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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大概是胎里弱的缘故,摇光一生下来就小病小痛不断,再加上江秋心没什么奶水,还没出月子就早早地去上班了,摇光基本上是外婆用米汤一口一口精心呵护着长大的。
      外婆心疼这个体弱多病的外孙女,摇光满月后,外婆怜惜她无人照顾,便将她接到乡下,一直带在身边照顾。

      江秋心一心扑在工作上,摇光不在身边她乐得清闲,只有周末才会将摇光接回家短暂地住一晚,随后再立马送回乡下。
      对她来讲,与摇光父亲结婚只不过是顺应社会形势,生了不受欢迎和宠爱的女儿才是最令人头疼的。
      她需要把这个黯淡的女儿打磨成一粒璀璨的钻石才行。
      况且——大儿媳已经在努力要二胎了,听说她生一胎的时候伤了元气,要二胎怕是很难,最近天天跑医院,又是吃药又是针灸,饶是这样,医生依旧说她要二胎很艰辛。
      江秋心轻声嗤笑,说来那家的女儿长得还真是丑,与眉清目秀的摇光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所以——只要摇光争气,她就能赢了那家人,只要有摇光在,她终有一天可以扬眉吐气。

      江秋心照例在周五晚上去接摇光,她已经看好了家附近的幼儿园——有一家私立幼儿园,学费贵得很,秉承精英教学,毕业出来的孩子个个优秀,只等摇光满三周岁就可以送过去了。
      她一路畅想自己和女儿的光辉未来,完全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乡下的路修得并不好,她颠簸了一路终于到了,她按了按喇叭,下了车。
      以往,摇光只要听到鸣笛声就会跑出来迎接她,但今天并没有。
      江秋心嘀咕着,不知道又到哪里去野了......唔,以后不能这样了,摇光马上就三周岁了,要把性子定下来,还是赶紧找个时间把孩子接回去送进幼儿园,要不然真的养成风风火火的性子,大了就难改了。
      这么想着,一脚迈进了昏暗潮湿的小屋里。
      “妈,我来接摇光,你们吃饭了没?她人呢?在哪里玩?”
      然而一进屋子,她就看到摇光躺在老旧的床上。
      原来没有出去玩。
      “妈?”
      她推了推坐在床边的母亲,母亲正红着双眼,一脸憔悴,她摇着破旧的蒲扇,不停地将风往摇光身上扇去。
      “这么冷的天怎么还扇风?会感冒的!”江秋心伸手去摸睡着的摇光,在摸到孩子的一瞬间,她惊得差点跳起来,“怎么这么烫?”
      她才发现摇光嘴唇发白,脸上还带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母亲这才回过神,干枯浑浊的眼眶里布满了血丝,她沙哑着嗓子哭了出来:“她前几天就说喉咙痛,我以为她感冒,给她吃了感冒药,没想到昨天夜里身子烫了起来......”说着,她更加用力地把风往摇光身上扇去。
      江秋心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她刚想发火,又硬生生按住。
      母亲年纪大了,没有文化,连普通话都不会说,更别提打电话了,她自然不懂这些的,不能跟她生气!
      于是她伸手将床上早就烧得不省人事的摇光抱起,往车里一塞,油门踩到底,一路飙车,不知连闯了多少红灯开到了医院。

