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夜被战神刺心后》不拾诸星

6、玄佼

　　枫林之外横亘着一座依山而建的恢宏建筑，门口浮动着“花弄影”三个鎏金大字，隔着这样远的距离，也能看出楼中灯火如昼，衣香鬓影，说不出的奢华绚丽。

　　竟是一座歌舞坊。

　　兰昭翎走得近了才发现，这座位于雾隐城郊的歌舞坊非比寻常，门前停驻的都是些华贵车驾，或者貔貅之类的奇兽，一看就不是妖族平民能够用得上的坐骑。

　　两名迎春花妖侯在门口，都穿着锦绣衣裳，一者艳丽，一者清雅，俱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见兰昭翎抬步欲进，左边的迎春花妖笑盈盈地迎上来道：“姑娘可有请帖？”

　　兰昭翎道：“进入此处还要帖子？”

　　迎春花妖道：“祁风会将近，自三日前起，便须有坊主亲赠的请帖方可入坊。姑娘是初次来雾隐城吗？”

　　兰昭翎还未答话，一个清朗的嗓音传来：“这位姑娘是和我一起的。”

　　她转头，却见一架三头云烟兽拉着的银蓝车驾停在路边，一位年轻公子正缓缓走近。

　　这公子手持折扇，气度风流，生了双让人一见之下便心生欢喜的笑眼，竟是数日之前，夜阑城掬茶小院里那位“三绝”之一——玄佼。

　　迎春花妖显然对玄佼极为熟稔，当即笑道：“呀！是小邀眼拙，原来是公子的朋友。这一下坊主只怕是要欢喜疯了。下午还念叨着公子，说公子事务繁多，今年恐怕不会来……”

　　玄佼“哼哼”两声道：“你这丫头最是鬼灵精，可别骗我，我待会儿可得好好问问阿斐，是不是一见我们就欢喜疯了。”说着偏头冲兰昭翎眨了眨眼。

　　“公子。”事急从权，兰昭翎也只得在心内叹了口气，“请罢。”

　　二人进坊不久，接到消息的坊主斐虹就迎了上来：“你这家伙，不是说今年不过来？我还当那坛寻芳酿总算可以藏起来了。”

　　花弄影坊主是个色若春晓的圆脸女子，长了一双含情脉脉的吊梢眼，气质颇为可亲，看上去与玄佼交情不浅，一见二人便好奇地打量兰昭翎，分毫不掩目中揶揄。

　　兰昭翎仔细查探，没有从她身上发现一丝一毫的阴诡之气。

　　“你的酒舍得，姑娘们怎么舍得？”玄佼调笑道。

　　“唷，那玄公子觉得姑娘们今晚的舞如何啊？”斐虹偏头示意大厅中央台上的舞姬。

　　“既是阿斐亲自调教，又岂有不好的。”玄佼抚着下巴，“唔，不过，我怎么觉得今晚姑娘们的妆感有些重。”

　　“还不是为了祁风会？大家日夜操练，个个累得脸发青，”见玄佼此刻无意介绍身边少女，斐虹道，“是现在把那酒给你与客人送上来，还是？”

　　“给我存着。”玄佼道，“今日难得遇故人，叙会儿旧再找你。”

　　斐虹心领神会，将二人引去一处安静的座位便离开了。

　　玄佼赶走几个不长眼凑上来的小厮，一改不羁之态，一边奉茶一边殷勤道：“掬茶小院一别，没想到这么快便又与翎姑娘相遇，实在是令阿佼大为意外。”

　　他口称意外，眼中却闪烁着跃跃欲试的贼亮光芒。

　　一时之间，兰昭翎分外头痛。

　　若算上掬茶小院那一次，她已是第三次遇见玄佼了。

　　第一次遇见此妖是在一年前执行秋罗谷主的任务时。她风餐露宿，数日追踪，终于在洵山上将那头作恶多端的双头蜚斩于剑下，落剑回鞘之时，在那妖兽倒下的灵树之底发现了一个瑟瑟发抖的野人。

　　那野人手无寸铁，拿障目叶保护自己躲过双头蜚的视线，蓬头垢面，一身脏污，因为长久的高热嗓子也嘶哑得厉害，唯独一双笑眼分外清晰。

　　兰昭翎一问之下才知晓，这人竟是听闻秋罗谷外有双头蜚出没，好奇心大作，专程雇了保镖护送自己寻找这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妖兽。未料到洵山凶险，妖兽毒障甚多，一行高手皆尽身陨，独他一人被困在了山里。

　　兰昭翎对这作死的行径不置可否，只是将随身干粮分了一些给野人，谁知这野人亲眼见到她击杀双头蜚，竟是起了别的心思，不顾重病巴巴缠磨了她一路，一定要重金聘她当自己的私人护卫。

　　兰昭翎忍无可忍，若不是碍于洵山山势险峻，易进难出，她简直想将这人打一顿再说。待得两人终于返回太平地界，兰昭翎寻了个契机直接将他敲晕，往大路边上一丢，方才摆脱了麻烦。

