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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她人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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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孟荑岚最后一次跟小桐上课。
她把手写的重要笔记和思维导图整理在文件袋里,送给了相处了近两个月的女孩。女孩一面赞叹着学霸姐姐的认真细致,一面不舍与孟荑岚告别。
“唉,以后就不能见到小孟老师了,有点难过。”
“虽然不能见面,但以后遇到不懂的题目依然可以问我,想随便聊聊也可以的。”
“嗯嗯!”小桐用力地点点头,“去了A大后能不能麻烦小孟老师拍几张校园风景过来,我想看看。上了高中后我会努力朝它靠拢的,很想亲身感受一下咱国家最强学府的魅力。”
“那就好好学习,同时也要好好生活。”
“一定!”
“很有上进心哎,非常不错。”
“哈哈,谢谢夸赞!”小桐开心地左右摆动身体,停下后忽然问,”对了小孟老师,能不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
孟荑岚愣怔了一下,缓声说“可以”。
“你这么漂亮,是不是有很多很多男生追?”
孟荑岚露出了知性的笑容:“是有,但可以全部忽略,我已经有交往对象了。”
“哇啊~”小桐眼睛亮闪闪的,能翻涌出繁星出来,“能被小孟老师喜欢的人,一定是超级优秀的人中龙凤!”
前几日荣嚖六神无主的模样重又闪现。孟荑岚敛淡了笑意:“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在我心里她都不可取代。”
“那一定就是真爱了,祝久久!”
“谢谢你的祝福,但是小桐,优秀的人不一定适合作为恋爱对象,与自身契合、能包容你缺点的人才适合交往。”
“这个道理我知道的啦,”她看了孟荑岚几眼,“总感觉你今天有点反常。”
“嗯?”
小桐搔了搔脸蛋,有点为难地说:“看起来……挺忧郁的。”
“确实,”孟荑岚没有否认,“因为她。”
“你的恋人?”
“是的。”
“哎?!为什么呢?”
“有人企图利用她之前不光彩的遭遇来影响她的生活,这个人是她以前的朋友。”
女孩讶然道:“真的有这么坏的人存在啊。”
“她是个怎样的人我不太清楚,也不想用好坏去定义她,但她的举动很不单纯,这点无可非议。”孟荑岚微微叹了一声,“只希望这件事能快点过去。”
“会不会是小孟老师多虑了。我们班上的一个女生就很喜欢把人想坏,经常把别人不经意说出来的话理解成嘲讽奚落她的言论,跟老师也经常产生摩擦,发脾气的时候让人觉得莫名其妙,都不知道哪一句话得罪她就翻脸了。”
孟荑岚看着眼前纯真又懂事的女孩,解释道:“我说的那件事,只有身处特定场景中的人才能察觉到它的不对劲,就像最微弱的感知电流,如果你足够敏感,也会有类似的体验。”
小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好啦,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是时候给这件事做个了解了。”
~ · ~
荣嚖走到关瑾昕的合租公寓门口,踟蹰了好一会儿才按响门铃。
门开后,她视线低落,盯着关瑾昕手指间未燃的圣罗兰女士烟呆立在原地,像一个准备挨训的中学生。
穿着吊带衫和热裤的关瑾昕悠闲地靠在门板上,夹起细长的烟浅浅地叼在嘴里,视线垂落,似乎不屑于去看来人。
她抬起形状方扁的佐罗火机,以拇指熟稔地顶开盖子,摩擦侧轮点火。
屋内光线较暗,因此荣嚖能清晰地看到,火苗腾起的瞬息,暖光灼照了关瑾昕的侧脸轮廓与右手指尖。
关瑾昕扬了夹烟的手,启唇喷吐出一小股烟团,接着摆出惯常轻蔑的表情:“愣在那干什么?进来啊。”
荣嚖束手束脚地坐在客厅沙发上,东瞄几眼西瞄几一眼,就是不去看关瑾昕的脸,“那个……今天找你是想告诉你,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都不会像之前那样了,所以今天想把所有事做个坦白。”
见对方不表态,荣嚖自顾自道:
“我知道你不打算原谅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之前给你造成的损失,就算我用一辈子去弥补也补偿不了你,我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下三滥,没骨气,不仅废材还经常给人带来负面影响,你怎么骂我都可以,我都接受,那些回忆让人很痛苦,你不原谅我更让人痛苦,但是我不想一直陷在僵局里面,想朝前看,以后……就不与你联系了。”
关瑾昕发出了两声突兀的笑,像听到了一个荒诞的文娱新闻似的,“我是你的垃圾桶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
“你,还有艾千那些人,都很恶心,但是恶心的地方各不相同。她们是狭隘善妒、专横跋扈的那种恶心,你呢,则是那种软弱卑劣、胆小怕事的恶心。
“被关在厕所泼脏水、书桌课本被掀得乱七八糟、衣服被弄脏划烂,等等等等,如果没有你的顺承,她们也做不来这些,也许你不帮忙她们会找其他人做帮手,我还是会被欺凌,但是假如你不参与,愿意始终站在我身边,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懂吗?
