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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现实死亡差1分钟 ...

  •   火光四起,人群轰动,雷鸣一般。

      慌乱的尖叫与一定频率的警报声掀动轻薄的眼睑,拂乱纤长的睫毛。

      侵入鼻孔的热浪与浓烟,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地包围着Blessing。

      店面四周的钢化玻璃上,赤橙温柔地包裹着沉默而又神秘的蓝。

      斑斓一闪而过之后又过渡成星星点点的血色红。

      应急情绪的尖锐刺断众人一再降低的心理防线,在一个肃穆异常的背影后迅猛莽撞地渲染开来。

      奈向渠不动声色。

      好似刚趟出一处污泥赘余的沼泽,心脏湿淋淋的,身体仍停留在失重感中。

      被炙烤者瞪大瞳目惊恐,而她微闭双眼禽泪。

      逃离者圆嘴呼喊,而她抿嘴沉默。

      在浓重的灾难油画前盲视着所有缤纷的色彩,她只一味地任其飞扬的亮绿色长发跳出厚实的红白千鸟格围巾,在巨大的高温气流中旋转飞舞。

      奈向渠忍住泄气后的言语冲动,机械的脚步麻木地挪出去三四米后又慢慢地倒退着移回来。

      从远处的广角镜头中看过去,她也曾被框在这张巨幕之中。

      “团队里曾经有成员想另谋成名组的吗?”

      逆着光,此情此景就正是,一具心脏狂跳的身体被另一只空洞的玩偶遮住。

      “有没有考虑过招收一些技术更成熟的男性工作人员?”

      旁观者周身护着软绵绵的绒衣。

      “打造全女团队是为了吃‘半觉醒’时代的红利吗?”

      背离者不被看见,成为覆盖在另一个人格下的黑色身影。

      “怎么看待过度女权问题?”

      “您是独身主义吗?”

      “很多评论里谈到,没有您,这个团队根本没有出来的机会,您是灵魂人物,对此您怎么看?”

      一个出乎意料的拥抱,暖融融,软绵绵,香喷喷地击中玩偶。

      一个个问题跨越时空,齐排排地列在脑海里,搅碎,重现,重现,搅碎……

      不断地穿插在这幅滞后的图画里,像一曲沉默的悲歌。

      找不到真正的答案。

      某个瞬间,胸膛里满满当当的,溢出来像枇杷露一样的东西,黏腻,微甜。

      此物对于治愈咳症当有奇效。

      三步之内……

      相近不过几秒,奈向渠匆匆地接过玩偶店员手里的宣传册,顺手裹进没扣牛角扣的大衣,几页宛如蝉翼的劣质纸张像防弹衣一样挡住胸膛。

      爆炸体外的她们被一个无形的金钟罩保护着,耳后传来一声巨响。

      手指只稍稍蜷缩了一下,心微微一晃。

      脑中央轻轻抽空几秒后,时间仿佛突然截断了。

      她抬头看着面前被疏通的柏油马路,眼眶里那些说不清的情绪。

      那一丝很难被察觉的东西聪明地摆脱大脑的控制,润过相对浅淡的褐色瞳孔,失落地闪烁起来。

      脚掌的冰冻未曾止住任何急促的前进,心脏的滚烫也没拖住丝毫迟滞的停顿。

      她还是毅然地背对着热气腾腾的玻璃房餐厅头也不回地走向街对面涂层显眼的改装越野车。

      轮子飞速转动,带起地面清爽干脆的雨水,从颗颗分明汇聚一体,又愚鲁迅急地分开,最后拍打到车身后迅速地回落下去,吧嗒声不绝于耳。

      这些事无论怎么解释,终究还是爬着、走着、跑着、滚着向前去了,像时间一样。

      此起彼伏的一段噪律和舒缓心情的纯乐声混合在一起,在车载收音机里由一段雪花屏杂音默默过渡到新闻频道。

      “今日市内特例险情报道。

      上城区,和畅路27号商铺Blessing由于后厨所用器械购置于非正规渠道,在个别工作人员习惯性违规操作的情况下发生较大范围爆炸。

      5人当场死亡,7人致重伤,其余人员轻微受惊,均已无碍疏散。

      ……”

