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五月绵

4、第四章

　　时近八点，宋乔站在殡仪馆大门外等乔嘉去停车场挪车。
　　家里长辈已经先一刻开车回去，此时留在里面的是陆文屿和李敬俞。
　　李敬俞也想不到，自己最后会和陆文屿一组。但陆文屿说，宋乔和乔嘉白天太累，现下该先回去睡觉，后半夜再来，他提议李敬俞和他一起先守前半夜。
　　这个建议很合理，众人无法反驳，李敬俞就稀里糊涂的和陆文屿分到了一起。

　　石桥镇的冬季不下雪，冬天的气温不会低于零度。但十二月，入夜后的山坡顶上，寒风的威力不亚于冰刀。
　　宋乔身上的羽绒服没帽子，也没立领，寒风股股，从领口往里钻。刚站在这儿一小会儿，宋乔就被风吹得浑身发寒。
　　手上灰色的围巾柔软厚实，宋乔拿围巾的手忍不住握紧，踏实的温暖感从手掌蔓延到指尖。
　　他站在昏黄的路灯下，轻轻呵出一口气，吐出的气转瞬化成一团白雾。好冷。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犹豫着要不要戴上，乔嘉就到了。

　　乔嘉的车被长辈开走，他现在开的车是陆文屿的。
　　一辆适用于商务场合的黑色SUV，线条硬朗的大车身，但低调的外观设计又不会让车子太引人注目。

　　车内暖气开得足，宋乔上车不多时，就觉得冻僵得身体暖和了。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座椅上，目光四顾，打量起车内的物品。
　　车内干净整洁，有一股很好闻的草木香，雨后大地夹着雪松的味道。这味道宋乔在陆文屿身上闻到过，应该是他的香水味。
　　后座座椅上放了一件黑色大衣，想来是他工作时穿的。虽然他回来时穿的是一件看起来很舒适的羽绒服，但他如今在D市叫得上名号的大律所上班，工作时必然不会穿得像今天这样随意。
　　车内除了后视镜上挂着的一串蓝绿色的珠串外，再无其他装饰。珠串的材质宋乔不认得，咋一看像是半透明的翡翠，细看又不是。每颗珠子上都有闪光的色斑，白色和绿色交杂，明显不是翡翠的特征。
　　这珠子应该是某种天然的石头磨成的，颜色倒是很好看，像春天的河水。

　　宋乔正想着怎么用颜料调出和这串珠一样的额颜色，乔嘉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哥，你说屿哥是不是和姑父吵架了啊？”
　　宋乔不解，眼神疑惑的看向乔嘉。
　　“你是没看到，刚才哥和姑父打招呼，姑父爱答不理的，就“嗯”一声。那脸色难看得，感觉要不是我和我爸妈在，他下一秒就要开口骂人。“
　　“是吗？”，宋乔心想，陆文屿从小到大都让陆家父母省心，小时候成绩优异，如今事业也算小有所成。也不知道他是哪里让陆德凯不满意，在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都没挂住脸。
　　“对啊。”，乔嘉说，“我们六个人回去，得用两个车，他明明知道我也要用车，他还直接找我要了车钥匙，明摆着不想和屿哥说话，不想开他的车。”
　　“兴许是吧。“，宋乔说。
　　“要不，哥，你去问问。”，乔嘉提议，他是不敢自己去问陆文屿的，虽说他和陆文屿关系好，但亲近的同时，他对这个年长四岁的表哥更多的是敬畏之情。
　　他的心思，宋乔自然是清楚的，虽说不是一起长大，但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宋乔轻笑，“你怎么不自己去问。”
　　“我哪敢啊。”，乔嘉摇头，一脸惶恐。
　　“他要是想说自己会说的，你就当不知道这事吧。”，宋乔说，他拒绝了乔嘉的提议。
　　“这不是又要过年了嘛，他两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我就想着，问一下原因，看看我爸妈能不能从中调解一下。”，乔嘉解释，又想到些什么，对宋乔说:“对了，小姑什么时候到？”
　　乔嘉口中的小姑，就是宋乔的母亲，乔玉君。听乔嘉提起乔玉君，宋乔脸色明显变得不悦，他语气淡淡的回到，“明天一早。”
　　见宋乔不开心，乔嘉也不再多问，闷头开车。

　　宋乔家的事，乔嘉是知道一些的。
　　李玉华在长辈口中是个不孝顺的女儿和不负责的母亲，她成年后就离开石桥镇，并和家里断开了联系，一直到快生宋乔时才又回来。她生下孩子，等到宋乔满月时又走了，走时没带上宋乔。
　　宋乔被留在石桥镇，由乔家人养到五岁才被乔玉君接回S市。
　　宋乔去了S市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回过石桥镇，一直到宋乔初三毕业的暑假，乔嘉和陆文屿兄妹才第一次见到长辈们口中的表哥。

　　在见到宋乔之前，乔嘉就常听李玉华夸赞宋乔的长相，说他是漂亮得像个女娃娃，是个玉琢般精致的小人儿。
　　乔嘉一直觉得这话有些夸张，宋乔养在石桥镇的五年里，有大半时间都是李玉华在照顾，她的评价在乔嘉看来，大概率是参杂了对宋乔的偏袒的。可是，这种想法在他见到宋乔后的一瞬间就转变了，他觉得李玉华的评价很中肯。
　　再次回到石桥镇的宋乔，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初见宋乔，乔嘉觉得他好看得惊为天人。那时乔嘉还小，只有十一二岁，两只眼睛就盯着唇红齿白，五官精致的宋乔看。要不是陆文屿呵斥他一直盯着人看没礼貌，他还能看更久。

　　那时的宋乔身量已经很高，但是极瘦。李玉华看了心疼不已，立即打电话给乔玉君，大骂她不负责任。
　　李玉华疏于对宋乔的照顾，宋乔在石桥镇也从不主动说起李玉华的事，想来两人并不如普通母子那般亲近。
　　乔嘉回忆着，又想起方才自己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李玉华，宋乔就立马变了脸色，想来这些年里，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得到改善。

　　车子平稳的开着，宋乔渐渐起了困意。车上的味道让他没来由的觉得踏实，不知不觉间，他竟然睡着了。
　　十分钟的车程里，他睡了这些年来最沉的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