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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要见无因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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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郎讨了个没趣,闭口不言,默默得的捻着腰带上玉佩的穗子玩。
麦千月道:“哎呀,差点误了时辰。”
她笑着向大家解释,自己今日出来,是为了到白云观祈福的,只因为身寒,才上来喝杯暖身酒。
经过这么一打岔,桌上气氛才轻松起来。众人都暗自想,大约是麦小娘子害羞不忍听,于是借口离去。
麦千月站起身,盈盈行了一个礼,温声请辞。无因子抬眸看她,有些许失言的懊悔,他眼睛生得大而眼尾略下垂,眼瞳乌黑,只因整张脸生的神清骨秀,所以眼睛反而并不是非常出挑的。只有当他看人时,才会注意到。
这个人,不经意间会露出如小狗般湿润真诚的眼神呢。
麦千月一时讶然,眨了一眨眼,说:“无需介意。”
她知他明白这句话意思。
无因子扬眉瞬目,肩膀放松下来。
待她们走后,李三郎这才无奈说:“今日怎么了。”
往日里,他们也不是不曾开过更过分的玩笑。虽说无因子是求道问仙的人,但因自幼相识,所以他们之间并没有过多忌讳。
“她是清白人家的娘子,初次见面,怎能唐突?”
“啊,原来是这个。”李三郎放松地靠回凭几,手臂支撑在上面,斜着身子,“你不觉得,她是个契机?”
所谓契机,是在麦千月与晴儿上楼前的事。
李三郎今日邀无因子一聚,并非只是为了亲友多年不见,小聚片刻。特地避人耳目选这间相熟酒肆,是拉无因子入俗世,进仕途,辅佐于他。
然无因子多年来随心而行,寻山问水,洒脱自如。自是不肯前功尽弃仙身尽废,淌入仕途这摊浑得发腥的水,即便是为了辅佐李三郎。
“她不会是契机,我也不会因为萍水相逢的人改变心意。”
无因子支起上身,慢慢站立起来,坐席上坐太久,腿尚有些酸麻。他心意澄澈,拂平衣袍,告辞离去。
他的衣角消失在楼梯上。
旧也叙过,酒也暖身,只是话语不免伤人心。
李三郎收敛神色,没心思喝酒。从蜜饯盏下抽出一张字条,一字一句读过,两根修长手指夹住纸张,放在桌上煨酒的小火炉上。
火苗轻轻舔舐纸面,很快将整张纸灼烧完毕。他沉思之中来不及收手,被火焰撩过手指皮肉,微微的刺痛将他拉回现实。
“快到年关了吧。”他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曲起手指敲敲窗框,“把窗户打开。”
胡姬踌躇着上前,素手轻轻推开窗扇,冷风灌入温暖室内,一冷一热,让人不自觉打一个激灵。
“该热闹热闹了。”
二楼噤若寒蝉。
......
白云观中端庄肃穆,古树枯枝掩映,皑皑白雪之中,扫出一条青石道路来,直通宝殿。
大殿前摆放一鼎香炉,寥寥青烟升入空中。
麦千月游玩半响,这才入殿,在神像前跪拜祈愿,殿中弥漫香火味道,似堆积世人千年的愿。
她低头闭目,诚心发愿: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只求顺利通关任务。
拜好起身,身旁晴儿还在低头叩拜,神色恂恂。等了一会,晴儿这才起身,似有些轻松。
“麦小娘子在祈愿什么,莫不是自己的终身大事?”
也算吧。
完成任务,积累点数,早日复苏。
麦千月点点头。
“咱们回吧。”
“好。”麦千月挽住晴儿的手,见她眼角尚有泪痕,问,“晴儿姐有难事?”
“不......”
晴儿犹豫再三,还是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摇摇头。麦千月便也知趣的不再问,谁没有些难以对人言说的事呢。
大殿之下千层台阶,青石砖路被善男信女踏平,积雪也被世人脚步融化。
她遥遥的看见,台阶之下,站着一人,身姿欣长,气质出尘,穿一袭黑色道袍,他站在阶下白雪之中,袖手而立,风掀动他的衣角飘带,丝毫不染尘色。
是无因子。
他身旁围绕着许多小道童,谦恭地向他打招呼请教。他也一一的回应。又有一道长到来,向他行礼,将小道童们都带走。
麦千月走了许久,走下台阶,正好遇上他。
“道长安好啊?”
明明才分别不久,她故意逗他,问一句安好否,实则是调笑酒肆之中,他好友“做媒”之态。不知她走后,李三郎可曾轻易放过他。
她一张粉团团的笑脸,被周身的披风兔毛一裹,越发显得不施粉黛,而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安好。”
无因子也不禁露出微笑。
“哎呀,天色不早了,要在宵禁之前归府才好。”晴儿急匆匆打断他们,一边说,又一边暗自担忧。
晴儿倒是挺喜欢这来得不久的麦小娘子,上官娘子器重她,愿意留她在身旁栽培。可是她天资如此出众,难免经历坎坷,如之前那些娘子们一般......