“但是你做不到这样。刚才那番话说得不错,你就是个毒瘤,谁接近谁倒霉。”
荣嚖越听到后面,头垂得越低,抓着腿侧裤缝线的手也越握越紧。
“不过呢,”关瑾昕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烦闷地吐出,她站起身走到荣嚖身边坐下,调转了话锋,“我也不想一味伤怀过去,这些伤疤就让时间来医。”
荣嚖闻到了关瑾昕携来的烟味。这种味道跟荣均身上浓厚的焦油味不一样,烟草味很浅,入鼻微香。
她畏怯地抬眼,冷不丁地看到递到面前的烟。
“吸它。”
荣嚖张了嘴,吸了一小口,清凉又苦涩的味道顿时盈满了喉。她遮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眼角处挤出几滴泪。
“很煎熬吧,荣嚖,不管做什么也不会得到原谅,虽然是自由身,精神却被困在监狱里,就像这烂透了的人生。”她笑了笑,像在讽刺荣嚖,也像在自嘲。
荣嚖颤缩着肩膀,右手将左臂捏出赤红的印。
现在她只有一个念头:变成一个死物。
桌子,板凳,杯子,或者一撮灰尘,凡是没有知觉的东西都可以,她实在承受不住这种挤压心脏的窘境。
“不会再联系我——这真是你最真实的想法?”
“是、是的。”感觉到对方的靠近,荣嚖立即往旁边躲,把全身的重量压到左腿上。
“不想弥补过错了么?”关瑾昕没有让她回答的意思,接着说,“我有个很强烈的想法,一直没办法实现——结婚后找一个挥之即去召之即来的人,永远不会违背我的命令,任我发泄情绪、随我打骂,她跟我的关系可以等同于奴隶和主人。这个角色的最佳人选就是你,所以,成为我的奴隶吧,荣嚖。”
荣嚖瞵眈着她,浑身战栗不已,大脑变得空白,无法进行任何思考。
指背上突然传来刺烧的痛意。
关瑾昕那只夹烟的手不知何时悬在了荣嚖的手背上方,烟头轻触了一下她的皮肤后又讯速离开,米粒大小的白水泡瞬间长在了被烫出红斑的手指上。
两人都没有去看它,只是静默地对视,有如一个深渊凝视另一个深渊。
恐惧还没爬满心头,腿脚便替自己做出了逃离这里的决定。就像一个躲避敌人强盛追击的兵卒,荣嚖落荒而逃。
跑到楼下,荣嚖瞪着眼睛大口喘着气,四周的景色投射在视网膜上形成了扭曲的形态,色觉功能似乎也出现了障碍,世界是灰黑色的,一切都显得混乱不堪。
“荣嚖?”温柔的呼唤从前方传来。
她望过去,站立在三米开外的高挑身影使泪水夺眶而出。
荣嚖摆开腿,小跑几步扑到了孟荑岚怀里,紧抓着对方抽泣。患处与衣料刚一接触,痛意就鲜明起来,摩擦在指背,疼痛在心尖。
“遇到什么事了吗?”
