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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离婚 ...

  •   叶云樵从未见过这样的秦知悯。

      他跪在地上,额头渗满了冷汗,几缕发丝也凌乱地垂在额前,湿漉漉地贴着苍白的肌肤。

      嘴唇紧紧抿着,连呼吸都压得很低,生怕泄露任何一丝情绪。

      叶云樵上前几步,蹲下身,就想去扶秦知悯起来:“秦先生,我扶你起来。”

      但还没来得及碰到秦知悯,就看见秦知悯的肩膀猛然缩了一下,偏开身体,躲过了叶云樵的手。

      秦知悯声音低哑,带着些隐忍痛楚的倔强:“不用。”

      “可是你这样下去会伤到……”

      “我说了不用。”秦知悯截断了他的话,语气比刚才更冷。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强撑着要站起来。

      他不是不需要帮助,只是害怕——

      害怕他手掌中的尘灰,沾到那双干净分明的手指上。

      更害怕让叶云樵看到自己狼狈无力的模样。

      不是往日里那个矜贵冷峻的秦家掌权者,而是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废人。

      终日只能坐在轮椅上,连想要靠自己走几步路,都会因为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

      叶云樵的手僵在半空,目光在秦知悯避开的举动中微微一滞。

      “就算现在住在秦家,能撑多久还不一定呢。你看等少爷病好了,还需要他吗?”

      白日听见的那番话此刻又窜进脑海里。

      秦先生不说,内心也是介意的吧。

      他收回手,摸了摸手腕上的串珠,压下心底那点微弱的难堪。

      立起身往后退开一步,轻声道:

      “抱歉,我不是故意冒犯,我只是想要帮忙。”

      语气里带着歉意和克制的疏离。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沉默得有些凝重,秦知悯察觉到叶云樵语气里的不对劲,想要开口解释:“对不起,我不是……”

      “没关系。”

      叶云樵打断了他的话,顿了顿。

      他理解秦先生的想法,秦知悯太想尽快好起来了。

      是他冒犯了。

      但看着秦知悯强掩着疼痛,叶云樵心底又软了几分。

      “秦先生,不好意思,我还是得扶你起来。”

      这一次,叶云樵没有再给秦知悯推辞的机会。

      话音刚落,他俯下身,双手小心地托住秦知悯的手臂,用力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秦知悯身体一僵,却没有再挣扎。

      在借着叶云樵的力道站稳后,秦知悯缓缓靠在椅子上,微微喘着气:

      “抱歉,吵到你了。”

      “您应该跟自己说抱歉。”叶云樵摇摇头,在扶着他坐好后,又转身去倒了一杯温水递过来。

      昏暗灯光下,叶云樵看着秦知悯的手臂,发现上面有几处青痕,不由得叹了口气:“您明知道复健急不来,为什么还这么折腾自己?”

      “有些事,我不能等。”

      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去做,他不能容忍自己一直躺在病床上。

      两人对视了一瞬,叶云樵避开了他的目光。

      也是,秦先生好了之后,他也可以顺理成章离开秦家了。

      叶云樵收拾好情绪:“身体是自己的,还是要量力而行。秦先生早点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一声:“阿樵。”

      秦知悯忽然叫住他:“谢谢。”

      叶云樵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道了一声:“晚安。”

      -

      几日后,医生一边整理着复健记录,一边向叶云樵汇报秦知悯的恢复情况。

      “秦先生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复健进度比计划还要快一些。”医生翻了翻手中的病历夹,语气中带着几分欣慰,“腿部力量现在渐渐恢复了,基础动作已经没什么问题,不过仍然不能久站,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叶云樵仔细读着秦知悯的检查报告:“医生辛苦了。还是麻烦医生多劝劝秦先生,让他不要操之过急。”

      “我会注意的。”医生点点头,随即看向叶云樵,语气中多了几分好奇,“说起来,叶先生,您刚才提到的穴位放松法很专业,听起来像是对中医颇有研究?”

      “谈不上什么研究,只是随手翻过一些医书,学了点简单的调理方法。其实都是班门弄斧,连皮毛都算不上。”

      医生听得惊讶:“能结合实际操作起来,这已经很难得了。一般人可没您这样的悟性。”

      “谢谢医生夸奖。”叶云樵笑了笑。

      只是当时的他别无选择而已。

      从前生了病,没有钱请郎中的时候。他要么硬抗过去,要么只能自己琢磨,对着给自己把脉,日复一日地学些简单的医术。

      久而久之,他也能看一些常见的病症,甚至摸出些简单的脉象。

      久病成医,也算是求生本能了吧。

      正闲聊着,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陈管家匆匆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袋。

      医生看见这个情景,知趣地找了个由头离开。

      陈管家走到叶云樵身边:“叶少爷,这是您和少爷办理好的结婚证,刚从民政局送回来。”

      少爷从昏迷中醒来时,大家都以为他会对冲喜的事抗拒。没想到,秦知悯却交代他尽快去办理结婚手续。

      听着陈管家的话,叶云樵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文件袋上,下意识地接了过来。

      他低头打开袋子,取出那两本崭新的红色证件,封面上印着“结婚证”三个字。

      翻开其中一本,两人的合照映入眼帘。

      他和秦知悯并没有真正一起拍过证件照,这张合照是用他们各自的照片拼接而成。

      但尽管是通过技术合成,效果却意外地和谐——秦知悯身着一袭裁剪得体的西装,眉眼冷峻,侧头时目光正落在镜头上,有种令人心悸的深沉;而他自己则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衬衫,眉目舒朗,神色温和沉静。

