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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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对于日升日落的向往像是刻在基因中一般。
在第一种植园的时候，康妮就将自己的实验室选在研究所最顶端。这是整个研究所唯一一个可以三百六十度环视整个种植园的中心最高位置，方便她可以无死角的观赏日升日落的美景。
第一种植园很大，在暖黄色的日晖下，是一大片或绿色或褐色的土地。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白色的种植机器人和彩色的果子星星点点的散步在种植园中。
而此时康妮看到的日落夕阳下，是色调单一的红。
车辆正在追赶远处地平线的太阳，肉眼可以直视的夕阳温和如烛火。在壮丽的夕阳残照下是广阔无垠的红色土地，富含氧化铁使得火星土壤是单一的铁红色，表面粗犷的碎石平原时不时出现几个，西边远处的山壁如雄鹰展翅，可以感觉到冷厉的形状下大概率是一片漆黑的平坦峡谷。
康妮抱着腿，坐在驾驶室的车头平台上。一条军绿色的毯子将她牢牢包裹着，身后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车内纯粹而静谧，身前的水杯热气已经淡去，不断冷去。
如同康妮记忆中的那抹无垠的绿色荒野，也在渐渐淡去。
雷斯特手头的程序修改到了一个阶段，准备起身松快松快。
车内一直过于安静的氛围驱使他注意驾驶室的康妮。
刚才她好像也是这个姿势一直没动，雷斯特怀疑地看了看自己的荧幕，确定他们在同一个时空维度后叹了口气起身走进驾驶室。
雷斯特从身后靠近，康妮整个人都被笼罩在火星铁红色岩土漫射的艳俗夕阳光下，跟她的红色头发融为一体。
雷斯特站在康妮身后喝水，什么话也没说，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远处。前面一片坦途，零散散落在地上的岩石或大或小在夕阳下拉出了长长的阴影，过低的重力下时不时可以看到在卷起的尘土下的风的漩涡。
放眼望去，连同天空，只有暗红色与黑色。
“你说……”
雷斯特低头看着几欲开口的康妮，背过窗外那非常能激发一个人的阴暗面的颓败景色，坐到康妮的身边。
“你的水冷了，不许浪费。”
康妮状似失落地“喔”一声，拿起了那杯已经凉掉的水。温凉的水温从钢质的杯壁传到手心，康妮唉叹了一声。
雷斯特睨着对方惆怅的神态，适时关心道：“肋骨还疼吗？”
“不疼……”康妮刚才经过简单的扫描，医疗机器人判断肋骨并没有骨折，可能只是骨裂或者肋骨皮质扭曲。但是她想不明白以宇航服的缓冲效果，怎么自己唯独就会在手臂掩护之下的伤了右胸下的肋骨。
确定了受伤的位置，雷斯特就更确定是自己造成的了。可是他什么也没说，以非礼勿视，装聋作哑。
康妮嘴里一边咕哝地念着：“好想喝甘蔗汁啊……”
雷斯特觉得自己不应该用审视正常人的思维去推导面前这个人的想法，以免浪费自己贫瘠的同情心。
况且康妮说的话他并没有完全听明白，例如他现在不知道什么叫做甘蔗汁，只能从喝这个动词推断她说的可能是某种他不知道的饮料。
“到了火星地表，你就得跟过去的生活告别。”雷斯特善意地提醒对方，“不管你以前有多少荣誉，所有人在火星地表不过是生死差别而已。”
康妮撇了雷斯特一眼，嗤之以鼻道：“那可不一定，第一种植园的李教授我看她过的就很滋润。”
雷斯特来了兴致：“哦？你认识？”
“怎么不认识呢？”康妮耸耸肩，“火星上的新人类都认识她好吧～”
“我就不认识了。”雷斯特浅喝了一口，笑了笑。
康妮审视的眼神在雷斯特身上打量：“她已经失踪了三个星期了，媒体上都在报道，连个人隐私都不管的把照片都公布出来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的照片也就这么放在评论员和主持人的脑袋中间，跟遗照似的。好在她并不算很生气，毕竟那种照片她拍了好多次，最后的结果很是满意。
雷斯特放松道：“抱歉，我确实不怎么关心这些事情，可能我看过这个新闻吧。”雷斯特知道她在试探自己，但是这并不是难以招架的问题。
“你既然认识，不如跟我说说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二十岁就独立创立第一种植园的伟大植物学家。”
雷斯特记得档案上说的是23岁成为第一种植园负责人。
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心想，自我评价这么高？
