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若何夕》日光生

8、第八章

　　[8]爱到飞蛾扑火，是种堕落

　　不在乎多少人在等我的拥抱，
　　只迫切想拥有你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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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致远的画《最长的秋》在一场重量级的慈善拍卖会上被拍出了七位数高价，他说是买家的善心，是合了时宜。虽然没有因此而过度欢欣，但也想要找人分享被欣赏的喜悦。他连夜赶去岭南市，去见许苍苍，却得知她去汇城水乡度假了。

　　但凡同许苍苍有关，许致远的耐心便是用不完的。他又不停歇的去了汇城，镇不是很大，几乎没有游人，而景色至美。他乘舟沿着汇河从上游到中游，上岸后站在虹桥上，耐心的等，没有因为，也没有所以，就是知道，她一定会从这里经过。

　　许苍苍打电话来询问：“你到哪里了？”

　　致远说：“继续往前走，然后抬头。”

　　烟花三月的季节，处处美不胜收，沿河的食店茶馆都挂着酒望，迎风招展，幡幡欲飞。

　　苍苍的心情很好，走到致远面前，指了指一家店说：“去吃饭吧。”

　　致远打破他们一直以来的相处模式，突然好奇：“不问我为什么来？”

　　“不问。”

　　“这样子我没有成就感。”

　　“那也不问。”

　　“你不问是因为你不想听我说，我是由于想你所以才来，你怕我会接着问，你想不想我，你不愿意说谎，也不愿意诚实回答，其实你想的。”

　　“许致远！”

　　“哦，说中了。”

　　“你不要这么坏心眼。”许苍苍望洋兴叹，并不懊恼，只冲着他摇头，“饶了我，我是来度假的。”

　　吃饭的时候，要了一壶自酿酒，桂花糕配桂花酒，因是临河，所以窗户开得大，可以吹清风赏月，窗外不知谁家姑娘唱着婉转的小调。

　　致远觉得惬意极了，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又不是旅游景区。”

　　苍苍颇有些无奈：“从……画里看来的。”

　　许致远知道，她指的画必定是自己画的那一幅，于是更加惬意了。

　　店里有大汉喝醉了，摇摇晃晃去结账，没有迈稳步子踉跄了一下，往苍苍这边撞过来，其实他只是想借力站稳，而她条件反射的往一边躲去，大汉便歪倒在矮窗上，一时抓了空，从二楼直接翻掉下河里去。老板娘被吓得惊声呼救，店里的食客都站到窗户那一边向下打量。许苍苍捂着嘴巴站起来，完全呆住了，一瞬间无比内疚。

　　几乎是同时，致远按住她的肩膀，目光透着坚朗：“不要瞎想，坐着别动。”

　　苍苍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利落的跳了下去。

　　河上还有未收舟的渔人，跟着致远一起把人救了上来。

　　不待他上岸站稳，苍苍已经扑到他的怀里，惊慌失措：“你怎么能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呢，你哪里摔疼了没？”

　　许致远的身上尚挂着水，马不停蹄的奔波加上下河捞人煞是疲惫，心里却有不可名状的幸福，他伸手回抱，安慰道：“怎么会疼，不要担心。”意外的拥抱已是这般奢求，何曾妄图长相厮守。而此刻，他竟然想到了很久以后，是以满目斑斓。

　　店里的老板和老板娘都很感激致远，这里民风淳朴，没有太多的规矩和计较，所以他们热情的邀请他到楼上洗澡，换了新的衣服，又白送了温热的酒。

　　折腾了一番，从小店里出来天已经黑透，他们沿着河沿的青砖路往住宿的人家缓步，风是温良的，河里倒映着对岸人家挂的红灯笼，荡着粼粼细柔的波。

　　许致远伸手向后牵住苍苍，不等她拒绝，开口说：“就一会。”

　　苍苍望着致远笔挺的脊背，他竟然已经成了这样伟岸的男人。甘甜的桂花酒有些上头，她看着交握的手，静默的任他一路牵着走。

　　宁静之夜，宁静之路。致远忽而扭头开口：“你说过，人不会在游泳的时候游着游着融化在水里面。”

　　她接着说：“对，因为饱和了。”

　　“为什么人的心不能饱和？”

　　“会饱和，什么都有饱和态。”

　　他紧了紧握着的手：“那再让我牵一天。”

