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崩坏的文如何自救》秋亦书

2、神农藏百草

　　落音领着他们把防风坡绕了个遍，桑槿体力跟不上，随意找了个地方歇脚。艰难坐下后连脚都没放稳，落音便一脸惊喜地把手伸到腿下摸了摸，元祈见状一把把桑槿拉起来。桑槿毫无防备一下子跌入他怀里，脑袋撞上他下巴，两人同时嘶了一口气。

　　“没事儿吧？”落音按了按凸起的石块，回头说道，“我找到机关了。”

　　桑槿揉着脑袋，想骂又不太敢，低声埋怨道：“这什么傻力气。”

　　元祈瞥了她一眼，摸了摸下巴，静静看着眼前逐渐出现的暗道。

　　抵达半山腰后，要上山只有两个法子，要么穿过草木丰茂且毒虫遍地的密林，要么进入落渺阁的暗道，这两者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都少不了瘴气的熏陶。

　　半山腰的瘴气环绕多年，不是砍几棵毒树捉几只毒虫就能消去的，它几乎与天烛山融为一体，来往人员几乎都不可避免吞服特制的秘药才能到达山顶，这也是落渺阁弟子武功不高但安然无恙的重要原因。

　　密道深邃但还算宽敞，两两并肩完全可以通过，桑槿的衣服过于厚实，即便与清瘦的落音并行也有些挤，便自然而然落在二人身后。落音不太放心她，频频往后张望，与她并肩的元祈不熟悉密道设计，也只能放慢速度。

　　桑槿知道自己又拖延了进度，不好意思地笑笑，找了个理由挽尊：“可能是我有些日子没动了，我体力没这么差的，之后一定勤加锻炼，绝不给你们拖后腿。”

　　落音回头摸摸她的脑袋，又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摇摇头：“我们可没说你拖后腿啊，这一路上来走累了，正好歇息歇息散散步。”

　　元祈微微扬头，打量着密道两端悬挂的灯笼，问道：“这儿似乎没人看守，蜡烛不需要更换吗？”

　　落音答道：“灯笼里的不是蜡烛，是星雨虫，主要以吃土为生，所以养在这里不需要人照顾也能存活。只要活着，身上的光就不会消失。”

　　“那还挺省蜡烛的。”桑槿专业捧哏人士开始登台。

　　落音看着昏暗的光亮，喃喃道：“一只星雨虫可以存活十几年，可身上的光会随着寿命的增长而逐渐黯淡。它们视力不好，死前也见不到自己所散发的光亮，所以极好捕捉。”

　　桑槿和元祈面面相觑，后者感叹道：“确实是一种极大的遗憾……”

　　桑槿也准备唏嘘一句时，落音忽然道：“要是我能治好它们的眼睛，就不会有这种烦恼了。”

　　转折得太快，桑槿一下子哑火，毕竟这虫子只有指甲盖大小，眼睛可能勉强一个小黑点，实在不知道近视眼手术该怎么做。她短暂缓和几秒后，干笑道：“也……挺好的啊，救小昆虫一眼，胜造二级浮屠嘛。”

　　落音似乎也没想到这么一句牵强的赞美，忍住笑继续往前走，脚步轻快了不少，好像真的有因他们的努力劝解而得到放松。

　　当时桑槿和元祈都不知道的是，落音之所以会突然提及星雨虫失明的事，是想起了自家师父也就是落渺阁阁主落游日渐衰退的视力。

　　三人走了大约两个时辰，才重见天日。

　　密道直通落渺阁的一片竹林，三人出来时，雪已经停了，但已到大腿处了。本以为又是艰难的拔萝卜挪动，谁知落音踩到石桌下摸了摸，拽出根软木般的东西，竹子便受到两边细绳的牵制倒下一大片。落音拍拍手，笑道：“走吧，咱们踩着竹子过去。”

