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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三年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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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
是谁在作茧自缚?
将爱意封茧,捆缚倾情之口。
迹部景吾很少想如果,因为他从不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但偶尔,在红酒的迷醉醺然中,他想回到三年前,改掉那条该死的、不允许对彼此动情的规定。
他当时太急躁,只想把她带回家。当时也太傲慢,低估了她的决心。
废纸一般的契约束缚不了他,只要他想,她随时都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可他,终究是败给她的认真。
三年来,她的每一份积极与努力,都是在为了三年后的分别做准备。她是个非常完美的合作伙伴,尽心尽职、尽善尽美地履行着一切未婚妻的职责。
然而她完成得有多出色,便意味着,她有多期盼未来。独属于自己的未来。
她尝到了独立的甜头,所以精心娇养的金丝雀还想飞得更高。
可她,飞得出他的手掌心吗?
飞不出的。
小小的鸟雀又怎能逃出王的国度?
是啊,可既然明知她逃不掉,他又为何仍在惆怅。
迹部景吾妖冶眉目阴沉,正死死地盯着她收拾行李的身影。
折宫茗枝被那目光看得如芒刺背,她缓缓扭头。
红丝绒沙发上的迹部景吾衣襟松散,慵懒华丽,风流又气韵天成。
折宫茗枝心中幽怪他未免太不把她当外人,面上却是淡定道:“还有什么事吗?”
今天是契约到期的日子,她自认已经将未婚妻期间的所有后续工作处理妥善,实在不知他为何还散发出如此不满的气息。
迹部景吾面无表情,“没什么。”
折宫茗枝:“……”
算了,她还是老老实实收拾东西,立即搬离吧。
她盼这天盼得够久了,再呆下去人就疯了。
这三年来她、投资、炒股、创业……也算小有成就,靠自己的能力收获不菲,虽然比不上财阀与豪门的经济实力与地位,但实现了精神自由已足够让她倍感成就。
不过这三年间她也一直兢兢战战,害怕光芒万丈的他。
三年前那些恩恩怨怨早已释然。当她以如今的眼光回顾过去,也厌烦动机不纯,却还要以喜欢为借口的打扰与靠近。
他那时讨厌她理所当然。而她又是多么有幸,被他以另一种方式拯救。
她借着他的风,飞出了那片一无所有的、沉寂的深渊与废墟。
这个男人或许会影响她的一生,甚至成为任何人都无法超越的存在。
可他并不属于她。
这三年来,他们彼此未婚夫妻相称,但她清楚这不过是逢场作戏。
两人虽从合作关系上升朋友,可她知道,这是建立在不越界的基础上。
他对她依旧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多跟他相处一天,都会被他的外表与灵魂多吸引一分。
他待她又太好,慷慨大方又温柔细心,生活的方方面面都给足了她想要的一切。
可越是这样,她便越害怕。优渥富裕的物质生活带着致命的毒药,时常麻痹着她的积极进取之心。
可一旦沉溺,心底深处又会伸出一只手,给她扇一耳光。告诫她,这一切不属于她,是别人所赋,能轻易给予,也能随时收回。
也是,若她心安理得接受这一切,那她又与三年仰仗权贵,生死都交给他人随意裁决时有何不同。
她告诫自己,必须保持清醒与理智。只有自己赚取,才能受之心安。
可他的好,却像空气一样,毫不间断地入侵她的思维,与她的独立自主作斗争。
所以,她要尽早抽离。
她依然喜欢着他。但她允许一个男人占据她的心,却不允许终生为其所困。
她要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先过好自己的生活,先稳步打好未来的基础。
待她彻底独立,才有权利谈争取。
或许未来会遇到合适的人,谈一段甜蜜的恋爱。或许见过最好的他,其他人都无法入眼。
嗯,如果到时她还没放下,而他又还没对象。那她一定会再对他展开追求。
心里这般想着,手上收拾的节奏又加快了不少。
迹部景吾气息更沉,他用力咽下郁气,目光无意间落向她随手摆在书桌上的笔记本。
这是她的目标计划本。
计划一:要存很多钱,买时尚品牌当季最新包包、高跟鞋、连衣裙、香水、首饰。
迹部景吾冷笑。
当季最新出的包包首饰无一例外会在第一时间送到她手里。她欣然喜爱,却很少穿戴。除非,是必须以迹部未婚妻的身份出席重要场合。
且每次收到东西,她都要学习到凌晨,似乎这不是礼物,反倒是一种紧迫的鞭策。
他毫不怀疑,这个精明又斤斤计较的女人,会将他这三年送的所有一封不动物归原主。
计划二:要买海景大别墅,在花园种上喜欢的花。
迹部景吾想起一年前带着她去海边渡假,她很享受。可说送她一套别墅时,她却很坚决摇头。
还说以后她就只有一个人,住不了这么大的房子。
计划三:要考入top1大学,拿到金融法学双学位。
金融是为了赚钱与理财,法学是为了不被骗。她虽精通琴棋书画舞乐花茶,但若想走入名利场,技能是点缀,却不是立身之本。
计划四五六七八……
计划一百零一:要跟迹部告……
第一百零一条被她划掉了。
告什么?
