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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被一个神经病截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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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份的F国日均温稳定在二十摄氏度左右,前阵子又下过一场雨,倒是不冷不热。
冉隽停刚到狱中,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狐狸模样,身着狱服也挡不住他浑身上下那股子劲儿,只是毕竟是坐牢,没了庇护,又岂会太过好受,哪怕是眼镜遮挡,也难掩憔悴。
“许律师。”
他笑吟吟地坐在对面,每一个动作都是刻进骨子里的优雅习惯,“你来了。”
好似有多期待他们这一面,许珩莫名听出了一丝庆幸。
这倒是少见。
“听说迟延下场了。”他直接道明来意,笑得兴味盎然,“我实在是好奇,索性就过来看看。”
猜猜美色惑人的成分占几成。
冉隽停的笑容却没有丝毫破绽,如同谈论着一个全无相关的话题,满是置身事外的从容,甚至还能随着这八卦般的语气同样笑出了声。
“许律师。”年轻男人二十五上下的年纪,却因早早步入这个大染缸,早已学会了万事沉着,“我一向对你们学法律的心存敬意。”
许珩眼尾一眯紧,眼角有一丝并不明显的细纹。
他就这样静静地端详,试图从他这句“敬意”当中摸出点虚假,可惯是虚与委蛇的人此刻又是说不出的真诚。
许珩忽然轻笑出声。
“说吧。找我什么事。”
挺有意思的。
执法的和犯法的,迟延若没有脱下法袍,或许会更有趣。
冉隽停将双手放在桌面上,腕上的手铐磕碰出了声响,他紧紧抿了下唇,好半晌:“许律师,您能劝劝迟延吗?”
他面露纠结,竟让人听出了祈求意味。
“为什么?”许珩坐姿未变,“你该知道,从你进来到现在,只有迟延在试图将你从这个案子里择出去,换句话来说,你已经是枚弃子。”
“你将承担一切罪名,最糟糕的情况,或许是无期。啧,你这张脸,在里面不会太好过。”
冉隽停垂着眼,没有回答。
许珩眉眼一挑,上身前倾,双肘支在桌面上,若有所思:“我手里的录像可没有点到为止,若是迟延问我,啧,他可是我师兄,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而且,你的情况辩护无罪,这若是成功,得多么轰动啊。”
“别给他!”
冉隽停瞳孔紧缩,目光不断闪动,掩饰不住的心虚,脱口而出的话里满是他下意识的维护,他握了握拳头,指节都在泛白,“许律师,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迟延不一样,他不能,也不该因为我赌上他自己的前途。”
“所以,算我求您,您帮帮我。”
自身难保的死囚,悲哀且卑微地乞求,为的却不是他自己。
冉隽停本不想妥协,他计较着得失,企图拿手上的保命符讨要一次求生,但他唯一没有算到,迟延竟然会帮他。
人一旦有了软肋,就会退缩。
迟延斗不过那个人。
死他一个人,或者他们两个人都被毁掉,真是桩挺难抉择的买卖。
饶是冉隽停双手血腥,饶是迟延铁面无私,也避不开情之一字。
许珩失了兴趣,眼里的笑意渐渐淡去,眸光很快一沉。
“抱歉,我对身上沾满血腥气的人很没有好感。”
他摊开左手掌心,右手拇指指腹轻轻揉捏半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所以,我不会劝迟延,但是也不会让他如愿。”
“不过你放心,我胃口不小。”许珩笑意森冷,阴恻恻的,比之更像恶徒,他起身,居高临下,“最迟半个月,我送他进来陪你,你们可以好好算算账。”
不提名,他们都心知这个“他”是谁。
冉隽停罕见地开始发呆,没等他回神,对面的人已经转身离开了。
许珩心情不妙,那种熊熊燃烧的无名火总得有出处释放。
宋楠那晚挨的那一刀,该算到所有人身上。
……
宋楠将上个月欠下的稿子发给了报社,然后拿着那个英勇就义的手机去了附近最便宜的手机专卖店。
旧手机果然没得修了,毕竟也撑了三四年,早就是强弩之末。
本就没多少余额的卡里又被划去一笔,尽管是最便宜的智能机,但也顶他半个月生活费了。
宋楠心头苦涩。
当初学这个专业的时候他就预感到自己会穷得吃不起饭,现在也确实没好多少。
刚把电话卡插上,修杰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宋记者。”
修杰的声音挺有磁性的,沙沙的,一听就刚熬过大夜,“你可算是接电话了。”
要不是知道费尔蒙被一窝端了,他差点以为宋楠壮烈牺牲了。
宋楠捶了捶脖颈,灰白色的短发乱糟糟的,被风一吹更乱,他身上是一件白色背心和浅蓝色宽松牛仔裤,出门前还记得在外面随意套一件黑色外套。
“嗯。手机坏了,刚换上新的。有事?”
