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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逆水行舟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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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再度的开了,阿止当然也没能在潘阳买到自己心念念的新地理绘图。
船上的公子小姐们一度窃窃私传岸上的事,阿止在他们眼中俨然就是异类,不仅买了一个脏污的妖物回来,自己也成天卷在泥水雨水里。这桑家的三小姐果真是不同寻常。虽说她是出身名门的武将世家,但实在和上面的哥哥姐姐差距太大。难怪到了年龄仍难指婚。据说她与卫弛恭曾被父辈指婚,但这件事并未被提到明面上来。只能看到卫弛恭对她的客气,但并不见热切追求。也难怪。这么一个烫手山芋。
阿止觉得桑悟可能是生自己的气,因为那时候他第一个上前,她从那时候他的目光看到,他一定非常的担心她。虽然他不会说话,但是她对他的了解从没有少……而她那时候急着去在官兵手里抢那只白狼族妖的性命,未对他多做解释…………
但事与愿违,上船以后阿止还未来得及去换衣服,也未来得及给桑悟道歉,天浚和天宝跑来说她买下来的那只妖怪可能要死了。
其实天浚天宝也并不赞成阿止买下这东西……因为船是要到邺城的。到时候即使是换了船,但是毕竟要在桑夏的眼皮底下,这事不好交代。但是他们也非常清楚阿止的性格,也因此看到那东西不行了,也只好急急的告诉她。阿止想到什么,就立即拿了一些草药下了船仓底下,那是一间放草料的仓库,阿止让天浚打开笼子的锁链,天浚都还在犹豫,最后是天宝拔剑小心翼翼的护卫,但阿止哪里管那么多,一骨碌钻进去,然后请天浚去打水。
这些事她从不嫌脏污,亲力亲为,那妖怪四肢也被锁着,天宝想到阿止今天早晨几乎被伤了,现在竟然还能接受阿止的照顾,就气不打一处来。
水打来了,阿止就小心翼翼的给它除去那些破布的衣服,给它清理伤口,上药,给它清洗,但渐渐的,那些脏污除去,恢复那怪物原本的模样,那怪物原来是有人形的。他看起来像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原来他佝偻身躯只是因为他的一只脚被打断了,只能拖行,他的身上都是鞭痕,有些新伤,大部分是旧伤。黑色的污渍洗去,原来这妖竟然是一头银发,阿止请天浚去找合适的衣服和一些食物来。
他大约伤重,阿止给他清理的时候,他全程就是微微颤抖。但天宝说,桑悟是留了手的。
事实上在天浚天宝看来,今日的事,如果不是阿止阻拦,这妖怪那时候必定会被桑悟杀了。
阿止十分犹豫,见到天宝在笼子那守着,她在暗处,悄悄的取下自己左手的绷带,触碰这妖物…………她微微闭眼,仿佛一瞬间,那些记忆,那些思念,那些残酷的战争,那些逃亡…………扑面而来…………
被她触摸的妖,缓缓睁眼。
他的手仿佛蜷缩了一下,他的手指并不是人类的手指,而是白天挟持阿止时那样的锋利的爪。他下意识的就要反抗,虽然他的四肢都套着锁链。
但,阿止的手触摸着他,他仿佛能感觉到什么,那原本狰狞面目的神情,好像瞬间微微的平息。
“三小姐,给妖怪换衣服这种事,还是交给我们,将军知道了要杀了我两的。”
天浚已经拿着衣服和食物进来了。
阿止飞快的抽回手,她好像惊余未定那样的,差点绊倒在笼子边上。
她注视着醒来的白狼妖。
“我,我先上去换一下衣服。晚一些时候我会过来看看。”
她仿佛是对天宝和天浚说。
白狼妖的眼眸,微不可闻的闪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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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止回到自己的船仓,拿出铺开的船运地图,就开始看地名。
