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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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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燕总觉得自从被打得险些没命后,她家小主子好像长大了。
以往受委屈了都是唯唯诺诺的,要么拉着她主仆二人一块儿哭,现在天天早起练武,还拉着她问东问西。
春燕自然是倾其所有,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都给苏禾说了,苏禾听得也很认真,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比起武学功法,对现在的她而言最需要的是关于大楚皇室各方面的情报。
今生年龄太小,就算小小年纪尝遍世间冷暖接触面也不宽,从记忆中她能得到的情报相当有限,好在春燕在宫中时日不短,得知不少算不上辛秘的消息。
比如沈妃,她兄长赵邬官拜大将军,赵氏一族因此如日中天,沈妃作为曾经最受宠的妃子,纵然性格放肆跋扈,但连皇后有时都得看她脸色。
让苏禾惊讶的是,沈妃居然是主动领养她的。
按照今生记忆里的片段,沈妃可从未对她有过喜爱之情,她先前还以为沈妃是被迫的呢。
这般权势、地位,为何却选择领养她这个最不受宠的皇女呢……?
总不能是为了领养后方便虐杀吧?
大楚对皇嗣扶养上可是相当重视的,一旦成为其养母,哪怕后来己有所出,也只能交给其他妃子抚养。这般严苛的规定下,除了身体有恙无法生育,基本没有妃子会轻易选择领养。
按照沈妃的权势,要折磨无依无靠的她多得是手段,完全用不着这样。
说完了宫里的,春燕咂咂嘴又开始说起武道上的。
她本来就是个好说的性子,如今逮着机会了,一股脑儿说了个痛快。
苏禾心里做着笔记,眼睛弯成了月牙,笑眯眯地听小宫女讲着。
小孩子有小孩子的好处,问起事情来完全不用顾虑太多。
这个世界的武学,和前世很不一样。
没有外劲、内劲、化劲的划分,而是锻体为主,从皮肤开始,炼皮、炼肉、炼骨、炼筋,逐渐开启人体秘藏,最后达到后天境界与传说中的先天境界。
据说到了先天便与陆地神仙无异,一拳一脚皆有莫大威能,一人足矣在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
每个国家皆有先天镇守,相当于前世的核武器,只要本国有先天存在,其他国家便会顾忌,不会贸然进攻发动战争。
“先天之上呢?”苏禾装作小孩子一样,状似天真地问。
“哎?”春燕愣了下,好像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先天已经是最高的境界了,再往上奴婢也不知道。”
“哦……这样啊。”
苏禾做失落状,拉着春燕袖子摇来摇去:“春燕姐姐,教教禾儿炼体武学吧。”
春燕耳根唰地红了,道:“殿下,不可,不可这样喊奴婢,您想学什么奴婢都教您,千万不可这般喊。”
没预料春燕反应这么大,苏禾歪了歪头:“为什么呀?”
春燕勉强维持着声音镇定:“不可乱了尊卑。”
“没事呀,我又不在意,再说了反正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没关系的。”
小孩眼光清澈,一眨不眨看着她:“再说了,在我心里,春燕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
任再怎么恪守礼仪尊卑,春燕此时也心软的一塌糊涂,尽数将自己所学教给了苏禾,在一声声“姐姐”攻势下,飘飘然不知天南地北,直到看见日头下的阴影才想起来还有活儿没干,对着苏禾千叮咛万嘱咐一番后才匆匆离开。
小小院子里只留苏禾一人。
“《开力经》吗……”
念叨着春燕教给她的武学,见屋内没有纸笔,她索性拿起小树枝,蹲在树坑旁写写画画。
《开力经》是炼体基础武学之一,属于打底子的基本功,只能到炼骨期,再往上不影响学其他武学,属于启蒙一类的,简单易懂。
“炼皮、炼肉、炼骨、炼筋、炼肺分别开启气户、梁门、天驱、廉泉、石门人体五大秘藏。
更接近横练,但比之横练更加深奥。
需要从外至内,从皮肤到血肉最后到肺腑,一步步开启秘藏锻炼整具□□……”
既是与横练类似,那有一样便绝对少不了。
药料,用来进补,用来疗伤的药料。
横练,说白了便是用身体的某个部位,例如手掌或腿部不断撞击坚硬物体,从而获得抗性,像《铁砂掌》就是这么练的,将手掌在砂袋中不断拍击,直至手臂青肿鲜血淋漓后再抹上伤药,待好了之后再继续,锻炼至手臂表皮增厚,筋骨强劲,大成后更有开山裂石之力。
其中,药料的好坏决定了练成的速度。药料好,伤口好得快,药料差,伤口痊愈得慢,练功也会因此停滞下来。
而以苏禾现在的处境,莫说练功用的药料了,便是救命用的,太医院开得也都是没用的药渣。
食物和药料都是苏禾打算尽快解决的,现在她的身体正是打基础的时候,多拖沓一天都是损失。
将她逼害至此的是沈妃,而能关键改写局面的,也是沈妃。
随手将地上画的人体奇经八脉图拨乱成灰,苏禾小脸严肃,根据两天来听到问到的情报,脑海中闪过种种猜想,一笔一划认真思考分析着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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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燕今日回来的比以往要晚,情绪也比去时低落不少,腰上挂得小铃铛也没了,见苏禾蹲在院子里才打起一些精神:“殿下怎的不练拳了?”