      两人的神情、角度恰到好处,看起来宛若一对真正的新人。

      “真是般配得很。”陈管家虽然知道“冲喜”的内幕只是一时情急,但此时看着照片,也不禁有些感慨,“您和少爷站在一起,就是让人觉得是天作之合,命中注定。”

      可是,命运从来不是这样的温情脉脉。

      叶云樵格外清醒。

      这段婚姻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充满利益交换的安排。

      秦家需要他的八字,他需要一个安身立命的过渡。因为所谓的“冲喜”,两个毫无交集的人被硬生生绑在了一起。

      这两本证件,或许对旁人来说象征着幸福与责任,但对他们而言,只是一纸空洞的契约罢了。

      他想起医生刚才的话,秦知悯的身体在慢慢好转,未来的日子大概也会越来越顺遂。

      那自己呢?

      “叶少爷?”陈管家看见他神色不对,轻声问到。

      “没什么。”叶云樵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将结婚证拿在手中,并没有再多说什么:“我上楼把这个给秦先生送去吧。”

      陈管家颔首:“好的,叶少爷。”

      虽然隐隐觉得叶云樵的神色中透露着些不对劲,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陈管家没有多问。

      叶云樵走上楼,轻轻敲了敲房门。

      在等到秦知悯的同意后,他推开门,看见秦知悯正靠在椅背上处理文件。

      “阿樵,有事吗?”

      “秦先生,陈管家刚刚让我把这个给您。”叶云樵将结婚证递过去。

      秦知悯随着他的话抬起头,在看到那抹鲜红时,眉眼稍微柔和了一些。

      他接过结婚证打开,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的合照。

      如果他能够和阿樵真正地一起拍一张合照就好了。

      叶云樵看着他的动作,斟酌着话语:“秦先生……”

      “等一下。”秦知悯忽然开口,神色正了些。

      他合上结婚证放到一旁,看着叶云樵,认真地道歉:“那天的事,我想跟你说声抱歉。我当时不该那样,不该推开你。”

      叶云樵愣了一下,很快摇了摇头:“没关系,您不用介怀。”

      他的语气淡然,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好像真的不把那件事情放在心上。

      叶云樵将目光从秦知悯脸上移开,落在一旁的结婚证上,略微停顿了几秒,终于开口:

      “我今天上来,其实还有别的事情。”

      “什么事?”秦知悯眉心轻蹙,从叶云樵的语气中,莫名地感觉到一些不妙。

      叶云樵深深吸了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我觉得……”

      “我们还是离婚吧。”

      话音一落,秦知悯原本松弛的眉目倏然僵住。

      他看着叶云樵,眼中那点因结婚证生出的轻快瞬间消散,沉沉压下。

      “为什么?”

      “因为这份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交易。”叶云樵说得很平静,“之前沈夫人答应过我,只要秦先生醒来答应离婚,交易就可以结束。既然如今秦先生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婚姻也没有继续维持的必要了。”

      叶云樵等待着秦知悯的回应,或许是松了口气,也许是大发雷霆。

      但是秦知悯没有说话。

      他沉默地看着叶云樵,像是在等待他补充些什么,但叶云樵没有再多说。

      两人彼此相对,距离却是前所未有地遥远。

      半晌,秦知悯问了几个问题:

      “有人在你面前说什么了?”

      “没有。”

      “你在这里待着不习惯?”

      “没有。”

      “是觉得无聊吗,我名下有很多公司,你想管哪个……”

      “都没有,在这里我过得很好。”

      那你为什么想要离开?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离开吗?

      话到嘴边,秦知悯硬生生将那股暴戾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比谁都知道叶云樵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如果真的把话说得尖锐,后果只会更加糟糕。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目光转向窗外,声音略带自嘲:“看来,是我做得还不够好。”

      叶云樵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秦知悯又转过头,整个人显得有些失落:“还是说,你也介意我现在这个样子?”

      “我没有这个意思。”

      叶云樵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秦先生,您的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日常生活应该没什么问题。”

      “只是表面看起来正常罢了。”

      秦知悯叹了口气,缓缓揉着膝盖:“医生说,我的腿还有隐疾。最近几天,我连下楼都不敢多走几步,怕旧伤复发。”

      他的语气不轻不重,好似在认真陈述客观事实。

      叶云樵心想,医生可不是这样跟我说的。

      可偏偏对方把这话说得煞有介事,让他一时无从反驳。

      秦知悯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再说,你刚回国不久,病没好全,工作也尚未找到。搬出去以后,万一有什么事情怎么办?你一个人住,要是生病了,谁来照顾你?”

      “我可以——”叶云樵刚想反驳,就被秦知悯截住了话头。

      他微微摇头,语气里夹杂着无奈和关系:“我不是在强留你,我只是有些担心。等我彻底恢复,你的工作也安定了,再谈这件事,好不好?”

      “阿樵。”秦知悯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只要再给我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你要离婚,我一定签字。”

      叶云樵深吸一口气,终究没能立刻拒绝。

      他垂下眼睑,语气带着些妥协:“那好。”

      叶云樵临出门,总感觉这一趟有些不对劲。

      约莫他是不知道现代还有一种叫套路的东西。

      他转头看秦知悯。

      秦知悯好整以暇,温柔问道:“怎么了?”

      “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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