　　桑槿描述这段时非常潦草，几乎没怎么提到还有这个机关，如今见到真的了，忍不住啧啧称奇：“你们平常也这么踩着过去吗？我们过去后竹子还能立起来？”

　　落音答道：“当然啊，竹子还可以把你弹过去了，站到我这儿来，我给你试试。”

　　桑槿半信半疑，担心道：“会有人接着我吗？我不会武功，会不会被摔死啊？”

　　元祈轻飘飘接话道：“棺材会接着你。”

　　桑槿瞪他一眼，摩拳擦掌真打算试试，才刚挪了一步，落音憋不住笑的声音传来：“逗你呢。”

　　桑槿扶额，给自己找补：“我说怎么怪怪的呢。”

　　落音接着打趣：“以后可要提防点儿，别说什么都信啊，咱们阁里坏人多着呢。”

　　桑槿半信半疑，也不敢乱动弹，就这么跟着他们慢慢走。许是院子里周围种着的草木挡了大半风雪，她只觉得全身上下痒得很，手才抓了两下，就被落音一把拉住：“等会儿我去找些药膏，这是冻伤了，不能直接挠，否则肌肤会溃烂的。”

　　桑槿还是有些忍不住，才安分几秒手又下意识摸了过去，元祈取笑道：“手都肿成腊肠了就别折腾了。”

　　桑槿无言看了眼红肿得有些泛紫的手指，默默藏在袖子里，没再好意思拿出来，觉得痒了也只是用手背相互蹭两下。天知道她一个南方人怎么一来就碰上这里十分罕见的大雪啊。

　　落音带他们出了竹林，沿着一条石子路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便到达一所僻静的庭院。门外积攒的雪被人清扫干净，院子里种了许多绿植，又另外划了一小块地种菜，搭了个简单的棚子，仅剩的几颗大白菜一颗颗壮硕无比。

　　落音介绍道：“这便是我住的晓寒院了，此处离当归堂有些远，因此只有我和落青师妹二人，这些菜都是她种的，包饺子特别好吃。旁边还有处小院，同这儿差不多大，如今正空着，等见过师父便带你们去那儿住下。”

　　桑槿偷偷看了元祈一眼，暗示道：“孤男寡女共处一院的是不是不太妥当啊。”

　　元祈一言不发，轻轻看着落音，在等她的安排。

　　落音认真想了想，一挥手道：“无妨的，原先拜访的客人基本都在那儿落脚，院落里屋子多，隔远些也无伤大雅。况且凌梅院离这儿也近，你若是在意的话，晚上我去陪着你。”

　　桑槿摸摸鼻头，也不好意思真麻烦落音大雪天两头跑，看元祈没什么过激的反应，也就胡乱应下来了。

　　眼见着已到巳时，落音倒也不急，用过饭后便陪他们在晓寒院喝茶，又把今年新研制的冻伤膏拿出来，替桑槿仔细检查了一番。

　　落音边给她涂药边叹道：“冻太狠了，好些地方都肿了，手指这儿还裂了几道口子，我当时应当早些把你带下山的。晚上睡觉前我再熬几服药，给你多拿几床被子，喝碗姜汤再睡。”

　　桑槿忙摆手：“音姐姐不用这么麻烦的，山上也不算很冷，我穿多些再涂些药就没事了。只是有些地方冻到而已，我平日里多活动活动就好了。”

　　落音伸手按了按她的脸颊，又仔细把膏药化开，说道：“没什么麻烦的啊，被子还得让你帮着我一块儿拿。今日刚好轮到我给师父熬药，正好顺带着把你的也给熬了。”

　　元祈想起最近听到的一些江湖传闻，斟酌着问道：“落游阁主，近日身体可还康健？”

　　“师父近日入睡有些困难，许是年纪上来了，总要服些安神的补汤。”落音想了想，安慰道，“没什么事儿，她老人家身子好着呢，吃饭能吃整整三大碗。”