他转身往另一边走,整个人懒洋洋的,大喇喇迈着步,越来越不拘小节了。
修杰真的抓狂,对他这“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的散漫不止一次的讨厌。
“你录的东西呢?”
他叹气,“我给你两张卡,你别告诉我什么收获都没有。”
一提起这个,宋楠瞬间气弱,心虚得很。
“被一个神经病截胡了。”
他摸了摸鼻子,在一家老破小的理发店门口停下,“估计报不出去了。”
“……”
修杰不信。
宋楠视新闻比命都重要,跟狗护食似的,谁能从他手里抢东西。
“算了。”
修杰无可奈何,但也好在抓到了一个冉隽停,库尼亚酒店停业整顿,应该有一段时间的清静。
“小美人,有点事请你帮忙。”
“呵。”
宋楠走进理发店,让发型师把头发染成黑色,“再这样乱叫,我告你言语骚扰。”
修杰低低地笑。
“宋记者,有偿援助,接不接?”
啧。
要是以往,宋楠是会斩钉截铁地让他滚,但现在,他没底气跟债主耍横。
发型师一边给他洗头,一边夸他发质好。
宋楠敷衍地笑了笑,将手机免提打开:“一会儿把具体情况发到我邮箱,着急的话我晚上就安排。”
“要是以往我就不催你了,但是这次确实有点着急。”修杰语气放轻,顿了顿,“你在外面?”
宋楠眉梢微动,懂了:“一会儿给你回电,先挂了。”
为了省钱,宋楠以前理发都是自己拿一把剪刀随意“咔嚓”几下,只要遮不到眼睛,他完全不在乎外在形象,也只有每次染发的时候他才在这里洗一次头。
发型师一边夸他好看一边向他推荐其他颜色,宋楠想了想,扣着手机沉思了会儿,换成了紫雾色。
染一次发也不便宜,宋楠在等待的时间里在网上买了染发剂,想着下次自己在家里染算了。
别人挖新闻是埋伏得越低调越有安全感,宋楠不一样,他每一次出场都高调至极。
“你拿到了证据?”
宋楠上身裸着坐在床边,手上拿着药和纱布,熟练地给自己换药。
桌上的手机开着免提,里面不时传来脚步声。
修杰:“我们安插在GR的眼线本来是去调查集团内部违法交易,结果意外发现其名下的各个研究所不太寻常,他拿到了GR执行副总裁马特的犯罪证据,但是。”
修杰深深吐出一口气,一顿。
“但是,他失踪了,证据也不见了。”
“我们最后得到的消息是,马特明晚会出现在F国,似乎在曼尼达酒店约见了一个人,但是并不确定他们具体要做些什么。”
宋楠敏锐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最近风头正紧,马特在这个时候来F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要见的是谁?
修杰:“马特很少在公众露面,没多少人见过他,若能知道马特在F国的同伙是谁,我们或许能抢占先机。所以,宋记者,现在或许就是调查的最佳时机。”
宋楠呼吸一紧,眼底闪过冷光。
三年了,时间遗忘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失神间,手上的动作不自觉一重,他倒吸口气,痛得嘴唇发白,他指尖在抖,一圈圈在腰上缠上绷带,伤口挺深的,彻底痊愈应该得需要好一段时间了。
他缓了一会儿,还是给了回复。
“我知道了。”
眼睫一颤,头顶的光淡淡的,却挺强烈,他不太适应的半敛着眼,长长的睫毛缓慢抖动。
啧。
两个多月白浪费了,还落这一刀,真是不划算。
太亏了。
想着,宋楠狮子大开口:“一张卡。”
修卡家境优渥,偏偏就不老实当他的富二代,非得追着罪犯跑,所以,关于马特,关于GR,修杰的执念不比他少。
手机另一边真的笑出了声。
“行,小美人,你是真打算逮着我一头羊薅啊。”
“你现在越来越不像个洋鬼子了。”宋楠啧啧称奇,语气中并没有嘲讽的意思。
修杰常常是拿他没什么办法的无奈:“只有你这么称呼我,小美人。”
宋楠轻嗤:“呵。以后再乱叫一句,我就开始收费了。”
“……”
果然,没什么道德感后,宋楠过得是越发舒心。
本来嘛,一身债务,他现在只想赶紧从这沉重的负担中脱身。
无情挂断电话,宋楠扯过搭在床上的背心重新套上,拿着手机翻看,检查了一遍电话簿,指尖很快顿在屏幕上。
拒绝直博后,卢卡斯就不再联系他了。
盛誉加身的老教授瞧不上他为了调查GR搏命的劲头,更愿意将其理解为年轻气盛,所以宋楠极其有志气的离开了学校。
但他又不敢回国,兰鸢那边实在没办法交代。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