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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九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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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恒包扎完伤口走出医院,他本想回家,可黎乐却给他发消息让他去看演出。
他现在两只手臂都难以行动,只好屈着手指笨拙地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好】
等他到的时候,后台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他被人带去了一间房间休息,朗星也在屋里。两人玩了一会儿,很快有人来通知他们开始了。
黎乐和唐至并肩坐在了钢琴边,他们互望了一眼,在黎乐按下第一个琴键时,四手联弹正式开始。
路之恒站在台下望着他们,他没有观众眼中的那份期待,而是一种深深的苦涩。
台上的两人有着共同话题,他们认识的时间也很长,十一年,他看过那篇采访。他们并排坐着,只看背影便觉得无比般配。
而他……
路之恒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为了生计,那一年里他做过饭店的服务员,做过洗碗工和清洁工,学过补车胎,疏通过下水道……他也遇到过曾经的商业伙伴,而面对他们的冷眼与嘲讽,他甚至不能回怼,他需要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他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仇家和债主常常登门,他连一个能待一个月的落脚地都没有。他在国内四处躲避,最终是在一个景区当售票员时遇到了来旅游的祁榛。
自路家出事,他再也没联系过祁榛,他不想连累朋友。而祁榛也在打探他的下落,却没想到再见时路之恒会这般落魄。
听闻了路之恒这一年来的遭遇,他果断买了机票让路之恒去国外躲一躲。当航班抵达时,他才看到了落地的一块字牌,上面写着“Paris”。
他在电视机上看到过新闻报导黎乐的演奏会,看着屏幕里温润闪着光芒的黎乐,他便知道,自己配不上黎乐了。
后来,黎乐让他来照顾朗星。
他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孩子,他无比珍惜这次机会。虽然朗星始终不喊他“爸爸”,但他已经想开了,他只想能留在黎乐和孩子身边,哪怕无名无份。
他甘之如饴。
弹奏结束,路之恒带着朗星回家,刚迈出演奏厅的大门,他又收到了黎乐的消息。
【一起回去,我有话和你说】
他们在车边等着,不一会儿,黎乐出来了。他示意两人上车,一路上却什么也没说。
朗星已经困了,窝在路之恒的怀里呼呼大睡。黎乐将他抱去床上,然后关上门,指着一旁的沙发对路之恒道,“医生怎么说?”
“轻微骨裂,养几天就好了。”
“后背呢?”
“擦伤。”
黎乐点点头,他顺手抓过来一只玩偶小狗抱在怀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些支撑。
“路之恒,我一直都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黎乐抿了抿嘴唇,长呼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事到如今,你还是坚定不移地相信当初那个孩子是我和别人的吗?”
路之恒默默抓紧了沙发套,他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相信黎乐不会背叛他的,可那份证明白纸黑字就是那样,他也曾想去查,可太晚了,明德医院已经没有了。当初做检查的医生也找不到了,这已经成为了一个无法推翻的事实……
见路之恒这种态度,黎乐已经明白了,“好,既然你还是这么想,那我们……”
“我相信你。”路之恒打断了他的话。
黎乐皱眉。
路之恒缓缓抬头,目光坚定地与他对视着,“黎乐,我相信你的话,信你当时对我的爱。”
黎乐被他灼热的目光注视着,突然有些心慌。可他还是按照自己想好的问题继续道,“他不是你的。”
他必须要知道路之恒此刻的真实想法,这关系到朗星,和他的未来,他不惜用谎话去试探他。
路之恒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他在抖,他的心刺痛不已,“我不信。”
黎乐爱他,他不会背叛他的。
“你在骗我。”路之恒咬紧后槽牙,他强撑着,稍有放松他就会跌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我说的是真的。”黎乐越来越平静,语气也愈来愈坚定。
路之恒有根锥子堵在胸腔,只要一呼吸就会刺进去,再出来时还带出来血淋淋的肉。
“所以,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个?”路之恒站起来,可背却佝偻着挺不直,好像背着一块重重的石头,再加一根稻草就会将他彻底压垮。
黎乐也同样站起来,并走到他的面前,微微仰头看着路之恒道,“你没有必要对我和朗星那么好,他只是一次意外,如果不是他自己生命力顽强,他早就在洗标记那一次被流掉了。如果没有他,我会找一个有钱人嫁了,我会锦衣玉食,不必担忧生计,我会过的……很幸福。”
“所以,你后悔生了他?”
“……是。”黎乐将颤抖的手背到身后,继续道,“因为他身上留了一半你的血脉,我讨厌你,也讨厌他。”
“那你为什么还是要生下他?你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再去做流产,但你没有。”
“我……”黎乐一顿,似乎没想到路之恒会如此反问,他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竟想不到该怎么回答。
见黎乐是这个反应,瞬间路之恒什么都明白了。他在测试自己。
“你生下这个孩子,为了他将自己逼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人,你给自己套上了盔甲,又在盔甲上放满了尖刺,你把朗星保护起来,不让他接触到世上黑暗的一面,你对待他像是在精心培养一株得之不易的花,这就是你所说的讨厌吗?”
“黎乐,你说的这些话你自己信吗?”