　　直到两日前掬茶小院中这人回身侧眸那一眼，兰昭翎方才醒悟那野人居然就是大荒那位赫赫有名的游方妖，玄佼。

　　玄佼道：“听薰姬小姐说翎姑娘辛劳，在下一心念着姑娘的两次救命之恩。姑娘若是有需要，还望不吝告知在下，让在下能为姑娘效力便是。”

　　兰昭翎心道：“你只怕是想赴汤蹈火为你那些话本子搜罗搜罗素材罢。”

　　因着这人的前科，她本想直接否认，但眼角余光掠过台上且歌且舞的妖姬，心念突转，微笑道：“此来雾隐倒确实是有些事务……”

　　兰昭翎将雾隐城主府上发生之事添油加醋地说了说，隐去关键信息，只说自己听闻祁风会之名，和同伴来此处游玩，却不妨撞见有邪煞在一户居民家作乱，重点描述邪煞的凶残与诡谲，丝毫不提事情发生在城主府。

　　玄佼抚着下巴，望着台上舞姬：“姑娘的意思是……那邪煞是躲进了‘花弄影’，或者说得更直接一些，是藏在了谁的身上？”

　　兰昭翎道：“也有可能在你身上。”

　　玄佼哈哈一笑：“姑娘说笑，在下此刻并未觉得有丝毫不适。”又见兰昭翎神色不似作伪，那笑容顿时又有些僵硬。

　　“此处优伶多为花木之妖，木性属阴，此地又鱼龙混杂，真要说起来，确是个邪煞藏身的好所在。”兰昭翎转向场中寻欢作乐的一众妖族，唇角微扬，“左右公子还欠在下一个人情，这一次，或许还真是需要公子帮个小忙了……”

　　玄佼：“……”

　　半刻钟后，“花弄影”中的客人们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玄佼公子今日来访，要赠坊中人每人一枚从倾雪阁主那里得来的香囊。

　　倾雪阁主是顶尖的制香师，几乎每出一味香都会在妖市上引起轰动。坊中人自是喜不自胜。

　　妖侍们拿到这放到妖市上卖可抵得上他们一整年的工钱的礼物也是兴高采烈，个个都放下手中活计，忙着先将玄公子发下的香囊送到每一位客人的手上。

　　无人知晓，这些香囊之上都已沾上了西境傀首的指尖血。

　　兰昭翎仔细观察着诸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才和玄佼一起朝楼上走去。

　　按照她本意，她只需要再寻一处僻静之所布阵，来个请君入瓮，这件事情便能结了。

　　然而玄佼此人死性不改，定要跟着她，美其名曰要看顾她的安全。兰昭翎阻拦未果，担心事久生弊，只得道：“到时我会设秘阵引那邪物前来，你务必躲在我身后，小心行事。”

　　玄佼自是满口答应。

　　二人上行数层，兰昭翎才发现这坊里别有洞天。

　　“花弄影”的楼身并非如她在枫林中所见一般依山而建，而是整座建筑都直接嵌进了山体之中。大大小小的房间则是以妖力凿出的无数个洞穴，穴屋之前都被挂上明珠宝石，添了不少流光，因此楼里不显黯淡，反倒如有星缀，尽显朦胧奢靡。直到二人走到最高层，那些流光方才黯淡了一些，坊中众人的嬉笑之声也渐渐湮灭下来。

　　玄佼道：“我有一事不明。”

　　兰昭翎道：“什么？”

　　玄佼道：“昭翎姑娘你方才说那邪煞也有可能藏在我身上，可我此刻并未觉得身体有任何异常。如果当真遇上此类情形，该如何去辨别呢？”

　　“方才不过玩笑之言。寻常煞物可上不了公子的身。”兰昭翎道，“更厉害一点的，只要不是那一日小凤神那般的修为，公子便只需备上一些优昙陀罗即可，这东西妖市上有的是。再不济，带上这沾过我指尖血的香囊，也能够勉强防身了。”

　　二人说了会儿话，兰昭翎突然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等等。”

　　玄佼也停下脚步，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一声轻呼。

　　一道婉转甜腻的嗓音传入了二人耳中：“若儿可有抚平公子的伤心？”

　　二人侧头看去，却见长廊的尽头，离他们不远的一间穴屋之外，有一位青年搂着名女子，正倚着墙壁调情。

　　那女子雪白的手臂缠住青年的脖颈，柔弱无骨般，整张脸都埋在了青年怀中。

　　青年垂着头，与那女子耳鬓厮磨，亲密至极，嗓音却是淡到极处：“还好。”

　　他身量颇高，一身白袍净若昆仑之雪，只是个背影也透着一股凛冽清峭之意。

　　玄佼突然“咦”了一声，几步上前，张口叫道：“好哇！你小子，原来成日里在忙的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