荣嚖凑着零碎的词措,艰难地说:“我不想当她的奴、奴隶,一点也不想,帮帮我阿岚……”
孟荑岚抚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想什么呢,你不会变成那样的,不要被带偏了,她说的那些话也不要听到心里去。”
“语气太真了,我好怕……我不想以这种方式去替罪,救救我……”
她捧起她的脸,微摆拇指,细致柔和地替她拭去泪痕,真挚专注地看着眼睑上凝了泪珠的荣嚖,说道:“我上去跟她谈话,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荣嚖用力点头,泪水溅下,她抬手拿下镜框,粗鲁地横起胳膊拭眼泪。
“乖。”孟荑岚以指背滑蹭了一下她的脸颊,接着沉下了温润人心的表情,向公寓楼走去。
门铃响起的那刻,关瑾昕立即弯身捻熄了从上午到傍晚累计抽得第八根烟,她以为是荣嚖回心转意了,于是快步走向玄关开了门,看清来人后却不禁讶然。
“你好。”无情无味的声音响起。
“是你……”关瑾昕后退一小步,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有关你的事,荣嚖会毫不保留地跟我说,包括今天要来你家找你这件事,”孟荑岚前进一步,踏进门内,“鞋子就不换了。”
“呵,她这方面倒是诚实。”
孟荑岚垂视着她,凌然地说:“虽然不知道你们刚才具体聊了些什么,但是从她的举动上可以看出,你吓到她了。”
“笑死,还没说什么就怕成那样,胆子真的越来越小了。”慌乱感很快消散,关瑾昕又成了平时的关瑾昕——有胆量嗤笑任何人的“准少妇”,即便面对的是宛如终年积雪的唐古拉雪山一样的人物,她也没有半分畏惧之色,她回道,“怎么?她摆不平的事情就推给你?那你俩干脆别处对象了,当姐妹,哦不,当母女才好。”
“既然你不讲客气,那我也直白点说好了,如果你继续像这样,妄想以一种若有若无的控制手段打扰她,我会让你无法结婚。”
“你脑子有问题是吧?”
“想想看,如果让你的男友知道你想豢养‘家奴’这件事,他还愿意跟你一起生活吗?以正常人的标准去看待你的男友的话,他应该会非常介意你的这种想法吧。”
这句话切中肯綮。
关瑾昕哑口无言地看着面前这个美丽至极又哏绝至极的女生,方才压下去的慌乱感又腾了起来。
“你觉得你能恐吓的了我?”她欲以强硬的口吻遮掩内心的惊惶。
“让你的男友知道这些很容易,要试试吗?”
两人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各自将气场发挥到最大,势如水火,互不妥协。
关瑾昕用一声嗤笑打破了敌对的沉寂:“那也要看荣嚖的意思吧,你在这里自做主张算得了什么?”
“她刚才应该已经跟你讲过了,不愿意再跟你扯上任何关系。”孟荑岚反问,“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这样执著她,可以告诉我真实原因吗?”
“当然是要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才好。”
一个算不上是微笑的表情出现在了孟荑岚的嘴角,寒气森然,兼含秘而不宣的怫郁。
她向关瑾昕逼近,后者被盯得打了个寒颤,步步后退,直到背部碰到了纳物柜,孟荑岚才停止了无声的压迫,“要是想报复曾经欺负你的人,折磨的对象应该不只有她一个才对。”
见关瑾昕彻底无话可说,孟荑岚继续替对方扯紧心中的警备绳:
“你要想清楚了,她现在是有恋人的,而她的恋人不希望看到任何人对她施行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操控,使她沦为失去个体自由的奴畜。如果你有决心跟我对抗,我会奉陪到底,不过,对抗的后果再糟糕都只能由你一个人独自承担。”
关瑾昕本想诘难孟荑岚一番,但门口忽然冒出一个人影让她改变了主意。
她在捂脸的同时惨兮兮地喊叫了一声,然后挨着柜壁滑坐了下去,两腿折拢向右摆,隐忍柔弱,犹如一朵零落的白玉兰。
“阿岚?”
孟荑岚蹙眉睨了关瑾昕一眼,转身看向荣嚖。身后的人却开始即兴发挥:“我、我知道了……不会再跟她联系了,但是你、你为什么要打人……”说着还落了两滴猫泪,脆弱极了,又可怜极了。
“你没事吧?”荣嚖刚想过去扶起她,却被孟荑岚一把抓住手臂。
她看向她。
猝不及防的,孟荑岚脸上的表情万分冷漠凝重,“她装的,别去。”
关瑾昕却啜泣着向荣嚖控诉:“她就是一个暴力狂,稍微听见一点不顺心的话就会动粗,荣嚖你千万别被她蒙骗了!”
荣嚖望了望瘫坐在地满脸凄楚的关瑾昕,又望了望纹丝不动面若寒霜的孟荑岚,一时不知道相信谁的话才对。
片刻过后,一段录音突然响起,播放的是孟荑岚与关瑾昕的谈话内容。听着听着关瑾昕就不淡定了,一扫比金陵十二钗之首还娇弱的姿态,生龙活虎地爬起来,忿忿然地质问:“你敢耍阴招?”