　　许是月光太朦胧，许是春风太轻柔，苍苍的双目迷蒙，泛起泪水，轻轻的，轻轻的，叹了气。

　　短暂又漫长的三天像是借来的幸福。一起看日升日落，一起游舟，一起吃饭，一起喝酒。

　　分别的时候，致远慎重的把苍苍抱在怀里，说出心中的想法：“跟我走吧，苍苍，找一个汇城一样的地方，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许苍苍回到南岭后，在内心里煎熬，她虽则舍不得致远，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整个人失去了心神，绝望的想不到出路。又害怕像大二那时候一样压迫神经系统导致生病，在精神轰塌之前，回到自己的家中，向父亲袒露心中的历程，诉说自己罪恶的感情，想要得到指引和宽容。

　　父亲是理智且沉着的，所给予的父爱是深重且沉默的。他思考了良久，同她说了一段很长的话，影响了苍苍最终的抉择。

　　他说：“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冲动，现在虽然谈不上后悔，但是仔细回想，得到的不比失去的多，挣扎的过程非常艰辛且痛苦。苍苍，致远是个很好的孩子，从你的诉说里我也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真挚深刻，若是让你放弃必将如割骨一般疼痛，作为父亲，我并不想看到你的难过。

　　“但是，想我不必说你也是知道的，这段感情从起点开始就已经错了。想过没有，你们一旦做出叛道的决定，将要面对的是世上最残忍的指责，你们要被最亲的人从精神上彻底伤害。而最终绝望的是，你受到的伤害将是双重的，一方面是亲人朋友的不宽恕和不接受会深深伤害你们；另一方面，苍苍，你从小便是个善良的孩子，你将因为伤害了亲人朋友而内疚自责，这样血淋淋的痛楚是你现在想象不出的。我也不愿去想。

　　“我的祖父，你的曾祖父，曾经是我最尊敬的人，因为我当年的出走而焦虑，因此患上了急症，在你出生那一年离世，我没有机会去送葬。你曾祖母去世的时候你也看到了，爸爸心里是极愧疚的。年轻的时候不知道，一味的自以为是，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了你，才终于懂得骨肉亲情，才终于知道何为儿女是父母的生命延续，是心头最不能割舍的骨肉。我能预料一切痛苦将会加诸在你们的身上，我无法忍受你受到这样的伤害，无法忍受我的女儿在赤裸裸的痛苦里煎熬。不忍心看你背负沉重的道德枷锁，以及内心的折磨。

　　“此外，苍苍，你一旦选择了致远，就要做好离家的准备，这里是容不得你们的，你们要去遥远的地方，你受了委屈将没有娘家可以回。爸爸是爱你的，但是请原谅爸爸的无能，不能为你担待。

　　“又则你们不能有孩子，你们将来的日子不一定会好过。爸爸经历过所以懂得，年轻的时候以为爱情是生命的全部，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会明白，爱情只是理想的部分，而生活的大部分却是现实。也许你现在会为了一场爱情而义无反顾，将来问题变多，爱情褪去，生活露出真实的面目，不能保证那时候你们彼此都不会后悔，不相互怨尤。苍苍，你受一丁点的委屈，在爸爸眼里都是切肤之痛。

　　“这些都是爸爸的心里话，因为此刻我的心里并不平静，不能全面思考更多的东西，所以有的地方是矛盾的，感情本身就是矛盾的产物。苍苍，人生很多时候做的是单项选择，有所失，有所得，有些时候失去的不会复得。做人不可以贪心，所以你要想好取舍。

　　“只是有一点你记住，不论你怎样去选，爸爸都不会责怪你。哪怕你离家千万里，你也要记得，爸爸在这里。”

　　父亲的鬓角在一夜之间衰白，苍老不下十岁。

　　苍苍辗转反侧，陷入绝境。想起成长中母亲和父亲所给予的爱和宽容，想起致远母亲的温婉善良，致远父亲的淳朴和蔼，以及奶奶想要把缺失的十七年全部补上的疼爱，如此种种，翻翻滚滚，浮于脑海。她趴在床上不断的流泪，心胸压抑得喘不过气，终于于刹那间放声，抑制不住的嚎啕痛哭，不知过了多久，天昏地暗，停止抽噎的那一刻仿佛死里逃生，最终选择就是那个时候决定的。

　　她对致远说：“我认证考虑过了，不能跟你走，这种感情不现实。”

　　许致远说：“存在即为现实。”

　　苍苍茫然摇头：“致远，我们是没有未来的。”

　　他说：“我知道，但这不耽误我爱你，谁规定爱是一定要有未来的。”

　　“致远……”

　　“苍苍，你说世上什么都有饱和态，可是我的心却从来也不曾饱和，一直一直填不满，一直一直空着等你来。苍苍啊。”

　　……

　　他们之间从不说你好，也不讲再见。一年零三个月后再见，已拉开了物是人非的序幕。谁又能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