黎乐不吭声。
他步步紧逼,“你今天这样问,其实你还是从心底不信我,不信我会真的对你们好,也是,我从前做过那么多伤害你的事,你提防我很正常。”
“可是阿……黎乐,”他改了口,“你面前的这个我已经不再是一年前的我了,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会再图谋你什么,我只想让自己的孩子平安健康的长大。如果他将来不记得我也不要紧,我本来就是一个混蛋,这是我杀了自己的孩子的报应。”
听到最后一句话,黎乐猛地抬眸,他不敢置信望着路之恒,“念星……”
“念星就是我的孩子,对吗?”路之恒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不敢睁眼去看黎乐的神情,他感觉很痛,浑身都在痛。
他听到黎乐抽噎了一声,一切不言而喻。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杀掉他?为什么当时就不能像现在这样相信我!为什么只凭别人的一句话、一份报告,就折断我的手、毁掉了我的未来、杀掉了我们的孩子啊!路之恒,你那时到底有没有心啊!”
黎乐再也撑不住了,他跪在地上,眼泪更是不断地往下流。
路之恒蹲下来,他迟疑了几秒,最后还是学着从前那样将黎乐轻轻圈进怀里,手臂再痛,可这痛抵不过二人的心痛。
“对不起,对不起……”
黎乐几乎忘记了路之恒还受伤的事,他用拳头一下又一下地砸着他的后背,同时哽咽着将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尽数道出,最终汇成了一句话。
“……路之恒,你对不起我,就算你用一辈子来赎,也永远还不清!”
他抹去眼泪,毅然离开。
隔着一道卧室门,只有三米不到的距离,可却仿佛隔着一条银河。
里面的人怯于出去,外面的人不敢而入。
他们在后悔曾经,逃避现实,更看不清飘渺不实的未来。
深夜,两人双双失眠了。
他们望着同一片夜空,忽而一颗星星划破漆黑,光亮转瞬即逝,却分别在两个人心里写下了一句话。
四楼的人做好了离开的准备,而七楼的人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
次日,路之恒还和往日一样去楼上照顾朗星,这或许是他为数不多的几次了,黎乐不会再让朗星见他了,他自己也一样。
可刚一推开门,路之恒就看见黎乐穿着从未见过的西装倚在墙边,他似乎在等什么人,而四楼只住着他一个人。
“你……”
不等路之恒开口,黎乐先道,“走吧。”
“去哪儿?”路之恒不明所以。
黎乐淡淡道,“结婚。”
!!!
路之恒惊愕,仿佛遭遇了晴天霹雳一样,失神般地怔愣在原地,久久难以回神,“你说……什么?”
黎乐依旧很平静,“带上你所有的证件,我预约了十点半,现在还剩一个小时,路上时间足够了,我们还可以去吃个早餐。”
“等等!”路之恒感觉像是做梦一样,他一定还没有醒来,黎乐怎么可能会说出那么不真切的话。
他的右臂好的很快,于是他直接甩了自己一个巴掌。
疼。
黎乐上下打量他,眸中流露出疑惑不解,“你在干什么?”
黎乐没有消失,是真的。
他说要和自己结婚……结婚?结婚!!
路之恒突然有些手忙脚乱,站立不安,连说话都磕磕巴巴,连不成一个句子翻译“你……可是昨天我们……为什么?你不是说我还不清吗?”
黎乐的脸上浮现一丝烦躁,“所以你就不打算还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路之恒连忙解释,“我是觉得会不会太草率了,你别误会,我不是不想和你结婚,可你这么突然说我真的有些反应不过来,你应该恨我的,如果我们结婚……我们不能结婚的。”
他支支吾吾,却越说越乱。他很像青春期的男生要去告白喜欢的人,可却被对方一眼看穿后的紧张和下意识否认。
黎乐静静看着他。
最后路之恒放弃了,“好吧,我会还的,哪怕是下辈子、下下辈子,或者让我轮回一百遍,我欠你的都会还你。”
黎乐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些,“那就走吧。”
他回去拿了证件,乖乖跟在黎乐身后,直到车开出去二十分钟后他才终于醒过来。
他们要去婚姻登记处。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虽然他已经很用力的用手洗过了,可汽油蹭在衣服上的污渍依旧存在。看着黎乐板板正正的西装,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配。
他不想在这个大喜的日子穿的这般落魄,可黎乐很认真的在开车,他又不想打扰他。
车继续行驶着,最后停在了一个商场门口。
“这是……”路之恒困惑问道。
黎乐也下了车,“给你买套合适的衣服,我不想照片看起来不协调。”
黎乐挑了几件适合路之恒的衣服,从前路之恒的衣服都是他一件件熨烫过挂在衣柜里的,他熟悉路之恒的体型,更清楚他穿什么最好看。
最终他确定了一套灰色的西装,并亲手给他系上了领带,就像从前那样。
一切是那么熟悉,可也无比陌生。
路之恒低头望着认真打领带的黎乐,在他松手的那一刻,路之恒迅速抓住了他的手腕。
黎乐没有挣扎,而是回望着他。
“阿乐,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
衣帽间很小,路之恒又凑近了些,这下黎乐只需要稍稍抬头,头顶的发丝就能碰到路之恒的下巴。
黎乐道,“结婚需要理由吗?”
“其他人可能不需要,但你一定有。”
“……朗星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黎乐顿了顿,挣开了束缚收回了手,“你也需要一个机会。”
路之恒眸光闪了闪,“什么机会?”
“向我证明你和从前不一样的机会。”
这次,黎乐反扣住他的手,轻轻一推将路之恒压在了隔板上,两人的距离再次拉进,路之恒甚至都能感受到来自上方黎乐炙热的鼻息。
“路之恒,你听好了,这次结婚不会再有离婚了。”
路之恒望着他。
黎乐挑眉,“只有丧夫。”
“……”路之恒看着他的桃花眼,眸子里是认真和笃定。他突然笑了笑,“好。”
他爱黎乐,爱得深沉。只要黎乐需要,他的命随时拿走,他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