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别书》鹿挽星

1、01.

　　遗憾那么长，若世上有神明能听到祈求就好了……
　　姨丈和小姨始于初见却未能白头。
　　他们二人的故事始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在那个车马很慢，一生只能爱一人的年少时期，姨丈对小姨一眼定终身，至此陪伴守护他的一辈子。
　　听妈妈和大姨说，两人初见面时小姨披头散发，穿着睡衣，从家楼上下来，和来家里相亲的姨丈见面。
　　小姨往那一站，就住进了姨丈的心里。
　　姨丈对小姨一见钟情，可最开始小姨并不喜欢姨丈。
　　年轻的小姨是个颜控，找对象标准第一条：脸帅身高且有温润如玉的气质。
　　姨丈长相普通，黑瘦高挑，看着大大咧咧，跟温润如玉毫不沾边。
　　小姨只一眼就在心里把他判定为“从此陌路人”。
　　送姨丈出门后，小姨原以为二人仅一面之缘，再无交集。不曾想接下来姨丈几乎是每天工作一结束就跑到外婆家找小姨，有时实在忙脚不沾地，抽不出时间见面，他就打座机和小姨聊天，每次一聊就是一两个小时。
　　一开始两人的聊天是姨丈在不停地说，和小姨分享他当天所行所见之事，小姨偶尔回应。到后来，小姨开始主动和他分享日常，诉说心事，而姨丈每当这时，总会在一旁认真倾听并给予情绪价值和有效建议。
　　日复一复的相处下，小姨动了心。
　　两人和普通情侣一样，两人都有空就约着出去玩，每次出去玩姨丈都会注重细节，无微不至照顾着小姨。
　　在约会见面时，总会送小姨一束花或是小玩意，制造浪漫惊喜。约会过程中，带小姨去想去的地方，给小姨买小礼物，带小姨吃她喜欢吃的东西，给小姨背包拿东西……
　　据大姨所说，姨丈是小姨第一个相亲对象，也是初恋。他很会追人，三两下就把她小妹拐回家了。
　　婚后的小姨和姨丈感情不变，迎来了他们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
　　在小姨怀孕期间，姨丈早出晚归，更加努力工作，只为给小姨和未出世的孩子好的生活，不让小姨在孩子出生后为柴米油盐操心烦忧。
　　但工作虽忙，姨丈也不会忽视小姨的感受。他知晓怀胎不易，工作之余都亲力亲为照顾小姨，哄她开心。
　　听长辈说，小姨怀孕期间，有次晚上想吃东西，但家里没有。姨丈就骑着摩托车出去外面买，他那次去了多个地方才找到开门的小吃店，买完怕到家冷了，直接把吃的揣怀里，一路紧赶慢赶的到了家。
　　姨丈到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了，那时候小姨还以为姨丈气她无理取闹直接离家出走不搭理她了，还在那抹眼泪。
　　小姨看到姨丈回来，刚委屈到想发火指责，就看见姨丈从怀里掏出一碗小吃，放到桌子上，而后一言不发把她搂进怀里。
　　听长辈转述，那时的姨丈还以为是他买迟了，小姨饿得难受哭了。心疼的不得了，一个劲自责道歉，哄人吃东西。
　　两人的爱情结晶出生后，姨丈对小姨的态度不减当年，依旧是以小姨为主。
　　每天出门前会主动和小姨报备行程，有事不能按时回家会主动和小姨说明原由。每月工资如往常那般主动上交给小姨，让她继续掌管财政大权。不论大小事都第一时间找小姨商量，以她的决定为主。在表弟小时候就言传身教，教会表弟如何照顾关心人……
　　小姨和姨丈婚后也有吵架的时候，但每次姨丈都会先低头求和好。
　　在姨丈心里，小姨的份量很重，所以他不舍得让小姨伤心难过，也不会让小姨有胡思乱想的机会。
　　姨丈工作很忙，但他每天能准点下班就准点下班，路上顺便带小姨和表弟想吃的或是需要的东西。若是遇到加班，他会及时发消息和小姨说，而小姨每次都会留一盏灯等姨丈回家。
　　闲暇时，姨丈通常在家陪着小姨和表弟或带他们出门放松游玩。
　　婚后十几年的光阴里，他几乎未缺席过小姨和表弟的各个重要时刻。
　　只要他们需要，姨丈就会在他们身边陪伴并充当专属摄影师。
　　他一向是个会说也会做的人。
　　姨丈说过，虽然不能给小姨富裕的生活，但会竭尽所能让小姨衣食无忧，幸福快乐。
　　婚后十几年的光阴里，姨丈也真正做到了言出必行。
　　爱屋及乌，他把岳父岳母当亲爸妈对待，并言传身教，教会表弟孝顺外公外婆，闲暇时就去外公外婆家陪他们聊天。
　　每当外公外婆有需要，姨丈和表弟都会在第一时间去帮忙。