      播报声间除了警报声音还穿插着车内一行人复杂的喘息声,狭窄的空间内几颗心纠结在一起。

      小鱼伸手拍掉收音,鸦雀无声的诡异感变成了增压器,车内的空气流动得不再通畅。

      大家都硬着头皮不言不语,苦苦处于同车异思的状态中。

      (两小时之前……)

      “一小时后过来接上我,去老师那里送月饼。

      在和畅路,Blessing。”

      电话提示音在冷气中断掉,嘟嘟声撞在卡座旁边的窗玻璃上,雾气愈发浓重。

      奈向渠眼内像是流入了一层轻薄的牛乳,睁开时丝滑,扩开时却模糊。

      只能凭借着几种感官一齐辨认,依稀感受到室外穿玩偶服的兼职店员在街边来来回回地走动。

      约莫近十分钟内,行人都因为天冷,并没有一个人伸出手来接她递出去的传单。

      其手上的余册却虽和身上的棕熊装扮一般,又厚又重,却不够保暖。

      室内温度显然稍微高一些,刚进店时门口俨然摆放得端端正正的、丑得人神共愤的吉祥物,此刻在加湿器水雾的阻隔下令人不再看得清其滑稽的面庞。

      四面聚拢过来的冷色白炽灯光正在一双麻木的瞳孔里固执地逃窜。

      微有几刻不像炸开的烟花状,反倒是服帖着流星稀薄的现世,时而静默着,时而闪烁着。

      苍白得害人皮肉僵冷。

      整个采访区一直来来回回地飘闪着细碎扰人的杂声,像黄沙被飓风撂在脸上摩擦的隔膜动静。

      虽无关痛痒,但足够硌涩,能够摆动人的心情。

      奈向渠原本炽热浓烈的血液如同桌上的牛油果拿铁一样被不熟练地技术撇淡,味道意外地从芳香串成腥气,慢慢冷掉。

      浮油撇脂,剩水也臭。

      一块随时被机械叫号声环绕的茶饮餐厅拐角—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成了科涵头条对新一代天才纪录片女导演的态度。

      这似乎藏匿着什么高处必披寒风月的谬论感。

      奇巧的是,正值八月十五。

      从玻璃窗上吹过来的月亮正好,圆得不亦乐乎。

      “奈老师...奈老师?”

      新人一系列的出格操作后,空气稍稍有些凝滞。

      “没有过。

      目前不考虑。

      不是。

      这似乎有些偏离主题了。

      这是我的个人问题。

      都是团队一起努力的结果。

      不好意思哦,看在我这么礼貌的情况下,请尊重一下我个人和我的团队,好吗?!”

      啪—

      脑袋里反复拉扯的皮筋,断了。

      在被打探完与新旧作品八竿子打不着的各种隐私之后,奈向渠无奈,但仍旧端端地坐着。

      开始轻飘飘地回答他们那些刁钻且极易“无心插柳”问题。

      内心只默默地念着,还好算是祸不及人。

      得亏是这几分人情欠得早。

      只准备就这样一巴掌一巴掌地隐忍着挨下来。

      换做现在,她还真就不管不顾掀了桌子跑了。

      到大沙漠里再度苦熬去。

      一切都是年轻时的意气,如今的窝囊罢了。

      ……

      奈向渠最近确实时不时就出现无意识跳帧的现象,倒也不是真的闷气生得脸绿。

      “奈老师的《流浪诗人》做得那么出色为什么不再延续这种成功呢?”

      “意料之中的事往往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被折。”

      “都说覃亦导演已经江郎才尽,脾气又那么古怪,您为什么...执意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跟拍式记录?哈哈哈...是因为覃导的头衔更好制造噱头吗?还是您别有所图?”

      循序渐进,刻薄至极,坐实远观者只能以亵玩之名为鲜活的艺术蒙尘,顺带假意无足轻重地做烂敦实的内里,胡乱装裱,繁饰其外。

      不搭理。

      奈向渠脑海里的另一个小人蹦跳着,在一堆问题中随意搜罗出几个,默默持续吐吐槽中。

      真没意思,这么大的媒体就只想挖掘这样干瘪粗俗的问题?

      是愁是怨,是爱是慕,你管得着么你?

      有这时间好好培训一下新人吧你!

      不就是科涵么,在这搞什么可汗大点兵你?

      ......

