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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箭难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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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暮色四合。
谢府旧宅墙外有一棵高大树木,枝繁叶茂,卢青蜷身藏于上面,视线紧紧盯着谢观声的书房,时刻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谢云闲进去已久,至今还未出来。
他隐隐觉得不对劲,却拿不定主意,是要直接行动还是稍候片刻。
“啪。”一颗小石子打在他脚边,力道角度拿捏得十分精准。
卢青反应敏捷,右手按在剑柄上,一转头,却看见崔灵景不知何时来了,正站在树下看他。
卢青手一松,从树上一跃而下。
“公子,您怎么来了?”
崔灵景朝向谢府抬抬下巴:“什么情况?”
卢青如实禀告:“二姑娘进去半个时辰了,还没出来。不知是不是受她传唤,方才那门房也推门进去了……”
卢青话音一止,意识到不对。
崔灵景神色凝重,果断决定:“走。”
两人闪身到偏门,卢青侧身敲门,一个小丫鬟开了门。
卢青问她:“谢二姑娘可回来过?”
小丫鬟警惕地盯着他,不知他是何人,犹豫道:“回来了,去了二公子院子里,说要……”
她话未说完,就被卢青一掌劈晕了过去。
藏于暗处的崔灵景现身,两人悄然无息地进了谢府。
府内僻静,树影绰绰,卢青心中不安加剧:“公子,二姑娘不会出什么事吧?”
崔灵景没说话,加快了脚下步伐。
书房内寂然无声,谢云闲还在书房里,房门却从内锁上了。
卢青:“糟了!”
崔灵景率先反应,手疾眼快抽出卢青别在身侧的剑,手腕灵巧一动,门锁应声而落。
房门被卢青一脚踹开,“嘭”地闹出巨大动静。
可屋内毫无反应——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借着烛火,两人一眼就注意到了墙上敞开的暗室密道。
卢青看了一眼崔灵景,开始放声呼喊:“谢姑娘!谢姑娘——您在里面吗?谢姑娘?”
本该是卢青在前探路,崔灵景却先一步走了进去。
卢青连忙跟上:“公子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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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闲的手在发抖。
她抱着荷华,衣衫上沾满了荷华的血,滚烫且灼目。
荷华昏迷不醒,腰腹还插着那把锋利的匕首……她动也不敢动。
方才她掐着门房的脖子,被他拽住领子,“嘭”地把她重重摁在了墙上。
谢云闲后背摔在墙上,脑袋磕到坚硬石壁,眼冒金星。
门房被她激怒,狞笑道:“谢二姑娘,胆识不小啊。”
战局瞬转,门房单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唔!”谢云闲下意识挣扎。
然而两人力量悬殊,谢云闲挣扎无果,很快,脖子和脸上都胀起不正常的红。
“就算没有刀,我照样可以杀掉你!”
他故意松了松禁锢着她的手,用时重时轻力度反复折磨着谢云闲。
谢云闲越是挣扎,他越高兴。
“不……”谢云闲喉间发出微弱气声。
“还想挣扎?”门房好笑地看着她,右手一点点加大力度。
“……唔!”
谢云闲紧咬牙关,抵抗着窒息感和眩晕感,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不,她不能死。
她还要救荷华!
谢云闲抬起了握成拳的右手。
那人完全不把她当一回事,笑眯眯地看着她毫无作用的挣扎。
“放弃吧。”
谢云闲艰难地用右手去够掐着自己脖子的那只手。
还差半指距离时,那人突然加重了力度!
“呃——”
谢云闲头微仰,完全呼吸不上来。
那人嘲讽一笑:“没用的,谢二姑……”
几乎是凭着最后一丝意志,谢云闲摸到了他的手,并将手心里藏了许久的光杆镖刺入了对方的手腕!
“嘶——”鲜血渗出,那人立即吃痛地松了手。
谢云闲顺着墙面,直挺挺地滑落在地。外面传来一声巨大声响,隐约还听见卢青在唤她的名字。
她捂着脖子,忍不住重重咳起来,拼命呼吸着空气,咳得眼泪都渗了出来。
……
崔灵景走进密室时,看见谢云闲正吃力地将浑身是血的荷华从地上扶起。
卢青见状,立刻冲上前,从谢云闲手中接过了摇摇欲坠的荷华。
谢云闲手上一轻,心却仿佛一脚踏空,被失重感侵袭。
她的脸色异常苍白,满目焦急,声音嘶哑地喊道:“救救她!快救救她!”
卢青动作很轻地将荷华抱起,转头问她:“姑娘可有受伤?”
谢云闲连连摇头,手足无措地看着呼吸渐弱的荷华,慌乱得几乎说不顺话:“我没事!快、快带她去医馆!救人要紧!”
卢青点头,脚下生风般带着荷华迅速撤离了暗室。
眼见荷华被带走,消失在视线中,谢云闲突然腿一软。
预料中的跌坐在地并未发生,一个身影快步走过来,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崔灵景与谢云闲面对面而立,能清晰看见她眼底的血丝。
谢云闲从未如此狼狈过。
散乱交错的长发披在肩头,脸上血色全无,眼神空洞失焦,靠紧咬红唇才能维持冷静淡定。
两人隔着衣料身体相贴,崔灵景能感受到谢云闲还未平复的心在剧烈跳动,诉尽恐慌和不安。
“咳、咳。”
喉咙仍有些不适,谢云闲忍不住,当着崔灵景的面咳了两声。
崔灵景果然有所察觉,盯着她问:“怎么了?”