康妮转过身，继续看面前逐渐步入黑暗的萧条风景，“那先生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雷斯特非常坦白：“刚退伍没多久。”
掺杂真相的谎言往往是最有效果的，不仅圆谎容易，而且一旦被识破还能反诬对方记错了。
“哦？”康妮想了想，那就难怪人家对自己不了解了。
在她的印象中，军人多是迂腐又刚愎自用，对于对方不关心新闻瞬间就接受了。
康妮放松姿势，盘腿道：“你在哪个单位？宪兵队吗？”
雷斯特拉了拉康妮身上的毛毯，将她堪堪包住臀部的短裤连腿一起遮住。“残骸回收小队，无名小卒罢了。”
他这次也没有撒谎，他确实是残骸回收小队的，只是他是第一次陨石攻击善后计划的总指挥罢了。
“别这么说！残骸回收小队在军部虽然是非作战部队，但是里面的成员可都是精通工科的专家。”
康妮对这个男人瞬间有了十足的好奇心，能说服这个人跟自己一起开垦埃利城的话，说不定可以加快废土改造。毕竟植物学家并非全能者。
“先生，你擅长什么？”
作战指挥？军事行政？政治学？
雷斯特明确回答道：“系统设计。”
是的，他的工作包含了作战指挥系统设计，这很真实。
康妮失望了，她期待对方擅长点基因工程、生物学，机器人之类有用的，最不济是医疗、计算机。结果是系统设计？可以干嘛？能不能帮她做生态系统设计啊……
“你呢？”雷斯特早就知道了李康妮的信息，但是看着康妮一副沉吟的表情，他想看看这个人会怎么装。
“哦，我啊？”康妮开口就是撒谎：“学生，植物学系。”
雷斯特挑挑眉，含沙射影的拆穿：“看着比实际年纪大……”
康妮怒而立马站了起来，但是不幸，车头的平台较高，她很快就触顶。
捂着头顶又扯到受伤的肋骨，康妮像一只凶恶的奶猫，龇牙咧嘴地咆哮道：“我不老！才二十四！”
雷斯特的眼睛露出戏谑的眼神，吐出康妮最不愿意听到的四个字：“该结婚了。”
康妮毫不犹豫，一脚飞踹向雷斯特，结果人家轻而易举地一把就抓住她的脚丫子。
猫咪很凶地哈气：“放手。”
雷斯特反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不要这么大反应嘛，优生计划不就是这么规定的吗？”
康妮收回了她的旋风腿，刷一下裹好她的毛毯，背对着他坐下。
明明受伤，还要做这样的事情，雷斯特只觉得康妮是一个很容易被拿捏情绪的人。
雷斯特心想，果然是不合适。
康妮坐在那里慢慢喘气，缓了好几分钟才开口说道：“先生要去哪？”
“去地上都市探险。”
“你不是残骸回收小队的吗？地上都市你应该都去过了。”
“那是工作。你呢？”
康妮耸耸肩：“我想建一个种植园。”
过于宏大的理想让两个人都沉默了。
雷斯特对这个答案有所准备，他嘲讽似的耸肩，免得自己忍不住拆穿彼此半径八两的伪装。
李康妮明显感觉到对方在看不起自己。
两人闲聊间，车外已经完全漆黑，只能看到天上群星点点和面前的昏黄大灯。
她累了，原地伏下就像一只猫咪一样蜷缩身体躺在了车头。
“不管怎么样，你这个车子真不错。”
直接选用宽阔的运输车进行改造，车内的空间足以满足一个人基本的生活，甚至车上有一个简易的实验室。
堆在一旁的机械设备和研究工具，甚至康妮在看到雷斯特打开工具箱开始工作时，工具箱里码放着各种好东西，足以让她艳羡。
她看着慢速转盘上正在调试的蓝宝石AI终端，那是刚才雷斯特的工作内容，一旁还放着一组镶嵌珠宝用的精细螺丝刀。这是她昏迷之前看到的戒指上的宝石。
困顿间她指着那枚戒指问：“那是你的AI终端？”
由于AI终端需要长年累月的训练养成才能与使用者完美契合，很多人一生只有一个AI终端。
所以AI终端宝石是除了人自身之外唯一可以识别身份的工具，就像第一次陨石攻击下很多人连身体残骸都没有留下，但随身携带的AI终端宝石却因为晶体强大的物理性而保留下来，成为了他们的主人曾经生存过的证明。
雷斯特瞥了一眼躺下的康妮，她正缩成一团洋溢着一股乖巧的气氛。雷斯特选择了最保守的回答：“不是。”
“我也有过这样一块蓝宝石，不是人造的，是天然的矿石。”康妮有些心不在焉，那个蓝宝石的光泽温暖而熟悉，让她的情绪迷离。
“你的AI终端呢？”雷斯特从刚才就注意到了，康妮孑然一身的，身上并没有任何配饰。这对于已经离不开AI协助的现代人类来说，非同寻常。
康妮意识涣散间喃喃道：“我抛弃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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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三个星期了，第一种植园的护卫队的搜寻并没有任何结果。
康妮的助理莎拉和负责搜寻的护卫队必然要面对联邦调查局的传唤。
“你能确保你说的内容都没有任何欺瞒，情况属实吗？”
这已经不是莎拉第一次被传唤调查了，她有一次重复了自己的康妮分别的最后场景。“我对我说过的话负责，我说的都是实情。”