苏禾站起身,将地上写画的用脚擦掉,笑道:“练罢了,歇息会儿。”
离得近了,她方才看到春燕脸上印着个清晰可见的巴掌印,跑向春燕的脚步一滞。
“殿下,沈妃让您即刻去给她敬茶。”
察觉到苏禾目光,春燕低下头,闷闷地说:“奴婢说您重伤未愈,想再拖上几天,沈妃不知从哪儿听闻您伤好了,吵着闹着要您去伺候她。”
敬茶,是大楚皇嗣之间常有的礼节,一般是向皇帝、太子、生母、养母敬茶,沐浴更衣焚香净手后,按照严格的茶礼,敬上太湖龙涎以表不忘恩情,每月起码要敬一次。
之前小苏禾便是因为敬茶时不知谁扯了她一把,茶水洒了沈妃一身,导致被打得半死。
伤好没几天,又命苏禾前去,怎么看都不怀好心。
正是想到了这点,春燕才恳求沈妃晚些时日,却被扇了一巴掌赶了出去。
苏禾好似没听到她说得话一样,踮起脚尖,小手摸上她的脸,盯着她问:“赵荷打的?”
赵荷,是沈妃的名字。
春燕低下头,感受到冰凉的小手如同摩挲珍宝般小心翼翼抚摸着她的脸,嘴唇动了两下,终究没张口。
苏禾反而因此确认了,拉住她轻声道:“走罢。”
“嗯。”
各个宫殿之间错综复杂,由长巷连接着,相隔距离不短,一般皇子皇女出行都有轿子相送,苏禾她们只能徒步走路过去,偶遇的太监宫女都对此见怪不怪,皆是低着头沉默擦肩而过,背后再瞅几眼,低低唾道:“晦气!”
要不是陛下宅心仁厚,这等八字不详出身贫贱的东西根本不该活着。
春燕紧握着苏禾的手,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却见苏禾神态自若,见她看过来还对她笑了笑。
她心里松口气,只当苏禾没听到。
朱红高墙顶的青瓦随着阳光渐渐暗下来,待她们走到沈妃所在的寝宫已然天黑了,门口等的侍女不耐烦地抬起手点了点:“你,进去。你,等着。”
连声“殿下”都不屑叫。
春燕做小伏低惯了,纵然气愤也无可奈何,只是低声问:“以往明明都是我陪殿下去的,为何这次让殿下一个人?”
那侍女讥讽道:“怎么?你个不入流女官还想管起娘娘的事来不成?”
“你……!”