　　桑槿正疑惑落游什么时候变成了饭桶的时候，门口出现一位青衣女子。她头发随意半披着，只用一根木簪简单固定，怀里抱着几本医术，目不斜视路过，朝落音浅浅点头，连桑槿举起的手都没看一眼就径直往里屋去了。

　　桑槿尴尬地用胳膊划了大半个圈，又装模作样敲敲打打几番才放回去，早知道就不跟落青打招呼了。

　　落音司空见惯，解释道：“师妹落青，她有些认生，其实很开心院子里来人，得知我要去接人回来，还特地去山下买了些果子点心，想着好好招待一番。”

　　桑槿回想了下落青面无表情的脸，实在想不出与开心有什么联系，但也清楚她的性子，跟着应和几句。

　　元祈也没放在心上，又等了差不多一刻钟，落音便领他去见落游了。

　　桑槿知道他们多半要谈及元祈的往事，也没有参与的想法，十分识趣地在晓寒院继续干坐着，才坐了不到一刻钟，便蹦起来四处转了转。

　　晓寒院确实不大，约莫有三分之一的空间都堆满了书，杂乱的那堆是落音的，稍显正常规整的那几摞是落青的，她得花些力气才能看懂上面的文字，且都是些枯涩的草药和医学类知识，她只浅浅看了眼书名便掠过了。

　　“以前学过医？”

　　身后冷不防传来一声略显清凉的声音，吓了桑槿一激灵，她回头看到落青笔直地坐在桌前，声音都颤抖了不少：“没有啊……青……青姐姐你怎么突然出来了？”

　　“屋里不如这儿亮堂。”落青随口一答，又问道，“你想学医吗？”

　　“我……我不太……”桑槿对上她略显阴郁的小眼神，不自觉咽了口水，“我非常感兴趣。”

　　落青瞬间开朗不少，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淡淡一笑：“我给你讲讲吧。”

　　桑槿下意识想拒绝，却被直视的目光逼退回去，这样极致的压迫感让她有一瞬间梦回自己上课被点名的学生时代，落青的脸和班主任的莫名重叠，她嘴反应比脑子快，立刻就答应了。

　　落青不愧是最有天赋继承落游阁主衣钵的，草药入门知识被她讲得新奇盎然，故事性十足，几乎是把神农尝百草的故事完美二创了一遍。

　　桑槿由一开始的勉强配合到后面迫不及待抢答或反问，完成了一个积极学生的蜕变，草药储备量达到了一个质的飞跃。

　　落青为自己挖掘出一个潜藏的好苗子这件事而甚感欣慰，以至于后来落音和元祈过来接人时，还十分不舍拉扯半天，最后只得亲自将她送到了凌梅院。

　　“我和师妹住了这么久，天天逗她，都没见她这么开心呢。这才短短两个时辰，怎么转变这么大啊，你给她吃药了吗？”好不容易盼走落青后，落音惊道。

　　桑槿一边和她铺着被子一边答：“落青师姐喜欢给人教学授课，我便听了听，结果发现竟然出乎意料的有趣，便多问了些。”

　　落音笑道：“和师父倒是很像，我刚遇到师父时，她也喜欢一个劲地给我讲这些，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丫头啊有没有听过神农尝百草的故事啊’，然后我就被她骗过来了，当了她十几年的徒弟。”

　　元祈牵住被子的另一头，抖了抖，问道：“你那时候有多大啊？”

　　落音拿手在自己腰间比了比，“差不多有这么高了，才六岁呢，刚换牙，师父也不拿几块桂花糖或者蜂蜜膏来骗我，手里拿了几颗花生瓜子背着个药箱子就过来了，怕是也只有我愿意跟她走。”

　　其实落音知道，即便落游什么都不给她讲，连花生都不分，她也愿意跟着走的，毕竟她无父无母，只要有人伸出手，哪怕只是讲几个不好笑的故事，她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牵过去。

　　元祈听到这里，微微低下头，手里动作轻了些许，没再多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