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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悸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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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漆黑一片,窗外万家灯火,城市车水马龙,穿梭在灯红酒绿中。
她身着一袭深V小短裙,妆容精致,性感的红唇轻抿,一根烟随意地叼在嘴角,低头在包里翻找着什么,随后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紧接着嘴里的烟被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曾书遥一手提着书包,黑色的恨天高在地上响起哒哒哒的声音,黑长直的头发应夜风轻轻飘起,从男孩儿身旁路过,扬起一抹淡淡的酒香。
从公共厕所的隔间走出来,深V短裙被换成了白色衬衫,深绿色的校服随意地系在纤细的腰肢上。
熟练地将卸妆油倒在手里,一顿操作后她终于抬起素净的脸,不同于夜店的浓妆艳抹,现在的她,纯净而美丽。
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因为父亲赌博欠下的钱而低声下气穿梭在灯红酒绿中。
她不想再做老师眼中的问题少女,她想努力,努力成为母亲可以依靠的人。
擦净手,歪头将耳骨的碎钻摘下来,头发高高束起,发尾勾着卷。
单肩背着书包,绿色的耳机线从女生清秀的脸颊垂下,抬脚离开。
男孩儿穿着单薄的衣裳站在正对着厕所的一颗高大的梧桐树下,微风拂过,好似下一秒他就会被微弱的风刮走。
曾书遥脚步一顿,暗黄的夜灯穿过梧桐树叶的罅隙不规则地打在男孩儿的脸上,他直直地站在那儿,面无表情,黯黑的眸子融入黑暗。
不远处传来当下最火热的广场舞舞曲,人们跟随热情的舞曲一起舞动着工作一天后疲惫的身体,累却开心着。
曾书遥挑眉,侧身从男孩儿面前走过,带过一丝凉风。
热烈的广场舞曲越发浓烈,转角进入广场,五彩斑斓的光四处播散,人们的身心随着舞曲的舞动而更加放松。
她希望,未来有一天母亲也能同这些人一样,放下一切烦恼开心的随音乐舞动。
曾书遥停下继续向前的脚步,垂眸,继续前进,脚步再次一顿,眉毛不耐烦地拧在一起,转身,身形被光影拉长,在男孩儿身上拉出一道黑色的影子。
男孩儿双手自然的下垂,细长的手臂仿佛只有一层皮包裹一般露出硌人的骨节。
曾书遥一步又一步地走近,他面无表情,仰着病态的脸颊,漆黑的眸子似要挣脱出眼眶的束缚,直勾勾地落在曾书遥嫩白的脸上,狰狞且恐怖。
直到曾书遥走到他身前,她才发现面前比自己矮了两个头的小男生双颊惨白,毫无血色,寸头上还落了一点白。她无法形容现在的情形,他好像一个松垮的皮囊下包裹着硌人的骨头,那些骨头不听话地从皮囊里露出骇人的骨节。
曾书遥眸色一沉,蹲下身与男孩儿对视,闷声道:“迷路了?”
男孩儿不说话,紧抿着泛白的唇。
沉默良久,她终于无奈地低下头从校服侧兜拿出自己花150块买的手机,一边等待手机反应,一边疑声询问:“你爸妈电话多少?”
依旧是漫长的沉默。
曾书遥扶额,将自己的校服脱下给他穿上,牵住他硌人的手,往前走:“警察局就在前面不远处,我带你去。”
他任由她牵着,眸光却一直落在身前比他高大的女生身上,在寒冷的冬季,她仅仅只是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衬衫内隐约凸显笔挺地腰肢,她牵着他的手,往前走得坚毅,女生抬手接通电话,轻声叫着“妈妈”,绿灯亮了,他跟在女生身后,快步向前试图与女生同频。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想让女孩早点回去,女孩笑着回应,丝毫没注意绿灯下,一辆白色SUV直直朝两人的方向行驶过来,车内的司机似乎没有要踩刹车的想法。
一道白色的光从眼前闪过,挂掉电话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危急关头,曾书遥下意识将男孩揽进怀里,巨大的冲击贯穿身体,她身体呈保护形态,将男孩安全地保护在怀里,腰肢装在坚硬的护栏上,从头到尾,她一声不发,垂眸,怀里的人已经呈昏迷状态。
许多白色的光都朝这个位置照过来,曾书遥有些睁不开眼,却还是拖着疼痛的身体逃也一般地脱离了人群,救护车将男孩抬进车内,焦急地询问另一个人在哪里,没有人注意到那个人何时走的,去了何处,肇事司机没有逃逸,而是选择承担自己的责任,这是好事。
走进黑暗幽静的小巷,头上昏黄的灯尽最后的力气吐出几缕光亮,最后终于因为年老色衰,小巷又恢复原本的黑暗。
曾书遥背着书包,强忍疼痛故作坚强地出现在家门口,要债的人守在门口,与曾书遥对视时,她没有选择逃跑,因为她知道,家里有母亲炖的排骨等着她,她以为生活会一点点好起来,最后却被现实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她冲进屋内,中年男人坐在餐桌前,对面坐着一个约莫八九岁样子的小女孩,母亲就站在他们身旁。
“妈!”