“春燕。”苏禾轻拉了她一下,道:“算了,你在外面待着吧,我去去就来。”
“殿下,小心些。”
苏禾冲她笑了笑,跟随侍女一同进去了。
微黄水仙沿小径盛开,两旁栽有数株海棠,附近还有个小池塘,尽管在冬日依旧遍布浮萍,碧绿而清澈。
前方宫殿屋檐深远,斗拱硕大,檐柱雕刻万字花纹,在皇城诸多宫殿中亦是最显眼的那个。
此处正是沈妃的居所,重华宫。
和苏禾的小破院子相比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侍女领她到了屋外,让开身,行了一礼:“娘娘等候多时了,请吧,殿下。”
最后那声殿下喊得慢吞吞地,似有嘲意。
屋内纱幔层层叠叠,四面墙壁全用锦缎遮住,就连室顶也用绣花毛毡隔起,沈妃就坐在象牙椅上,香炉熏香萦绕,身后两个侍女给她按着肩。
她样子约莫二十许,黑狐线似的浅眉,五官明艳,鼻梁高挺,美得张扬夺目,乌发垂在腰际,见苏禾来了也不理睬,闭着眼将她晾在一旁。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一位侍女端着碗上前,她才倦怠地张开眼,将碗中之物喝下。
喝到一半似是觉得太苦,皱起眉头,随意放在桌上,抬起手:“下去吧。”
侍女们鞠身应是,纷纷退下。
她睨了眼苏禾,朝她招招手:“过来。”
苏禾走过去,离得近了,目光下移轻易便能看到碗中药物,红黑相间很是眼熟。
这不是……
短短一瞬苏禾已然思虑妥当,她不卑不亢行了一礼:“儿臣见过娘娘。”
沈妃温柔笑着,嘴中的言语却如毒蛇般尖锐刺耳:“你可知罪?”
一开口便是咄咄逼人之态。
苏禾道:“不知儿臣何罪之有?”
沈妃暗暗惊奇,要往常,这小混蛋早不知所措两眼泪汪汪的了,这是打了一巴掌转性了?
不过不影响她对苏禾的态度,这小混蛋招皇帝不喜,连带也厌弃了她,已数月未至她的寝宫了。
作为最受宠的宠妃,要在以往根本不可能。
沈妃将一切都怪到了苏禾头上,左右看她不顺眼,见她敢反问,惊奇之余更加恼怒:“偷窃饰品是为不诚,敬茶延误是为不孝,伤好不报是为不忠,如此不诚、不孝、不忠之举,还敢说自己何罪之有?”
说着便又习惯性一个巴掌扇过去,却在脸颊边被小手堪堪按着了。
沈妃家世显赫,纵然对练武不感兴趣也通过吃山珍海味堆到了炼骨期,一巴掌下去若用全力足以轻松拍死成年普通人,因此她只用了不到一成力,就这样以往也能使小苏禾的脸肿上好些天。
如今见苏禾竟敢还手,她当即就要发作,却听苏禾平静道:“儿臣如此罪大恶极,万死难逃其咎,娘娘想如何惩罚孩儿,孩儿绝无半分意见,只是孩儿有一事不明,可否请娘娘解答?”
她与沈妃目光对视,认真道:“待解答完,如何处置儿臣都好,儿臣绝无怨言。”
沈妃望着苏禾的眼眸,竟有一刹那觉得似望进深不见底的寒潭般,心绪闪过莫名的熟悉感,压下这怪异的感觉,她冷声道:“说。”
“娘娘可知所饮之物为何?”
“此物乃陛下御赐的凤仙花,由太湖之水培育而成的特殊品种,有养神静气之效。”沈妃说着,脸上闪过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得色。
莫说养神的药了,她这寝宫吃穿用度皆是皇帝御赐,哪个宠妃能像她这般获此荣殊?
正因曾蒙圣宠,失去后才愈加憎恨,恨遭皇帝厌弃的苏禾,恨建议她领养苏禾的哥哥。
若非如此,她依旧是这宫内最受宠的妃子!
只要那小混蛋死了,只要她死了,自己再生育一个,定能重新夺回宠爱!
苏禾若有所思,又问道:“敢问当初娘娘领养儿臣,可是得了谁的提点?”
沈妃蹙眉:“是本宫兄长,怎么了?”
“原来如此。”苏禾恍然,感慨道:“赵将军当真用心良苦。”
用心良苦?什么意思?
沈妃不解,但也没心思问那么多,不耐烦道:“问得够多了,上次打你一巴掌好得那么快,这次就两……”
话还没说完,就见苏禾平静地向前走了两步,在她不明觉厉之下温和地笑了笑,然后——
“啪!”
狠狠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