      这里是乡下,只有简陋的小诊所,即使是晚上的急诊也只配备了一个护士一个医生,江秋心抱着孩子闯进去时,医生和护士正在打盹。
      医生睡眼惺忪地从桌子后面站起来,看着江秋心怀里的孩子面色潮红,不紧不慢地指了指唯一的一张病床,让她放下孩子。
      “她......她前几天感冒了,我以为就是普通的感冒,结果,昨天开始发烧,已经烧了两天了,医生,她脑子会不会烧坏啊?”江秋心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
      虽然痛恨丈夫,可摇光到底是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不心疼。
      医生一听,烧了两天,顿时发了脾气:“你怎么不早送过来?”
      “我......我工作太忙了......”江秋心抹着眼泪说。
      “这里是什么?”
      江秋心听到医生的声音,忙凑过去。
      医生检查着摇光的脖子,使劲地往一处按了按:“这个硬块——什么时候有的?”
      江秋心一心赚钱,孩子都是母亲在照顾,她自然不知道摇光什么时候脖子上长了这么大的一个鼓包。
      “你还是赶紧去市里的医院,我们诊所设备不齐全,这个包不像是普通外伤或者内伤肿起来的包,更像瘤,你赶紧送儿童医院吧!”
      江秋心一听,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哭得梨花带雨,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死死地抓住医生的衣袖,像抓救命稻草一样:“你救她呀!你给她退烧呀!你救她呀!”
      “我们这里看不了!你送儿童医院吧!”乡下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医生哪里见过这种场景,他生怕与人命牵扯上关系,忙不迭地推她出去。
      江秋心哪里还听得进去劝,她只一味地哭泣:“我......我大半夜的不认识路,从来没去过儿童......医院......我一个人、要......要怎么弄她?”
      一旁打瞌睡的护士终于在江秋心的哭声中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看着烧得嘴唇发白干裂的摇光,神色凝重起来:“先给她退烧吧!我来联系儿童医院,看他们那里能不能派车过来!”说完她转身去打电话。
      江秋心手足无措,傻乎乎看着护士掉眼泪,泪眼朦胧中,她看到挂在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十二点了。
      诊疗室除了小护士打电话的声音与江秋心的抽泣声,便只剩下秒针走动的声音。
      滴答滴答,声音大到有些可怕。

      江秋心浑身冰凉,她握着摇光滚烫的小手,第一次产生了深深的自责,如果自己能抽时间来看看她,哪怕前几天能打个电话问问她的情况,她现在也不会发烧烧到不省人事。
      想到这里,她脑袋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摇光会不会抢救不回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越加痛恨丈夫,若不是丈夫不着家,摇光怎么会交给什么都不懂的母亲照顾,若是摇光没了,婆婆会越加看不起她,那她后半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她这一生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小小的孩子身上,她是她的所有,她坚决不能有事。

      小护士很快回来了:“儿童医院说让我们这里派车过去,但我们就一家小诊所,没有救护车,你有车吧,你自己开车送进市区比较快!”
      江秋心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这怎么办啊......我......我不认识路......儿童医院要怎么走?”
      小护士被江秋心哭得头疼,忍不住吼了一句:“你哭有什么用?现在知道哭了,早干嘛去了?”她见多了像江秋心这样的家长,一问摇头三不知,只知道坐在地上扯开喉咙哭,“我告诉你!你要是再磨蹭,你姑娘就不行了!不认识路就问路!没有嘴吗?我已经跟儿童医院说过了,她们那里已经做好准备在等你了,你赶紧趁着夜里人少送过去!他们大医院忙着呢,不会一直等你的!要是送晚了,我刚才的电话就白打了!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她恶狠狠地走到摇光面前,往她身上扎了一针后,把她塞进江秋心的怀里。
      江秋心被小护士骂得晕晕乎乎,只能抱住护士塞过来的摇光,跌跌撞撞地出门去开车。
      刚刚开进市里,江秋心就看见停在路边儿童医院的救护车,她哆哆嗦嗦地从车里爬出来,抱起瘫软地像一滩泥的摇光。
      看着摇光被送上救护车,江秋心一扯嗓子又要开始哭。
      医护人员不耐烦地问:“吃药没?打针没?打了什么针?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江秋心其他都没记住,只记得上车前小护士跟她说打了退烧针,然后毫无条理地把事情经过重复了一遍。