告别?
迹部景吾的指尖在纸上按压出一道褶皱,连同着将他的不爽也加深了印痕。
可他此时又能发怒吗?
不能的。
她这般积极向上,又这般为自己的未来骄傲。
所以……他又怎能告诉她,所谓的未婚夫妻契约,仅仅是他想留住她的一场游戏。
那该多么傲慢啊。
他怎能助她生出翅膀,又将其残忍折断。她飞不出去倒是其次,可若打碎了她连着脊骨的骄傲,她这一生又该如何自信地立足生根。
他不能如此可恶,不能让她知道这一切都只是掌控者的诡计。
他不仅不能,还必须大度地亲自放飞她。
他心中忽地漫出一股冷戾。
呵、作茧自缚!
若早知这般!
他早该,早该将她从高山上拽下时,就让她清楚,她的未来就只有迹部景吾。
“啪!”
迹部景吾将她的计划本甩到了桌面上。
折宫茗枝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怔,可刚转过身,便又差点被迹部景吾盯得忘记呼吸。
这种压抑而沉郁的眼神,只有在三年前,他与手冢君的比赛中见过。
他今天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你心情不好?”
迹部景吾手撑眉心,将肆意的燥郁揉平,才抬眸睨她:“都要走了,还管本大爷心情好不好。”
这话说得又酸又傲娇。
但具体如何理解,还得看聆听之人如何解读。
折宫茗枝认为 ,迹部大爷说的很有道理。
从今以后,她的确没有身份再去过问他的情绪。
嗯,她实在不该多嘴一问。
她扫了眼桌面上的笔记本。
心想,他此时气头上,还是别把东西放他跟前碍眼,免得被误伤。
当然,她可不认为自己的东西会激起迹部大少爷观看的兴趣。
所以折宫茗枝拿笔记本的动作很是淡定。
迹部景吾眸光又一沉,华丽的眉目也渐然拧起。
折宫茗枝一派从容自若,压根没跟他对上目光。
迹部景吾唇角微勾,是一个自嘲的弧度。他懒懒抬手,修长好看的指尖按上了笔记本。
姿态优雅,力度霸道。
折宫茗枝:“……”
她抬眸,红色丝绒沙发与他慵懒不羁的姿态交相辉映,竟不知谁衬得谁更华丽奢贵。
要死,每回跟他对上眼,总会被他的外表晃神。
她眼睫低垂,将旖旎心思卷入深海,指尖微微施力。
迹部景吾老神在在盯着她,一双狭长上挑的眉眼似有吸人漩涡,深邃又直白。
他分明一言未语,可四周的氛围却又因他欲说还休的目光变得炽热。
折宫茗枝心尖颤颤,神情却未乱。她一贯擅长伪装,只是时效撑不了太久。
她抿紧唇瓣,略恼地提醒他:“迹部?”
她衣着端庄典雅,可半撑着桌面的姿势却将她玲珑曲线勾勒。粉唇娇软,用力抿起的弧度似将花瓣碾出旖旎的汁液。
她在天真地、潋滟而不自知地勾引他。
迹部景吾喉骨克制滚动,下巴微昂,更显脖劲性感。声音染上几分沙哑的玩世不恭:“求我。”
求?
混蛋……
折宫茗枝睫羽敛下一道冷然的弧光,虽凛冽,却优美如蝶扑翅。也再一次轻轻地,在他心上如星火燎过。
他长指微蜷,本想抑制,却又瞬间反悔,倏地往前朝她的细腕攥去。
然而指尖还未得逞,便被蓄势待发的折宫茗枝一把按住脸,往沙发上推去。
迹部景吾愣愣倒进了柔软的沙发,胸间起伏不定,在平息方才几乎要冲破枷锁的滚烫欲念。
笨女人、蠢女人、气人的女人。
折宫茗枝用力抱着笔记本,也在压制怦然乱跳的心。
她深呼吸吐气,扭开头不看他。
东西都已收拾得差不多,折宫茗枝合上行李箱,提起便准备出门去。
这冷漠的背影,倒像是连正经的告别都不愿了。
迹部景吾莫名冷淡的嗓音从身后响起,“本大爷送你。”
声音由远及近,当话音落下,那股强势的压迫感也逼至了身侧。
他直接从她手中拎过行李箱,揣着兜一言不发往房间外走去。
折宫茗枝望着他华丽挺拓的背影,眸光忽地闪动。
见她停滞,迹部景吾侧身道:“还不给本大爷跟上?”
光影在他立体如刀削的侧颜上勾勒出华美的轮廓,映地眼角泪痣妖冶张狂。
莫名地,折宫茗枝心中微酸,迟缓地漫上一股哀凉的钝痛。
三年又三年,她终于是要离开他了。
她迈开浅步,收紧下巴,挺直脊背,以最优雅高贵的姿态走向他。
最后一天。
请容许她以迹部未婚妻的身份,最后一次同他走出这道华丽的长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