立在“活着”的基础上。
如果说行为由性格决定，性格由环境养成，成为泽田奈奈的儿子时他已经有了完整的性格和观念。
上辈子……他一直在生病。
一次次病危，一次次在生死线上挣扎，从小就被宠溺、被纵容，周围的人力求满足他的一切所愿，让他在短暂的生命中不留遗憾。
所以当他的生命走到尽头时，绝不会后悔或者惋惜还没做任何事，只会想要活，只会有纯粹地想活更多这个愿望。
重来的生命他珍重又珍惜，上辈子的经历教会他把生活中每一件事都尽力做好，不要为过去的事费神，他的不甘只会来自未来，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到，这些念头转化为他的执念只有三个字。
不想死。
他那时唯一强烈的意志，就是不想死。
顿了几秒，他又说：“被打中之后我才感觉到要死了，是它的作用吗？”
里包恩掏枪的速度够快，他应该意识到自己中枪之前就死掉了才对，更别提子弹入脑后还能思考，但是那确实有一段空白在，好像时间被无限拉长，有什么无形的意志在向他询问遗言，他却被求生欲燃烧着，完全将那好意弃之不顾。
泽田不确定是里包恩还是那种特殊的子弹在强加给他这种死后的贤者时间，但是……
虽然很多文学作品都写到，人濒死时脑中会像走马灯一样闪过许多事，漫长的繁杂的思考被压缩成一瞬间，真正死过一次的泽田可以保证，死亡没这么诗意，至少上次死的时候，他在断气之前就已经因为病痛失去思考的能力了。
在必将到来的终结面前，速死可能也是一种福音，他曾缓慢地、缓慢地迫近死亡，每毫每刻感到死亡的临近，在那期间又面对死亡突然的威胁，像饵钩上的鱼一样被抛进深渊又拽回来，甚至一度感觉已经过了界，到那个地步，活着都已经不是希望而是折磨了。
泽田突然回神，里包恩大大的黑瞳正盯着他，似乎染上些笑意：“我开始对你这个学生有些期待了。”
这种期待……宁愿没有。
回忆起曾经在生死线长久徘徊的经历让泽田十分疲惫，丧失了很多探究和抗拒的动力，泽田抿唇：“为什么是我？”
“彭格列是意大利最古老的黑手党家族之一。”里包恩言简意赅地说，“现在第十代首领候补只剩下你一个了。”
泽田张了张口，失语了一瞬间，才问：“只剩下？”
“彭格列九世如今年事已高，他想把首领的位置传给第十代继承人。但是十代首领首选人中，最有希望的恩利克在火并中被枪杀了。”
里包恩唰地举起一张照片，正对着泽田的脸，泽田一惊，微微后退才看清楚，照片中是个太阳穴中枪趴在地上的条纹西装青年，一脸未尽的狰狞。
“年轻一代中的2号人物马希摩也被淹死了。”
第二张照片覆在其上，是一个微胖青年淹没在水下窒息的场景，这种照片都有也太离谱了，所以泽田这次反应很快地注意到“淹死”前的那个“被”字。
“秘密武器菲德利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堆白骨。”
第三张照片，散乱的骸骨，泽田看出那是一个人完整的骨头，而且那个颜色，绝对是中毒吧。
里包恩手一翻三张照片就不见踪影，接着手一扬铺开一张巨大的白纸，飞快写下几个罗马字母的名字，然后毫不留情地给最下一行并排的三个名字打上叉。
“彭格列家族初代首领很早就退位，隐居到日本。”
顶端的名字延伸出另一条线指向寥寥几笔画出的岛国。
“这一支血脉也得到了延续。”
几个陌生的名字后出现了泽田父亲的名字，接着是刻意加大加粗的“纲吉”。
“你是彭格列初代在日本留下的血脉，彭格列十世唯一继承人候选。”
里包恩在这个名字周围画上闪电般环绕的圈，然后扔开笔。站在这张纸前，他背着手一本正经地看向泽田：“所以彭格列九世委托我，把你培养成优秀的黑手党首领，我是为此才来到日本。”
里包恩圆圆的婴儿脸上有很大的圆眼睛，短短的眉毛，还有两颊的红润，让泽田总觉得他带着似笑非笑般的神色，他扶着头，脱口喃喃了一句汉语：“是祸躲不过。”
这个故事……太像某种传奇的开头，身世神秘、身负天命的少年即将步上伟大起航，如果这条路的尽头不是所谓的黑手党首领，泽田还会稍微高兴一点，有心情配合地开个玩笑什么的。
泽田的感情和理智在来回拉锯，太传奇了也太假了，但刚刚那一枪确凿无疑是真的，不过并不代表那一枪背后所有的东西都是真的……泽田发现自己已经在认真思考里包恩每一句话的可信度，差点骇笑出来，里包恩的每一句话都像信口开河，建立在方才他的再一次死亡上却让人无法不相信，要是能简单地当做玩笑反而轻松了。
“汉语说得不错，也说两句法语来听听。”
泽田不意外里包恩知道自己在自学中文和法语，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不知道才奇怪。
他抬头看一眼里包恩，出口的仍旧是中文：“我以我的生命以及我对它的热爱起誓，我永远不会为别人而活，也不会要求别人为我而活。”
里包恩似笑非笑的神色明显了一些，没再要求他说句法语，飞快躺上小床，一眨眼就睡去。
泽田不知道里包恩知不知道这句话的出处——其实他要是能用英语说效果会更好，可他上辈子看的就是中译版小说，但意思里包恩一定明白，到此刻为止，泽田都没有打算对这突如其来的命运认命。
里包恩没有多谈，或许因为现在泽田还没有丝毫资格发出自己的声音，泽田只说了这么一句，也是这个原因。
他摇摇头，转身在书桌前坐下，拧亮台灯，打开昨天看到一半的书本和笔记。
整齐方正的黑色铅字明明白白，看在眼里却总有些恍惚，泽田知道自己心神不宁，出神地抬手盖在书页上。
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几秒，突然想到，他可以向里包恩要求，给他安排正式的医学课程，或是请一个真正的医生来教他。
在他无法反抗的现在，他必须最大限度地利用他现有的条件，里包恩既然要把那么大一份责任强加给他，至少也该对他付出点什么。
然而他仍旧无法想象，一个古老的家族、组织、势力会因为血缘就选中一个平凡甚至可以说及格线一下的少年为首，除非是作为名义上的傀儡。
里包恩的立场姑且不谈，傀儡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泽田感觉得到，这一定和今天里包恩能毫不犹豫对他打出那种反科学的子弹有关。
死气弹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呢？
泽田早先认定存在“另一个世界”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科学上的差异，早在初中开始接触物理化学之前，他就在学校图书馆翻阅了高级课程的基础书，这个世界连元素周期表都跟原来世界不同。
刨去已知的部分，那些未知的元素大概就是属于非大众世界的力量，譬如已经出现在他眼前的明证，那能在人体上点火的子弹。
因为这些游离在空气中的不同的元素，世界很多病症都跟他记忆里似是而非，泽田的思绪回到医学上，医学可比不得别的，不能模糊也不能临摹两可，他上辈子就不是科班出身，医科大学最短都要学五年，他在医院读了两年书，不过了解个皮毛而已，不系统的基础让他如今的自学路走得艰难无比。
那个彭格列，若有里包恩说的那么厉害，这点事应该很容易吧。
泽田打定主意，收回注意力，又投进书本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三章 遥远的回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