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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时值初冬,寒意凛凛。

      青黛色的琉璃瓦片覆上层层白雪,长檐下,立着一道道冰锥,玲珑剔透。

      井边结了厚厚的积冰,泛着冷光,姜宜小心扶着轱辘把汲水,将水接到桶里,准备端去屋里煮热了洗脸洗衣服。

      手冻得冰冷而僵硬,也没表露什么不悦的神色。

      手未触到提手,便被人抢先端了去。

      “娘娘快回屋里去,外头天寒,您身子弱,当心得了风寒。”

      丫鬟栖云提着水,脸上气愤之意尤盛。“府里的人可真会见风使舵,眼见王妃不受宠,娘家又不管,一个个竟使起了性子,都快中午了,也不知服侍王妃梳洗,竟都在睡懒觉......”

      姜宜原想安抚她几句,才开口,汹涌的刺冷迎面直窜进心窝,姜宜浑身一激,蓄在喉咙口的干痒再也压制不住。

      姜宜捂住口鼻,猛烈咳嗽起来。穿越至今三年有余,她仍不习惯这副病骨支离的身子。

      “娘娘!”栖云忙丢下水桶为她拍背顺气,却见自家主子咳得连发髻间的素银簪子都松脱下来。“正当春寒,娘娘身子才将将好转,切莫再出来吹风了。”

      说起来挺离谱的,姜宜穿越前生活在六十年代的农村,从小跟着祖父晒盐采药干农活,寒冬腊月尚能在礁石间健步如飞。哪像如今,不过吹阵冷风便要卧床数日。

      按照书中剧情发展,原主看似柔弱无助,实则蛇蝎心肠,从小被九千岁收养,为了报恩,嫁给九千岁朝堂上唯一的对手——奕阳王季宴。

      季宴为人正直不弯,坚韧如钢,为国为民,勇毅担当,却被原主坑害,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原主也被九千岁卸磨杀驴,玷污后丢到乱葬岗。

      当然,这是原著剧情,姜宜脑回路正常,放着好端端正室夫人不做,去勾搭一个太监做姘头,疯了不成?

      眼下,先养好身体,再图别的。当然,对于中医世家的姜宜来说,这也并非难事。

      出来时,姜宜带了一盆一桶,原想跑两趟的,现在是两个人,便一人拿一件往回走。

      路上冒起了雪花,纷纷扬扬,从云层散漫而下,落肩上,转眼便惹上一层雪白。

      天气太冷,地面不平,怕栖云摔着,姜宜放慢脚步,走得极小心。

      栖云担心同样担心路滑,轻声道,“娘娘,您别只顾着奴婢,地上滑,当心摔......”

      话尚在唇边里转圈儿,便听一般得惊呼,“哎呀!”

      雪底下有什么东西拌了脚,栖云一个分神踩上去,差点摔跤,水跟着撒了半桶。

      姜宜下意识向脚下看去,这一看,吓了一跳。
      脚下蜷缩着一团脏脏的破布,被白茫茫的雪掩饰,若不是露出来的一截瘦骨如柴的小臂随风战栗,脸上鲜血淋漓,根本瞧不出那里躺着一个小女孩。

      栖云也同样看见了,她下意识护在姜宜身前,“娘娘别怕,有我在呢……”嗓音战栗,明明是怕的,脚却定在哪里,不挪动分毫。

      姜宜轻轻放下她的胳膊,“没事,我不害怕,你要是实在害怕,别强撑着,站在我身后,我保护你。”目光落在小女孩身上,小女孩的身体已经冻得有些硬,用手拉扯,反应并不大。

      许是姜宜声音温柔坚定,栖云闻言镇静不少,仔细辨别后迟疑道:“王妃,她好像是表小姐房里稚稚,前些日子云姨娘说府里闷,王爷特地从乡下老家接过来一个性子爱闹的女孩儿,陪在表小姐身边解闷。”

      “表小姐父母双亡,一向受王爷疼爱,又时时惦着嫁与王爷做正室,若是叫她抓住把柄,一定会大做文章,趁着没人在,咱就当没看见,快些走吧,免得引来祸患。”

      “不能走,咱看见了却见死不救,她死后会变成鬼找我们的。”姜宜刻意压低了声音,唬得栖云心里害怕,“不……不会吧,又不是咱们害她这样。”