“你回来干什么!”
母亲低吼着,将她护在身后。
“瑶瑶,好吃吗?”
小女孩扬起一抹天真的笑,回答父亲的声音糯糯的:“好吃!”
父亲慈祥一笑,盛出一碗排骨汤,用勺子搅动两下避免太烫,推到女孩身前:“小心烫。”
他擦了擦手:“听说曾樊入狱了。”
男人这才瞥见曾母身后的曾书遥,一身肮脏的白色衬衣,脚下踩着一双洗地泛白的帆布鞋:“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曾书遥站直了身体,将母亲护在身后,礼貌地回应:“曾书遥。”
桌上的小女孩听此:“爸爸!她的名字和瑶瑶的一样!”
女孩跳下椅子,一身粉色的公主裙随着身体摇摆着,头上带着一个金色的公主发冠,嫩白的小手指着曾书遥:“贱婢,谁允许你和我的名字一样的?”
这是她在电视上学的,电视里公主殿下是独一无二的存在:“爸爸!”
男人一脸宠溺地看着女孩:“那瑶瑶想怎样呢?”
她转头:“贱婢,还不快给本公主下跪!”
男人眸色一沉,片刻后厉声唤:“瑶瑶!”
他起身,将女孩抱起,目光停留在曾书遥身上,尽管满身伤痕依旧坚强无比,如同冬日的寒梅,满天寒风依旧将最美绽放于世间,这是他怀里的女儿永远也学不会的,这样的女孩出生在这样的家庭……
“既你早已与曾樊离婚,债务本不该向你讨要。”
他抬了抬手,示意所有人离开。
“爸爸!”
带刺的野玫瑰和温室的玫瑰,永远无法相比较。
“谢谢。”
这是曾书遥由衷的感谢。
母亲炖的排骨早已被他们吃完,她没有恼,而是央求着母亲给自己炒一碗蛋炒饭,只是一碗蛋炒饭,就能让她满足。
“遥遥,你摔跤了?有没有哪里受伤?”
她一把打开母亲的手:“没多大事,今天在学校跑步不小心伤到的。”
母亲刚出院不久,应当好好休息,安抚母亲睡着后,曾书遥久久不能入睡,于是穿了衣裳起身前往巷外的烧烤摊。
烧烤摊的老头很照顾她和母亲,所以她睡不着的时候喜欢来听小老头说他的爱情故事,每到这个时候,老太婆就会坐在一旁宠溺地谩骂小老头。
“小老头,你们真幸福。”
两个老人会心一笑,眼中的彼此都是唯一的。
“一个人?”
陆瑾年递给曾书遥一颗夹心水果糖,坐在她对面环视四周的环境,四处灯火不如城市灯火通明,带了些许昏暗,窒息,不远处是小超市和水果摊,还有开着小车车的商贩喇叭里喊着“沙糖桔十元三斤”。
“我怕半个人吓死你。”
陆瑾年嗤地笑出声:“你家住这儿?”
看着一直低着头吃蔬菜的曾书遥,陆瑾年悻悻出声:“环境不错。”
“对,就是她!”