下一个港口洞庭,大约今日晚上子时到达。洞庭往上,六十余里路,出现一个地名:京兆府。
京兆府是达官贵人的寻乐场,因为那里有玄武国都最有名的花魁名妓,这次航运路线,京兆府就是其中一个游玩的地点。但阿止心知,正因为如此,京兆府事实上也是最有名的,贩卖人口的中心。
她咬唇在房间里踱步,一会翻东西,一会躺床上焦虑,然后她仿佛是下定了决心,开始从箱子里拿出袋子来准备行囊,一会有人来敲门,是卫弛恭的邀约去喝茶,她以太累为由拒绝了,一会又有人来敲门,是卫弛恭送了些吃的来,她转眼把东西收下放桌上又收拾东西去了。
夜幕低垂,她原本是想吃些东西,她这一整天可能吃的东西就是早上桑悟买的包子。但因为她藏着心事,于是就有些忘记了,她一直在清点自己要拿的物品,反复确认,一会天宝天浚敲门来说船仓里的那个笼子里的妖物安置好了,她拿去的药很有效,让她切勿挂心,因为妖物的体质本就和人类不同,或许今天奄奄一息,明天就活蹦乱跳,大约是认为三姑娘既然花了那么一笔钱,那么以她节俭的性格必然是不能让那妖物死了,这么说好让她放心。她稍微安心下来,想着稍微休息一下,她感觉自己这一天又脏又累,也不好去躺那个干净的床,于是她就靠着船仓的窗户,本只是想靠一靠,但不知不觉睡着了。
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但身体好沉……好舒服…………
————————————————(唯独对自己潦草)———————-
轻轻的敲门声,好一会,但门内没有动静。
然后门被轻轻推开。
有人踱步进来,先是把食盒放在桌上,没听到声音,那人走进内室。
看到随处可睡,睡得沉沉的人。那桌案的灯芯晃动,来人正是桑悟,他站在那里很快的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眼,微微叹息。白天那点因她而起的无名火气,见到她这一眼之后再也没有了。
他看了看室内,从架子上取了洗脸布,打湿了,到她跟前坐下,一点点的给她擦拭脸颊,那秀气轮廓染上的一些污渍,渐渐被人擦干净。他注视到她颈边的暗黑血渍,那一道有些细小的已经凝结的伤痕,他再度的眉头紧皱了。
但他还是小心的用水将那伤的周围清理干净,他是如此慎重,然后他为她擦拭双手,最后大约坐在那想了想,伸手将她的那件实在脏污还微微潮湿的外衫,缓缓的脱去了。连同,她那条,常年绑着左手的,脏污了的绷带。
手臂上的烧伤,没有因为年龄的增长而消逝。他想,她或许是心有芥蒂的,他从来没问过。但这是他三年后第一次清楚的看到她手臂的伤痕,这伤痕,让他的心气乱了……
她大概在梦里觉得自由和舒服了。他将她的鞋袜除去,给她去除这一天的污渍,这些事对他来说如此陌生,但是此时此刻,发生得如此自然。这是他醒来这三年来,唯一关心和珍惜的小姑娘。
他净了手,来给她轻轻上药,为她的左手重新缠上了新的绷带,末了,便将她抱起,正要将她放在那床上,她好像在那迷迷糊糊中对他说,“饿……”
他愣了愣,失笑。感慨她自己对自己的苛刻,大约在梦里才这样真实。
阿止在迷迷糊糊的梦里,被人稍微抬起来,好像有人给她喂了一些粥水。
她太堕落了,竟然做这种满足的梦。
还要……是她喜欢的味道。
那人好像扶着她的背,怕她呛到。但是她又饿又累,满足的吃了好几口。
迷迷糊糊里,好像眼前浮动了人影。
一定是梦。
她满足的叹息,伸手:“悟哥哥…………”
好像抓住了梦里的人的衣袖。
“对不起。”
她说。
“对不起………………”
然后,她好像傻傻的笑起来。她握住了他的手。
“你…………喜欢阿止的吗?”
这个梦,真的很好啊,很好……这是梦,梦里,她听到了,喜欢的人的心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