谢云闲移开目光,不与他对视,低声问:“你们怎会出现在这里……”
“你早上出门,一日未归,母亲担心出事,让我去寻,故追寻至此。”
谢云闲惊魂未定,但强装着彬彬有礼,唇角勾起一抹牵强的笑意,“今日……多谢了。”
崔灵景沉默一瞬,问:“是何人害你们?”
谢云闲垂头耷脑:“不知。”
“人呢?”崔灵景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其他人的存在,但地面一片狼藉,打斗和挣扎的痕迹昭示着有人来过。
崔灵景眉头一蹙,谢云闲跟对方动了手?
谢云闲闭了闭眼,“听见你们的声音,他就逃了。”
“怎么离开的?”
谢云闲无力道:“应当是走了另一条密道,但我没看清……”
那一瞬谢云闲眼前一黑,几乎看不见东西,喉咙也发痒难耐。
“此处闭塞,不难查。”
谢云闲抬起右手,按在崔灵景胸膛上,欲将他推开:“我没事了,你放开我。”
崔灵景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谢云闲手腕纤细,他两指便能将其圈住。
崔灵景看见谢云闲手心被划了一道口子,正不断地渗出血。
“那人伤的?”崔灵景问。
谢云闲手掌握成拳,不让他看,拳头抵在他的胸口,又使了点力气,试图将他推开。
“不是。放开我……”
可崔灵景仍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握着她的手腕,明明感觉他未使力,可谢云闲无论怎么挣扎,都觉得有一股强大力量禁锢着自己,而崔灵景岿然不动。
“我要去看荷华……”
谢云闲身心俱疲,但还强撑着,脑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地提醒她:不能停,不能松懈,荷华还没醒过来!
崔灵景看着她,“手,怎么伤的?”
“咳咳,咳咳……”谢云闲突然咳了起来。
崔灵景松开了她的手腕,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喉咙——那里有一道不明显的红痕。
谢云闲敏感地偏头躲闪。
“……”
崔灵景猜出了大概,心底窜起一股莫名火气。
谢云闲咳完,才缓缓道:“今天去了官府……从小吏那里要了一枚光杆镖……刚才藏于手心,攥得紧……就划破了……”
谢云闲还在挣扎,想要脱离他的桎梏。
崔灵景盯着她憔悴失神的面容,叹了口气,卸了力,松了手。
谢云闲心挂荷华,急忙往外走,不小心牵扯到肩胛骨的淤伤,身形一晃。
“……”
一向温文尔雅的崔四公子难得脸色不太好看。
他走上前,将谢云闲打横抱起。
谢云闲被他的举动吓一跳:“崔灵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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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堂。
荷华在里间接受卫大夫的治疗,未卜生死。
据卢青所言,到医馆时,荷华还有呼吸。
崔灵景吩咐卢青:“找个大夫来。”
卢青应下,掀帘而出,屋内只剩下谢云闲与崔灵景二人。
谢云闲出神地坐着,眼前反复重演暗室内的画面,恍如一场噩梦。
可倒在自己怀里的荷华和那赤红鲜血告诉她——不是梦。若非崔灵景和卢青及时赶到,她们就死了。
谢云闲再怎么艺高胆大,也不过是从小娇生惯养的闺阁大小姐,何曾经历过这样的事?
小时候因为顽皮,磕磕绊绊常有,但谁也不会用刀子指着她,扬言要杀她,还差点成功了。
只是想想,便觉得后怕。
“疼不疼?”崔灵景忽然开口。
谢云闲摔在墙上那一下,摔得浑身都疼,但她知道崔灵景问的是她手心的伤口,于是摇头:“还好。”
比起其他疼痛,比起为了自己身负重伤的荷华,都不算什么。
是啊。
那人警告过她的。
荷华也曾三番两次提醒她要注意安全。
是她不听劝告。
是她贸然行动。
是她盲目自大。
是她莽撞地闯了进去。
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她。
如果她小心一点,如果当初她因为警告退怯,放弃追查此事……荷华也不会遭此劫难。
如果……如果荷华真的……
不。
谢云闲克制着自己不去想。
可漫天思绪如洪水,几乎将她淹没。
荷华分明是个夜里听见风声都会吓得睡不着的人,可她却在危机时刻,挺身挡在她面前,强忍着恐惧直面锐利刀尖。
谢云闲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眼眶中滑落。
根本控制不住。
怎么可能控制得住呢?
“谢云闲。”
崔灵景在她面前半蹲下来,与她平视。
“听我说。”
他盯着那双水光弥漫的眸子,几乎算得上轻柔地喊她。
谢云闲稍稍回过神,与他对视,视线却被泪水模糊,怎么都看不清崔灵景的脸。
“没事了。”崔灵景轻声安抚她,“不会有事的。”
“……”
沉默半晌,谢云闲道:“崔四公子,可以抱一下吗。”
崔灵景没说话,伸手将她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