      24岁一部《流浪诗人》成名。

      原本青春闪耀的人生此刻却被几句寡淡但刻薄的言语拘在这各种咖啡豆与水果混成一味的旮旯里。

      冷风从未关紧的百叶玻璃窗间透进来,肆意地吹着她的长发。

      红唇不至干燥,全态依旧维持着一贯的从容。

      真是点背,穿得不多,对面还格外的吵,身体像是被话筒扩音后的声音不断地凌迟着。

      持续高强度的对抗,奈向渠有些疲惫了,眉头时不时皱起,这样才能缓解一些神经疼痛。

      记者耳朵上的耳坠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光照在上面折射过来。

      加上相机白花花一片的闪光灯,她的眼睛从有些微痛一度跃至恍惚夹杂不适的干裂感。

      瞳孔实在受不住,奈向渠只得坐在桦色木椅上头晕眼花。

      耳朵也不再想好使。

      话便只能张嘴乱说。

      “江郎才尽那么没有新意的话题,我想倒是你们,才真的江郎尽了。”

      奈向渠一脸严肃,说得极为认真,像是在守护一方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土。

      “想要取得对一部作品的评论立场这很简单—看见作品,了解作品。

      凡事空掀其表,一直这样下去,记者这活儿你大约是做不明白的。”

      “再者,‘覃亦导演’虽然年轻,却是今天派你来的那位领导也要喊老师的。”

      话将将说完,对面的小记者便面色一僵,像是吃了过期的潮湿卫生纸一般。

      喉道堵塞,声带一时失去震动功能,茫然无措地生生哽咽住。

      奈向渠见状也不想再过多发作,手臂背过去将椅子往外拖了一些起身,地上划过木质材料相擦的沉闷拉长声。

      准备转身离开时,又突然想起些什么,于是扭过头来伸手轻轻捏住记者胸前的铭牌。

      视线近乎只停了一秒也就愣了一秒,她便盯着对方的眼睛帮其把铭牌扶正。

      随后便用拇指温柔地摩挲了几下金属表面,像是要把字迹沟壑用指肉填平。

      来回的动作将对面的人吓得近乎像是一条被冰冻在冷库里的鱼,封闭、僵硬,但是肌肉紧绷。

      心脏狂跳

      神经撕拉,并且程度过高,渲染了周围的气流,一瞬间寒冷里生热,空荡里留鸣。

      “好好干啊,陈记者。”

      奈向渠轻飘飘拍了拍她肩膀两下,没有出现目光的注视。

      嘴角倒是突然有了一些不合时宜的、温柔的笑意。

      走出去,没回头。

      言尽于此。

      她原本是觉着对面的女孩看起来还是个新人,中秋佳节事滞于此,要多送几个问题。

      然而,老朋友的邀约做得如此令人寒心,敷衍为难的意思丝毫不藏。

      于是乎伤心的人便不再执着于礼物,从前欠下的人情便从此次还得彻彻底底。

      背影的美丽,一半来自她本身的潇洒与自由,另一半来自她个人的温柔与驯礼。

      玻璃门合上,门栓上的铃铛响起,奈向渠才空出手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

      不到一分钟,身后Blessing店内便烟雾弥漫,躁动云集,一片狼藉。

      ……

      忽略视觉盲区,分明是天底下最有理的事。

      她走近那个穿着玩偶服发宣传册的店员时,手已经冷得僵硬通红。

      一瞬间,耳膜与心脏的紧绷感像是都被震破了,火烧进五脏六腑里。

      直到扣开车门的一瞬间?

      或是与老师和师母拜别的那一刻?

      又再者是大伙儿面面相觑挤在后座啃商业版火腿月饼的那几分钟?

      她才切切实实地把心揣回肚子里来。

      陈记者再也不能好好干记者了。

      奈向渠不知道。

      后厨里还接档得有另一个专访板块的工作,一场关于Blessing餐厅工作人员特约。

      奈向渠不知道。

      越野车里早已关掉收音,橙子的歌单重新霸占了车里所有人对巨火的异思,都一愣一愣地颠簸在途中,摇摆在去往沙漠的路上。

      无一人打破宁静,撕破这层巧夺天工的人造保护膜。

      都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摔在现实的仙人掌上。

      于是乎都小心翼翼地一直护到另一片原野,才肯一起揉碎在轻盈的湖水里。

      一切问题回收了答案,却流下了旖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现实死亡差1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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