      姜宜低声道:“鬼可不管三七二十一,见者有份。”栖云脸色青白,彻底被唬住,不敢再提。

      女孩穿着单薄破烂,大冷的天,几乎遮不住全身,露出的地方泛着青紫,已经分不清是被人打伤,还是冻伤,姜宜俯下身,去探女孩黢黑乌青的脖子。

      栖云伸手阻拦,忧虑道,“娘娘不成,她身上太脏了,碰了万一染上不好的病,就不好了。”见这番话没起作用,又道:“说不定她已经死了,我们再碰她,被人瞧见了容易扯上人命官司,到时候咱们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姜宜握住她的手,“你若实在担心我,不让我去,你就过去瞧瞧?”说着就拉着栖云的手往小女孩身上按,栖云紧张的缩手,“娘娘,我害怕!”

      姜宜莞尔,“既然如此,那还是我来吧。”

      栖云还要说些什么,碍于姜宜的威严,静悄悄站在姜宜身后,目光却盯紧稚稚,好像女孩子会暴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刺杀主子。

      姜宜摸了摸女孩儿的颈动脉。

      ——触手冰凉,却尚存一丝脉息。又翻开她眼睛瞧了瞧,眼仁乌青,眼底泛白,中毒的迹象。

      姜宜以前的家在小渔村,靠海吃海,海里生物或多或少有毒,村里经常就地取材,用盐疗解决中毒,她也是耳濡目染,懂得不少。

      像这种情况,可以用盐催吐试试,姜宜脱下衣服,裹住女孩儿,栖云想要阻止,姜宜抱起人就快步往回走,并没有给她机会。

      栖云索性将盆里的水倒入桶中,左手提桶,右手拿盆,跟在她姜宜身后。

      回去后,姜宜径自走向厨房,那里有火,可以取暖,栖云紧很快跟过来。姜宜吩咐,“取一罐盐过来,快去。”

      “啊?”栖云不明所以,这会子取盐干什么?娘娘是不是表面沉静,心里紧张,把药说成了盐?当面说出来会伤娘娘自尊?……

      “记得取细盐。”姜宜强调了下。粗盐一般外敷,细盐内服,这种情况下,自然用细盐。

      看来不是口误,就是要盐,虽然不知道什么用途,但娘娘应该不胡来。

      待栖云捧着盐罐回来,姜宜跪在雪地里,将盐粒细细抹进稚稚口中。四周渐有奴仆探头张望,却在闻到酸腐气味时慌忙退避。

      "娘娘当心沾了病气!"栖云欲拦,却被姜宜攥住手腕:"拿温盐水来。"

      主仆二人忙碌至晌午,灶间蒸腾的药雾里,稚稚终于吐出最后一口秽物。姜宜望着铜盆中晃动的倒影——雾鬓散乱,面色苍白如纸,偏生这具身子骨里还藏着原主与九千岁的腌臜勾当。

      院门恰在此时被踹开。

      "表兄不在,嫂嫂倒有闲心藏人?"锦衣少年昂首而入,腰间玉珏撞得叮当乱响。他身后跟着位素衣美人,鬓边白绒昭君套衬得眉眼愈发楚楚。

      姜宜慢条斯理端起茶:"表弟慎言,连你姐姐在内,一屋子女眷,别被你一句话坏了名声。"

      谢云芷绢帕掩唇:"稚稚素日顽劣,许是躲进王妃院里玩耍,若碰坏了什么,还请王妃大量,不同小孩子一般见识......"

      不愧是王爷的心间宠,肤如脂玉,身姿曼妙,一颦一笑,靥辅承权,抬眼便是风情万种。

      不像她弟弟谢玉,眼小如豆,透着精光,形容猥琐,姐弟素日在王爷面前惯做寄人篱下乖巧懂事模样,王爷不在,便不装了。

      "王妃莫非心里有鬼,不敢让我们找。"谢玉接住话头,"若再不交人,便请表兄来主持公道。"

      姜宜掀了掀眼皮,毫不在意地道,“去请吧,我等着。”说罢,端起一碗晾好的白茶喝。

      谢云芷看似柔弱不敢说话,实则在心思深沉,很早之前,便在姜宜身边安插了眼线。

      她假装无意踱到众人视线外,眼神询问,稚稚在何处?
      一个叫流云的小丫头口型示意厨房。

      谢云芷皱了皱眉头,怀疑稚稚被分尸了,毕竟本就被打得奄奄一息,还喂了毒,在外头冻一夜,很难活下来。可她眼中并无心疼,只有奸计得逞的快意。

      若是担上人命,凭她是哪家的千金,轻则发配,重则以命抵命。到时候,王妃之位便另有道理。

      姜宜不动声色,却将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

      谢云芷有了答案,亲昵的挽上谢玉的小臂,“玉儿,稚稚那孩子淘气,必是躲在哪个房间藏着,叫我们好找,我们四下先找找吧。”

      说着故意挑衅看向姜宜,“王妃既然没见过稚稚,心中定然坦荡,我们四下看看,总是可以吧?”

