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雁归》霜景行

23、第二十三章

　　宋怀瑾的院子里种了棵银杏树，树生的高大又粗壮，到了秋日里，满头的绿叶转了黄，黄叶似碎金一般铺就在宋怀瑾院子里的青石板上，叫那本就似仙境一样的院子更添一层景色。

　　钟月就坐在银杏树下的石桌边上和宋怀瑾下着棋。

　　她这臭棋篓子连着悔了三步棋，正厚着脸皮想要悔第四步，宋怀瑾坐在她的对面，肩上披着件防风的长衫，正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本诗集，一边等她做决定，倒也半点不催促她，二人面前的茶水凉了又凉，他便招手叫侍女来换了一盏。

　　钟月终于把手里的棋子又找了个新位置放下，于棋盘上发出一个清脆的“啪”声之后，她又长叹了口气，道：“近来总觉得无趣极了。”

　　她近来总惦记着阿伊莎的事情，宋怀瑾在把事情办好之前也不会轻易与她透露许多，只叫她耐心等着就行，也不叫钟月同钟景商量，怕走漏了风声，反倒叫钟月等得有些坐不住，也没心思再去做别的事了。

　　宋怀瑾晓得她的心思，却也仍旧不提那呼兰国女军人的事，只哄孩子一般地开口对钟月道：“这几日天气不错，我明日带你去我的山庄玩吧。”
　　“前两年新建了马场，若有你看上的马，你便直接带走。”

　　一听有马，钟月登时来了精神，正开口要答应，就看见楚思瑶风风火火地进了宋怀瑾的院子。

　　她今日穿了件杏色长裙，头发也只以一只素钗简单挽在脑后，全然没有平日里那副用心梳妆的模样，更像是才睡起来，随便梳洗了一下就出门了似的。

　　“你果然在这，”楚思瑶瞧见钟月在树下坐着，便也径直走到石桌跟前坐下，便走边道，“我去你府上找不见你，就想着你是不是在表哥这里。”
　　宋怀瑾对她打扰到自己和钟月的行为颇为不满，轻皱着眉头说了句：“如今怎得越来没有规矩。”

　　楚思瑶仗着有钟月在，十分的胆大妄为，便是被宋怀瑾说了一句也半点不慌，只抬手一指钟月，幽幽道：“我都是跟她学的，要怪你怪她去。”
　　钟月问她：“你找我有事？”

　　“这几日好几个媒人给我递帖子，我挑得实在头疼，”楚思瑶自顾自地拿起茶壶，给自己添了杯茶，“反正你也闲着无事，找你帮我挑挑。”
　　钟月还没来得及应个好，宋怀瑾就先替她回了句：“你找我娘去问。”

　　“都是姨母已经挑过一轮的了，”自打楚思瑶不再将宋怀瑾视为自己夫君的目标之后，她也就不在宋怀瑾眼前装那副贤良淑德的小女子模样，甚至还敢无法无天地与他顶嘴道，“怎能再麻烦她为这事劳心呢？”

　　宋怀瑾只想早点把她打发了，漫不经心地应了句：“那也不该你跟她两个未出阁的姑娘拿主意。”

　　他是觉得钟月连自己的事情都理不清楚，又哪里能为别人的姻缘拿什么主意？楚思瑶却误以为是他瞧不上自己的眼光，当下就有些不高兴，呛了句：“怎么不该，我都不了解人，难道能随随便便就嫁了？”

　　“我娘过世多年，我那爹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姨母每日都有许多事情要忙，我也不敢叫她多为我操劳，若是连我自己都不上点心，嫁错了人这辈子不就完了吗？”

　　她越说越伤心：“男子娶错妻，还能抬妾、抬姨娘，女子又哪有这样多的自由？届时难道表哥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受苦不成？”

　　宋怀瑾被她念得头疼，十分无奈地接了句：“成了，拿来让我看看就是了。”

　　楚思瑶目的得逞，当即收起方才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又笑嘻嘻地转向钟月，道：“明日你陪我去三宝寺里上香吧，我得去求个好姻缘才行。”

　　她这变脸速度之快，叫钟月都免不得有些惊奇：“可我方才已经和宋怀瑾约好了，明日要去他的山庄玩。”

　　楚思瑶立即接口：“那我也要去。”

　　宋怀瑾冷哼一声：“这时候怎么忘了要求姻缘了。”

　　“月老就在庙里坐着，跑不了，我晚几天去也行，”楚思瑶说的头头是道，“你那山庄我不去，还不知等到哪年能再去一回。”

　　说罢她又转向钟月道：“一定要带我去！”

　　钟月也不明白为何去得分明是宋怀瑾的山庄，楚思瑶却一副钟月才能做决定的模样来央求她，钟月也没法忽视楚思瑶的请求，因而颇有些可怜地问了宋怀瑾一句：“一起去好吗？”

　　她难得露出这样无奈的表情，看上去像只迷了路的、无助的猫，只一眼就叫宋怀瑾的心思软的一塌糊涂，又哪里舍得开口对她说个不字？

　　钟月得了宋怀瑾的首肯，又有些得寸进尺地接了句：“那干脆叫上沈知霜和沈知岚好了，人多些也热闹！”

　　既然都已经答应叫楚思瑶一起去了，多三个人和多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区别，宋怀瑾自然也应了，钟月立刻起身去宋怀瑾的书房提笔写请帖去了，留着楚思瑶一个人，带着副看热闹的表情往宋怀瑾的身上瞟了过去。

　　宋怀瑾倒是仍旧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还使唤侍女去给钟月搭把手，全然没有楚思瑶期待的那种怅然若失的表情，倒叫楚思瑶有些失望了。

　　宋怀瑾那庄子在京城以北，是他儿时圣上专门赏给他避暑用的，这些年他身子好了不少，也就很少再来此地了。

　　那山庄依山而建，并不比王府小多少，庄内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又专门为钟月设了马场，叫钟月一来此就一头扎了进去。

　　她向来喜骑射，对马的了解甚至比这些学了六艺的男子还多，沈知岚原本只是随意与她攀谈几句，见她确实于这方面见多识广，倒还真的有了兴致，和钟月滔滔不绝地聊了起来，二人说到尽兴处，又临时起意，决定到山上去跑马。

　　宋怀瑾倒没什么意见，原本就是带钟月来玩的，自然是以钟月的心思为优先，他们分别挑了马，又换了骑射服，备了些水之后便出发了。

　　今日天气凉爽，山上的叶已经黄了大半，又有半山的枫叶红得似火，美得热烈又直白，她们一行人马蹄声惊起林中飞鸟走兽，马蹄声扬起一阵又一阵的尘土与落叶，叫憋了许久的钟月跑得十分恣意畅快。

　　她甚至有些后悔今日没把宋怀瑾送自己的弓带上，否则再猎上几只野味，那才更是痛快了。

　　她们至半山腰时，见眼前突然开阔起来，有一飞瀑自山顶倾泻而下，瀑布边上有一凉亭，许是久违修葺，柱子上的漆剥落了大半，石板上也爬满了青苔，瞧着有些破落，却又与此处景色十分的相得益彰，倒却是是个休息的好去处。

　　只是那凉亭已经被一伙人先占了。

　　那些人听见跑马声，皆抬起头向钟月她们的方向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