孟荑岚按了暂停键,转过去,稍偏了一下头问:“怎么不继续?演得很好啊。”
“你!”她陡然哽住,怒瞪了孟荑岚几秒,“切”了一声后才道,“赶快滚蛋,老娘不想再看到你们。”她烦躁地搔了把头发,气冲冲地走到客厅桌台前拿烟点火,在一片由颗粒性物质与挥发性物质结合成的白气团中猛地抽起烟来。
孟荑岚牵了荣嚖的手,弱化了坚冰似的神情,轻轻地说:“我们回家吧。”
“嗯。”荣嚖最后瞅了一眼正拼命用抽烟的方法消降怒火的关瑾昕,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夕阳西沉,群青漫天。
回家后,两人冲了个澡,到沙发上盘膝对坐。
孟荑岚从茶几上拿起预先放好的烫伤膏和医用棉签,说:“手伸过来,我给你擦擦。”
荣嚖乖巧地把手指搁放在她的手掌上,虚摆着声调嘀咕道:“真是搞不懂她为什么会那样做……”
她轻描淡写地解释:“因为她喜欢你,舍不得放走你。”
“呃,啊?”
“她把你当成囊中之物了。”
“是这样吗……我倒觉得她很讨厌我,说出那种要求,是想借机报复我,让我体会一下她之前受的磨难。”
“脑袋转得还挺快,”孟荑岚的口吻稍显戏谑惊讶,“不过你还是没看透她,她其实很喜欢你——可能连她自己都感觉不到,因为之前的过节,这份喜欢注定掺了杂质,厌恶、鄙夷、轻蔑之类的感情融在里面,于是它变得不单纯,只能以一种畸形扭曲的形态示人。”
荣嚖木愣了一会,仓促地笑笑:“阿岚又是怎么看出来这些的?”
“结合你之前口述的内容,以及跟她短暂的交流,综合得出的。”
荣嚖偏了目光,努嘴颔首,显出一副傻愣愣的样子:“其实嘛,让我感到吃惊的是你跟她说的那些话。”
“什么话?”
“就是……”荣嚖摆摆脑袋,“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家奴,还是奴畜那句?”
荣嚖听她用念公文似的镇静语气念出如此禁忌的话,手指猛地抖动了一下,她不敢正眼瞧孟荑岚,只一味地盯着受伤的手指,支吾其词道:
“是后、后面那句,你说这些话的时候真的有点吓人,我听得心脏都差点停跳了。”那段话与其说是关瑾昕所想的,不如说是孟荑岚把自己的内心想法投射了出来……
“你觉得关瑾昕让你当她的奴隶,具体会做些什么?”
“命令我做任何事,像旧社会里的家仆那样,随她责备打骂的那种。”
“我看远不止这些。”
“阿岚,”荣嚖费劲地解释,“她是个直女,不会对我有那方面兴趣的。”
“未必,她只是装得像,把自己都蒙骗过去了。”孟荑岚把棉签扔进垃圾桶,却没松开握着荣嚖的手,“总之,以后不要再跟她有牵连了,不去联系是最好的处理方法。微信什么的都删了吧?”
“嗯,删了。”
“做得好。”
“但我还是很过意不去,这样做会不会给她造成二次伤害……嘶!”患处猛烈地刺痛了一下,荣嚖本能性地回缩着手,可对方仍捏着不放。
“干什么啊?”
孟荑岚牵起荣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口气,脸微低,发微垂,抬眼看向荣嚖的时候挑起了几分不寻常的诱惑气息,“这种时候还会有歉意?”
荣嚖不明就里地摆了一下脑袋。
“那,想试一试吗?”
“呃?”
“Maso.”
荣嚖抿着嘴唇,露出了难为情的笑容:“做你的性虐对象?”
“只是玩游戏,不当真。”
她明知故问:“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转移注意,释放压力。”
她咽了咽喉头,直直地看着对方,经过一阵漫长的沉默,认命似的点点头,过后又立刻声明:“不是现在,也不是近期,要等我做好心理准备再开始。”
孟荑岚笑了笑,说了声“好”。
“话说回来,释放压力的方式不只有这一个啦……”荣嚖嘀嘀咕咕地说着,像一只清晨落在窗外沉吟的珠颈斑鸠。
“过几天一起去看海吧,看云海日出。”
“不做家教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
“就你和我去哦?”
“就你和我。”
“那就……”荣嚖装模作样地思虑了一下,“勉为其难的答应你叭。”
“去N市怎么样?登山,看日出,坐缆车,顺便到你之前写生的地方看看。”
“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