      姜宜笑意温和的摇摇头,“不可以,你带的人难保有手脚不干净的,怕丢东西。”

      在场的仆妇们齐刷刷变了脸色,姜宜毫不在意,正色道,“再有就是,表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应该待着闺房里描字绣花,等王爷寻个好人家,动辄便要抄检嫂子的院子,是何道理?传出去坏了清誉,嫁不出去,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谢云芷素来柔弱示人,被姜宜呛了几句,立即红了眼眶,“小妹不过是来寻人罢了,王妃竟安上这样大的罪名。”

      谢玉见姐姐泫然欲泣,顿时火冒三丈,立时反击:“怪道外头都说表兄不喜王妃,王妃嘴长得如此刻薄,表兄见了自然嫌恶!”

      姜宜不以为忤,语气依旧如之前那般,“王爷那样爱你姐姐怜你姐姐,怎么不许你姐姐王妃的位置,反而娶了我呢?”她话落,姐弟两就变了脸色,怨气如黑云一般笼罩四周。

      谢玉还要针锋相对,被谢云芷拉住袖子,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便依言向身边人使眼色,手底下的嬷嬷慢慢退下,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姜宜冷笑一声,放任她们去。姐弟二人神色阴沉。谢玉使个眼色,几个婆子立即扑向后厨。不多时,搬出个沾着新泥的陶坛。

      “王妃,里面是什么?你且说说看。”谢玉捏着坛口一缕枯发,眼底精光毕现。

      姜宜轻笑:"表弟这般笃定,倒像是亲手埋过什么。"

      “王妃这样说,就请打开坛子给大家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宛云在一旁头摇成了波浪鼓,“不可,王妃万万不可。”更加验证了谢玉的猜想。
      谢玉:“区区菜坛子而已,为何不能打开?”

      底下婆子们七嘴八舌的议论。

      “就是,除非里面不是腌菜。”
      “我看呐,八成是稚稚,被害死藏在里面。”
      “啧啧啧,王妃平日看着与世无争,背后却是蛇蝎心肠。”

      “......”

      姜宜揉了揉眼角,不耐的叫他们抬走,“你们想看就带到院子外头看,别将我这院子里染上味道。”

      谢玉带着两个婆子将坛子提到大门外面去,坛盖掀开的刹那,秽气冲天。众人掩鼻后退,呕声连连。

      屋里等结果的谢云芷绢帕落地,精心描绘的柳叶眉终于显出裂痕。姜宜俯身拾起帕子,指尖掠过绣着并蒂莲的边角:"表妹的绣工愈发好了,改日也教教我院里吃里扒外的东西?"

      门口垂眸的流云浑身一颤。纷纷扬扬的雪片落进青石缝里,惹一地白。

      尘埃落定。

      雪粒子簌簌扑进窗棂时,姜宜正用铁剪拨弄炭盆里的火星。她忽而偏头望向廊下:"流云,你过来一下。"

      小丫鬟并不觉得害怕,低头进来一语不发。青瓷茶盏磕在案几上的脆响里,姜宜噙着三分笑意:"烦你将稚稚暖在灶房的消息带回去,就说小丫头在她厨房里暖着呢。”

      流云后退半步,袖中绞紧的帕子洇开层层褶皱,
      "娘娘好算计!"淬毒般的目光掠过姜宜鬓边颤巍巍的素银簪,"都说娘娘是最好欺负的一个,谁知道......"

      "栖云。"姜宜漫不经心打断这声诘问,将剪子往炭盆里一掷。火星飞溅,栖云已然捉住流云腕子:"走吧,我送你去。"

      窗纸被北风撞得乱想。流云最后瞥见王妃映在窗纸上的侧影,正慢条斯理往药囊上描图样——分明是花开并蒂的纹路,经她写写画画,倒成了张牙舞爪的荆棘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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