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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若梦 ...


  •   而另一边。

      夏末的阳光,犹如金色的绸缎,柔和且弥漫着淡淡的暖意,洒在大地上,映照出一片金色的世界。微风轻轻拂过,带走了烈日的炎炎,只剩下清凉和宁静。

      今天是尹一的杀青日,最后一场戏即将开拍。

      他坐在化妆镜前,这是整部剧冬青最狼狈的造型。左脸颊的特效疤痕从眉骨延伸到下颌,边缘还泛着青紫;唇角的血渍顺着下巴往下淌,黏在颈间的戏服上,连睫毛上都沾着点暗红的血珠。

      化妆师刚用定妆粉按完最后一下,他眨了眨眼,血渍顺着眼角滑下来,模糊了半片视线。

      少年有些不适地眨了眨眼,朝着那个熟悉的方向,习惯性地开口,声音透过妆效显得有点闷:“李蛰!过来一下,我看不太清了,牵我过去。”

      秦凌立刻几步走到他身边,稳稳地扶住他的手臂,动作熟练无比。他微微低头,凑近尹一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在他耳边醋溜溜的说:“怎么不让你的魏时哥来带你去啊。”

      尹一简直无语,奈何脸上妆效厚重,做不出什么表情。

      自从昨晚秦凌无意间瞥见他手机里给顾魏时的备注是魏时哥,而给自己的只是连名带姓的秦凌后,这人就仿佛掉进了醋缸。

      即便尹一当时就当着他的面把备注改成了黏糊糊的秦哥哥,也依旧没能彻底平息这场风波。

      从早上到现在,秦凌已经见缝插针地酸了好几次。时不时冒出一句“怎么不让魏时哥帮你拿水”“怎么不让魏时哥帮你拨橘子”。

      尹一确认周围工作人员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才微微侧头,小声又无奈地解释:“都说了多少遍了,魏时哥真的只是一起玩到大的哥哥,我只把他当普通哥哥。”

      秦凌的手指扣住他,力道紧了紧:“那他把你当普通弟弟?”

      尹一的指尖蜷了蜷。想起顾魏时递蝴蝶胸针时的眼神,想起长辈的那些话,心虚忽然漫上来。他索性扬起下巴,用没被血渍遮住的眼睛瞪他:“今天可是我杀青日唉!你再提他,我就真不理你了。”

      秦凌看着他眼底的小脾气,忽然笑了,只是笑意没到眼底。

      他把尹一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里的心跳又快又沉:“就是因为你要走了,才慌。”

      他声音低了些,像怕被风听去,“总觉得这几个月像场梦,醒了就抓不住了。”

      尹一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本来想抱他,可低头看见自己满身血污的戏服,又硬生生停住,只把秦凌的手握得更紧:“前几天是谁说杀青了也能天天见的?”

      他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掌心相贴的热度烫得人安心,“我们又不分开。”

      秦凌看着他,眼神深了深,忽然凑近作势要亲他。尹一吓了一跳,赶紧偏头躲开,嫌弃道:“都是血浆,你也下得去嘴?”

      “这有什么,”秦凌不以为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有所指,“反正等会儿这场戏,本来也要亲。”

      提起这个,尹一就没好气,忍不住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说到这个我就来气!谁让你瞎给申导建议加戏的?这种吻戏拍了也播不出去,纯属浪费时间。”

      秦凌立刻换上一副正气凛然的表情,仿佛一切为了艺术:“尹同志,这是一种情感的升华和表达,是为了角色和戏剧的完整性。我们要有专业态度。”

      尹一被他这假正经的样子逗得想笑,又强行忍住,瞪他一眼:“好啦,别贫了。赶紧过去吧,好像要开始了。”

      他顿了顿,故作严肃地发出最后警告,“还有,不许再说酸话了!听到没?”

      秦凌从善如流地点头,却又得寸进尺地贴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尹一耳畔:“那你再叫一声秦哥哥听听,我就不气了。”

      尹一耳根一热,眼神飘向别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秦哥哥。”

      “嗯?没听清。”秦凌眼底笑意更深,抬手用指腹轻轻蹭了蹭他的耳廓,那处的皮肤瞬间变得更烫。

      尹一自暴自弃般地稍稍提高了点音量,快速道:“秦哥哥!行了吧!”