　　他十几年如一日的对小姨和她的亲人好，还教会表弟一起照顾小姨。有他们在，小姨不需要操心什么，许是烦忧事少，小姨四十的人了，看起来还像是刚满三十的人。（这里吐槽一下，小姨厨艺是真的差，可以说是厨房杀手。她有这样的成就，姨丈和表弟这俩人功不可没，只要有他们在，小姨不用亲自下厨。每年过年去小姨家拜年，总能看到小姨想要一展拳脚，然后慌里慌张寻求姨丈帮助，最后毫不意外被姨丈夺过作案工具，丢出厨房。而小姨每次都会十分不服气对姨丈说：“瞧不起谁呢？！你来就你来！”，每次姨丈都会温柔回应。）
　　……
　　原以为，他们会这么继续生活下去，平平淡淡，共度余生数十年。
　　可天不遂人愿…
　　在今年九月的一天早上，姨丈起床觉得头疼，视线重影。小姨第一时间陪他去医院，医生检查完让他们马上去市上面的医院看。
　　小姨听了医生的话，陪着姨丈前往市上面的一家大医院，挂急诊看病。
　　医院的急诊医生检查一番，告知他们是小问题，只需要做个微创通下脑管血，在医院休息一周就可以出院回家。
　　小姨听医生这么说，放下心来，按医院指引的流程办理住院并预约手术，但因前几天都约满，只能按流程约周三手术。
　　住院当天，姨丈接了个电话，跟那头的人说这几天有事人在市里，过几天就回去。
　　大家听医生的话，都以为没什么大问题，很快就能治好回去了。
　　家里人根本没想到这一去就是永别。
　　当天半夜，姨丈被一阵剧烈头痛唤醒。小姨问他怎么了，在听到姨丈描述后，她立马去喊医生。
　　姨丈就这么进了手术室。
　　半夜在睡梦中的外婆接到小姨电话，说姨丈脑血管破裂，人在抢救室。
　　外婆接到电话手都是抖的，她喊大姨和外公起床，大家一起去省医院陪着小姨，等人出来。
　　夜里一点多，医生从手术室出来宣告噩耗。姨丈是脑血管堵塞引起脑血管破裂，脑子里全是血。而ct照出来是脑正中间位置鼓起大包，出血位置就在那。他的身体情况，只有百分五六的成功率，即使是动了刀，也下不来手术台。
　　医生劝小姨放弃。
　　姨丈的身体情况神仙难救，大概率撑不过当晚。
　　小姨一开始不愿意放弃。
　　医生跟她说明实际情况，之前也有这种案例，即便做了手术也好不了，顶多撑个几天，人就没了。若是坚持手术，只会人财两空。况且按习俗，人去世要放大堂，若是姨丈当夜在医院去世，那么按规定，姨丈只能在医院送去火化，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小姨在医生和家人的劝说下，选择放弃治疗，和表弟一起带姨丈回家。
　　在回家途中，监测仪器滴滴滴响了好几次，每次心脏微弱近停，小姨和表弟就不停地在姨丈耳边喊他，这才从医院坚持到了家。
　　前天一大早，妈妈接到外婆电话，得知这件事后，大早上就带着爸爸去了姨丈家。
　　听妈妈说，姨丈当时人是有意识的，亲朋好友在床边喊他，他都能听见，但眼睛睁不开，身体动不了。她去看姨丈的时候，问他能不能听得见并伸手碰了下姨丈的手。
　　姨丈忽然呼吸急促，用尽全身力气握住妈妈的手。
　　妈妈陪着丢了魂的小姨守了姨丈一早上，然后回了家，打算第二天再下去看看情况。
　　却不曾想那是生前最后一面。
　　第二天下午我下班回家，爸爸告诉我姨丈去世了，妈妈去姨丈家陪着小姨帮忙处理身后事。
　　我听到这消息，一时间是懵的。
　　最后一次见姨丈是在三月前外公生日，那时他还好好的，跟我们围在一起，有说有笑。
　　消息来的突然。
　　我不知作何反应，整个人脑袋都是空的。
　　等晚上妈妈到家后，我问了小姨和表弟的情况。
　　她说，上周六姨丈还开车去外公外婆家玩，一家人有说有笑在一起，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小姨一夜之间苍老消瘦，表弟一夜之间长大。
　　……
　　我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感觉，我痛恨别离，却在成年后不得不去面对亲人的别离。
　　姨丈活生生的一个人，在转眼间住进小盒子里，变成一张照片。
　　十几岁的表弟突然失去那个为他遮风挡雨的人，不得不成长起来，挑起大梁和小姨一起撑起他们的家。小姨失去丈夫，一下没了主心骨，不由得她反应就得被迫接受现实，去面对姨丈离去后的那些身后事。
　　……
　　送别姨丈的那天，我没能赶过去见最后一面。后来听妈妈描述小姨当时的状态，那一瞬间，万千情绪涌上我的心头。
　　因习俗，小姨不能跟着去送最后一程，在姨丈被抬出门的那一瞬间，小姨看着姨丈渐行渐远，再也无法控制情绪，彻底奔溃，在原地跺脚捶地，大喊大哭起来。
　　她想阻止这一切，却无能为力，只能无助的哭喊，乞求姨丈能回来……
　　怎奈天不遂人愿。
　　余生那么长…
　　要是有奇迹出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