曾书遥蹙眉,警惕地看着正往这边赶来的男人,三人一前一后,看见曾书遥时脚步加快。
曾书遥下意识起身想要逃离,喉间突然传来一阵滚烫的腥甜,身体失重倒下去,与地面接触的同时世界也颠倒了。
幽长的走廊,两边不规则打开或禁闭的房门,查房的医生不经意间转进某一个病房,不知道从何处传出家属悲伤的哭泣。
冰冷的走廊尽头,一个坐着轮椅的老人正隔着偌大的玻璃窗俯瞰城市的喧嚣,一缕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老人灰白的发丝上,他伸出手去抓,却是一场空。
病床旁的心跳仪上,指针安静而稳定地上下起伏着,是安稳而没有任何危险的黄色电子波浪。
曾书遥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追着一束光在前进,最后却发现那束光不过是小巷里濒临死亡的冷灯光,而是头顶素白的病房灯光。
头上挂着几包药水混合的输液袋,顺过输液管流进身体。
一种干净却冰冷凄凉的感觉从穿过肌肤,与血液相融,流向全身。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坐起来,护士推着推车走进病房:“你醒了?”
护士一边换药水,一边安抚:“幸亏送来的及时,没有危及到生命,接下来就需要好好休息,静养就行。”
身侧突然出现一颗夹心水果糖,水果糖在嘴里爆开,甜涩的。
陆父陆母来看曾书遥时,病房已空无一人,寻遍了医院,才从一个病人家属口中得知她已经离开了。
昨日得知陆瑾安车祸的消息两人很快赶往医院,在得知有个女孩为了保护陆瑾安也出了车祸,身体却无任何异样时两人立即联合警方展开了搜寻,两人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会和瑾年在一起。
他们永远不会明白,她逃走,仅仅只是因为没钱。
曾书遥赶到学校时是大课间,她借助围墙外的沙土堆翻了进去,手背上还贴着创可贴,在翻进去时被树枝刮飞。
“遥遥?”
曾书遥一愣,回头与陆瑾年对视。
男生眼里的疼痛她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拉着她的校服衣袖,语气一改轻声细语,话语严肃责怪:“你不知道车祸后对身体的后遗症有多大吗?你是小孩子吗?这破学比你的身体还重要是不是?”
如果说这一刻是心里轻微的触动,那下一刻,就是改变曾书遥一生的心动。
那天大课间,她正埋头写自己的随笔,下意识地,她已经将他写进了自己的本子里很多次了。
脖子上是陆瑾年的围巾,他说他去打球,带着围巾不方便,隔着窗户,她能看见篮球场驰骋的男生,如同一匹野马,在无尽的荒原肆意驰骋。
12张红色的百元大钞被傲娇地扔在随笔上,她手下的笔一顿,抬眸,眸中闪过疑惑。
男生靠在她桌前的座位坐下,朝她脸上吐出一团白色的烟雾,掐灭烟头,翘起二郎腿肆意笑出声:“我去问过了,800块钱。”
她低着头,握笔的手始终不肯放下,从犄角旮旯传出的耻笑声,一个嘴巴贴着另一个耳朵传出来,再从另一个人的嘴里传出去,一个接一个,循环往复,最后所有低声的耻笑声融合在一起,变成震耳欲聋的嘲笑。
他弯腰凑到她耳边:“我喜欢弯腰时的样子,肯定很性感。”
啪——
曾书遥瞳孔皱缩,篮球打在男生头上再落到地上传出砰砰砰的声响,还有拳头落在男生脸上无法还手的闷哼。
陆瑾年薅起男生的头发,弯腰在男生耳边,一种仅仅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穿过男生耳膜:“我猜你妈弯腰时肯定也很不错。”
雨点般地拳头接二连三地落在男生身上,书桌上红色的钞票洒了一地,没有人敢去拉,像脱缰的疯狗,随时可能咬死任何一个敢阻止他的人。
直到班主任到来,才停止了这场无止境的斗争。
男生住院了,陆瑾年因为身材高大占了大优势。
她小心翼翼地为陆瑾年擦拭着脸上青紫的地方,慢慢的,泪水浸湿了脸颊,打湿了手中的棉签,她不知道为何止不住泪腺的发达,只是看着他时,心疼得无法呼吸。
好像从那一刻开始,就是青春的悸动。
他扔给她一张纸巾,行为显得有些局促:“哇!别哭了,丑死了!”
哭就不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