      幸好满脸的青紫和血污完美掩盖了他骤然升高的体温。

      秦凌心满意足,还想再说点什么,尹一已经预判了他的动作,抢先一步,不轻不重地踹了一下他的小腿肚。

      “走了!再不去申导要骂人了。”少年带着点恼羞成怒的语气,借着秦凌的搀扶,朝着拍摄区域走去。

      阳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缠成一个解不开的结。

      阴湿的囚廊深处,脚步声声催命,又沉又急。

      腐臭与血腥气混杂,凝滞在污浊的空气里。两侧牢笼中,时有枯槁的手猛地伸出栅栏,发出凄厉的哀嚎:“大人!冤啊!小人冤枉——!”

      更有甚者蜷缩在暗处,悄无声息,与铺地的湿烂枯草无异,不知是死是活。

      李蛰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他眼底猩红,只疯了般一间间寻过去,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恐慌。

      蓦地,靴底踩入一片粘腻之中。他低头,借着一旁壁灯昏暗的光,看清了那是一片半凝的深褐色血洼。

      心猛地一沉,他倏然抬头。

      只见前方刑架上,一道人影被儿臂粗的铁链反缚着双手,高高吊起。双足虚软地悬空,全身重量都坠在那双已是血肉模糊的手腕上。

      那人几乎辨不出原貌。单薄的囚衣被血色浸透,暗红、深褐、乃至新渗出的鲜红层层叠叠,紧紧黏在翻卷的皮肉之上。旧伤新伤纵横交错,有些已勉强结起深色的痂,如同丑陋的蜈蚣盘踞其上,狰狞可怖。

      他头无力地低垂着,凌乱的黑发被血污黏结成绺,贴在惨白如纸的侧脸上,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冬青……”李蛰的声音忽然卡壳,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他想起儿时上元节,这双手还牵着他在灯市跑,掌心的温度很暖;想起他穿银甲时,手里一刻不停的握着他的剑。可现在,这双手却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

      李蛰只觉得浑身血液瞬间冻住,四肢百骸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他踉跄着扑上前,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泣音:“冬青,冬青!是我…我来了……”

      听到这声音,刑架上的人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血污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艰难地眨了下眼,干裂的唇微微翕动,吐出的话却微弱而坚定,像是早已演练过千百遍:

      “不必……白费心机……我死……也不会……吐露四皇子……半分……”

      每一个字都耗光了他仅存的气力,说完便又是一阵急促的喘息。

      李蛰的心像是被这话语凌迟,痛彻心扉。

      他徒劳地想触碰冬青,却不知该落在何处,生怕加剧他的痛苦,手指在空中颤抖着。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傻!”他哽咽着,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混着牢中的污浊气息滚落,“我宁愿你背叛我!宁愿你骗我利用我!我也不要你死!冬青……我不要你死!”

      或许是他的泪滴落在了脸上,或许是这崩溃的哭喊太过熟悉。

      冬青凝滞的目光终于费力地聚焦,透过眼前的血色,看清了来人。

      是李蛰。

      是他的四皇子。

      是他拼却性命也要护其周全的人。

      冬青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似是无奈,似是痛楚,更深处,却是一抹尘埃落定般的安然。

      他忽然极轻微地摇了一下头,动作微乎其微。

      然后,他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力气,极其缓慢地向前倾了少许沾染血污的脖颈,将自身冰冷干裂的唇,轻轻印上了李蛰颤抖的嘴唇。

      这是一个短暂得近乎虚幻的触碰。

      混杂着血腥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决绝意味。

      一触即分。

      仿佛所有的坚持、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未尽之语,都凝在了这无声的一吻之中。

      随即,他头一歪,最后一丝气力耗尽,彻底陷入了深沉的昏迷。

      李蛰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唇上那冰冷而粗糙的触感还未消散,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为汹涌的崩溃。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接住冬青瘫软的身体,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句子:

      “你…你亦是…心悦于我的对不对?冬青,你回答我!”

      “没事了,没事了!我带你走,以后再无人可伤你…无人可伤你分毫!”

      他嘶吼着,像是要向这无常的命运发出最郑重的宣告,泪水更加汹涌地滚落,滴落在冬青苍白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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