      摇光终于在天亮之前被送进了儿童病房。
      江秋心在医院陪护了两天,觉得摇光似乎已经脱离了危险,她正准备去接了母亲来照顾摇光,自己回公司上班时,护士又匆匆跑来,拿了一份文件问江秋心的意见:“我长话短说,稍微跟你解释一下,现在我们给你女儿打了消炎药,但是一直没有效果,那个肿块还是那么大,烧也退不下去,医生建议做骨髓穿刺确诊,骨髓穿刺能进一步确认病情,因为你女儿现在的情况不好再打消炎药了。”
      江秋心好不容易将自己收拾地人模人样,她穿着高跟鞋,化着妆,喷着香水,俨然一副要去赴宴的样子,然而一听骨髓穿刺,差点脚一崴摔倒在地。
      她虽读过书,可没上过大学,只听人家说过一般只有白血病才需要做骨髓穿刺术,那个医疗不甚发达的年代,白血病也就意味着没救了。
      摇光怎么可能是白血病,她只是着凉发烧,不可能是白血病的。
      江秋心摇头,光鲜亮丽的形象顿时一扫而空:“我们不做穿刺。”
      护士一听,生怕摇光的小命交代在他们医院:“那你赶紧送省院吧!我们这里治不了!”
      江秋心扶着墙,她流着泪勉强走到摇光的病床前,摇光脸色惨白,小小的身子躺在病床上像是几乎要融化的雪花。
      她看着昏迷中的摇光,慢慢直起身子,拨通了丈夫的电话,对方却一直在忙音中。
      她摸了摸摇光柔软的额头,一咬牙,再次开车将她送往省院。
      省医院的检查结果与建议和市儿童医院一致,都建议江秋心做骨髓穿刺,江秋心始终不肯相信摇光是白血病,一来二去只能再次坐在地上哭。
      “要不然你送上海的医院去吧!”医生将江秋心从地上扶起来,“从这里去上海的大医院最近,开车几个小时能到。”
      江秋心终于不再哭泣了,她整个人变得异常迟钝,一个人磨磨蹭蹭在医院走廊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遍,走到几乎没有力气时,她再次拨打丈夫的电话。
      这次,电话终于接通了。
      “喂。”才刚刚说了一个字,她就开始哽咽,“摇光......医生说摇光要不行了......”
      电话那头还是无比吵闹的男人们的声音,隔着电话,江秋心已经想到了场景。
      一间密不透风的小屋子里,烟雾缭绕,男人们喝着酒,嘴里还叼着烟,角落里尽是吃剩的方便面桶,而桌子上则是已经皱皱巴巴翻着毛边的扑克牌,那些男人不是抠着脚就是光着上半身,屁股底下还压着一叠钞票。
      丈夫的声音正断断续续地从电话里传出来:“你说什么?我听不清!什么不行?”
      江秋心闭上眼睛,眼泪从红肿疼痛的眼睛里扑簌簌地落下,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电话那头喊道:“去死吧!”说完她狠狠地挂断电话。

      最终还是公司老板知道江秋心请假是因为孩子病了。
      他打电话给江秋心,把江秋心从上海喊了回来,并给了她一个地址:“你去这个地方找院长,他专治像你女儿这种病,你赶紧送过去,我给他打过电话了,不用排队,你去了直接找他。”
      江秋心总算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开着车一路将摇光送过去。
      那并不是一个市里的医院,更像是乡下的小诊所,但是老板说那个院长看这种病很好,好多人排队,摇光能看上病还是老板动用了关系才能排上。
      老院长看着已经不省人事的摇光,迅速给她安排住院,他看着挂了两天消炎药水却毫无进展的病情,果断地说:“动手术,我亲自给她动,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陈总交待过的,况且我有十足的把握。”
      江秋心流了几天眼泪的脸已经皱皱巴巴,她形容枯槁,只能握着老院长的手不停地说谢谢。
      最终摇光被推出了手术室,她的小命在被老院长从脖子处挖出一酒盅大小的脓后保了下来。
      江秋心这几天的眼泪总算没白流,她生命中的希望,最终完好无损地被抢救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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