这次的质询代表接下来的搜寻就会由种植园的护卫队转交由军部接管。
而一旦给了军部接管，那么他们的目标肯定就是拿到康妮的AI终端，获取全部的研究成果。至于康妮能不能平安回来，那就是次要任务了。
莎拉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康妮这么在乎配婚的事情，毕竟在她眼中第一种植园就是康妮的全部骄傲。
以前每次她们去地下都市亚特兰蒂斯时，康妮总会偷偷溜到不一样的地方去找新鲜，但最后都会主动回到第一种植园。
可是事实就是，康妮真的放下了第一种植园去寻找所谓的自由，甚至为了不让其他人找到她的踪迹，直接关闭了她赖以生活的AI系统，彻底的失联。
联邦调查局的官员不同于前面联邦办公室和食品部，他们并没有多做询问和确认，在确定了当时的细节后就直接下结论：“莎拉小姐，根据联邦对A级人员的保护条例，你需要对李教授的失踪负起主要责任。
但鉴于你在李教授身边工作多年的辛苦还有对第一种植园的了解，联邦政府会将你和护卫队的队长调到正在开发的第三种植园参与开发。
希望你能将功补过，配合完成第三种植园的建设项目。”
由于火星人口稀缺，每个生命都是珍贵的资源。
纵使是犯下滔天大罪，最大的惩罚也是到地表开采资源，但这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惩罚。而伤害A级科学家，就已经是大罪了。
即使是现在火星地表唯一存在的居所第一种植园，也需要面临随时出现的陨石威胁，更何况在火星地表的其他地方。人还需要面对超过一百度的昼夜温差，暴露在每年150西弗的辐射中。每天都在宇航服里，靠宇航服的生命循环系统维持地表的生存。最后整个人如同便溺一般发臭，很多人都会选择自我了断。
莎拉松了口气，想想自己居然不需要去矿区或者去冰层去服刑，而只是去第三种植园开垦？
看来康妮不在后，联邦政府很着急了……
不过就是天天穿着舱外活动服嘛，这又有什么呢？
就在此时，第一种植园好像有了感应一般，发出了陨石袭击警报，做出了最后的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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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火星没有大气层，所以当陨石砸向火星的时候并不会出现好看的发光流星现象。
简言之就是，你被陨石砸到很有可能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
运输车的计算机系统已经发出了警报，康妮被刺耳的警报声叫醒，和雷斯特一起坐在了驾驶位上。
她系好安全带，准备好面对接下来的冲击。
运输车的自动驾驶系统会躲避从天而降的陨石，好在这次的巨大陨石被护卫种植园的高射炮击中，已经在空中炸开。
爆开后的石块看起来都不大，只是多而已。
车外发出框框的声音，不仅是陨石掉到地面的声音，还有小石块砸到车身的声音。
车子的自动驾驶系统虽然在前行中避免被较大地陨石砸中，但是这个乘坐体验就很糟糕了。
康妮除了屁股被安全带固定在椅子上，整个上半身晃来晃去地。
“你说！”康妮在座位上大声的喊着，生怕对方没听到：“正常人谁来火星地表啊！”
只要离开地表的数据点，所有的设备就会无法联网，雷斯特并不能提前接收到陨石来袭的预警信息，只能在现在随时做好准备接替自动驾驶。
但是他倒是一点也不慌张，反而认真地看着窗外的陨石掉落方向和自动驾驶系统的行动轨迹。
康妮见对方不说话，没有人跟她分享心中的恐惧，她开始自言自语：“不知道第一种植园怎么样了，会不会被陨石砸扁然后进入废墟计划开始进行有机发酵阶段！”
雷斯特终于说话了：“第一种植园有军部的火炮击毁陨石碎块，你不如担心我们自己！”
“我们只能祈求上帝！怎么担心！”车外乒呤乓啷，康妮气急败坏。
“你这么想第一种植园，明天我就送你回去！”
“要是在第一种植园，被陨石砸中之前好歹还能看到着火的陨石块当流星——呀！”
康妮猛地倾身发出一声惊呼。
他们突然一个俯冲，车底的地盘从一块石块上划过，发出了刺耳而剧烈的震动。
就在车内灯光突然变成全红的瞬间，雷斯特啪一声按下手动驾驶按键，接着一脚急刹，体型庞大的运输车在惯性下，后车轮已经离开地面——
一阵巨大的甩尾感，让康妮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恨不得直接被陨石砸成肉泥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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