直到麦千月走出这门槛,无因子依旧在阶下驻足,天色渐沉,暗暗地要下起雪花来。
小道童走来,小心翼翼将披风替无因子披上,亦是黑色披风,仅用银线在其上绣两只仙鹤,仙鹤眼尾用红线勾上一抹红。
“师父,回屋吧。”
无因子轻轻眨了下眼,有几片小雪花落在他睫毛上,冰凉凉压着。
“嗯。”
这小道童是他往年心血来潮收的徒弟,名唤朗月,也是知书识礼人家的子弟,粉雕玉琢的年纪,他收下之后便出去云游,几年来一直是他掌门师兄在帮忙教导。
这些年不见,个子拔高了些。
“师父,刚才那位施主,真好看。”
这些年不见,心思也重了些。无因子俯视朗月的发顶,看不清神色,只听语调,也能猜出几分心思。
他眉梢微微一挑:小小年纪,个子不高,开窍倒早。伸手在朗月顶上敲一下:
“只见皮相,未见骨相。当心着相了。”
朗月吃了一记,噘着嘴,嘟囔道:“难道那位施主不好看?看起来,也挺像个好人嘛。”
她......倒是好的,霁月光风的一位娇娘子,难得。
无因子摸着下巴,细想。
只是无缘,无因,无份,时候未到,他并不想涉足俗世。
......
回上官府的路上,晴儿驱赶马匹,悄悄贴近麦千月,示意她附耳过来。
当麦千月这么做了,听见晴儿在她耳边,小声又谨慎地讲:“今日之事,别跟上官娘子说,一个字也别提。”
“为何?”
“哎呀,你当我是姐姐,便不要提起酒肆之事......免得上官娘子认为,你头一次来神都,我便带坏了你,常去出入些酒肆茶馆之类,让人指点。”
虽然神都女子盛行男装出游,风气已比古往今来朝代开放许多,但一介女子,经常出入酒肆,与男子混作一团,确实会落人口舌。
她初来神都时,头上戴着帷帽,孙叔生怕无因子冲撞她,也可见乡下风气并不比神都自由。
这一番话未免重了些,想起晴儿在酒肆里所做之事,麦千月心下已经有了几分成算,并不多言,只乖巧点头。
晴儿舒了一口气,一直挺直的脊背放松弯下,她偷眼瞧着麦千月,见其神色安定,姿态自然,心下这才定。
上官府邸大门口挂起灯笼,连墙垣内也亮起灯光,远远望去亮堂堂一片,纵使是神都,除却宫中,太平公主府邸与武家,也没有哪些府邸能这么铺张。只因上官娘子怕黑怕鬼魂之说。
麦千月赶在宵禁前回府,由侧门下马,将马缰绳递于牵马小倌,走青石路一路回房。
晴儿服侍她睡下,盖好锦被,也不忘叮嘱她:“千万记住了哦。”
“记住了。”麦千月牵住晴儿衣袖,不让她走,“晴儿姐,跟我讲讲今日遇到的李三郎他们吧。”
她在锦被外露出一张小脸,乌黑大眼仁,黑夜月色掩映下,褪去白天纵马扬鞭的潇洒之态,此刻只是个缩在被子里漂亮乖娃娃模样,让人怜惜。
晴儿思及她应该是初来乍到,思念乡里父母,夜里害怕寂寞,所以想找人聊一聊。
于是坐在床边,仔细思索一番。
“李三郎,他是金尊玉贵之体,你日后若是相见便知道了。他似乎很喜欢你呢,连我也不如。”
日后,有多少个日后?
为了早日完成任务,自然要抓紧时间奋发向上,所有一切能用到的情报,都要了解。
她对于这位一见面就开始给人介绍对象的大哥,还是挺好奇的。
“至于他身旁那位,是神都里有名的天师,年少成才,测算天象无所不知,可惜不常在神都居住,常常外出云游,一去便是数年。”
看无因子那随和自然的样子,居然是天师......
真是没想到,天师不该是住在仙山上的吗,仙气飘飘,掐指一算便知天意,缩地成寸,一日千里......之类的。
怎么会是路上将坐骑青牛送于老人做劳力,一路风尘仆仆,乐天又自然。遇到行路人向他们求助搭车,还险些被拒的好青年模样。
想到初见时无因子的样子,麦千月噗呲一声笑出来,她下半张脸蒙在暖呼呼被窝里,笑声也闷闷的。
晴儿隔着锦被,轻摇着麦千月肩膀,笑说:“可不许一人独乐。快说说,在笑什么。”
“快早些睡吧,明日上官娘子要举办咏梅宴,到时候打哈欠丢丑,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好呢。你也快回吧。”
晴儿回到自己房中,刚刚准备入睡,去锁上门,房门扣扣扣三声,门并没有上闩,外面推了几下打开了,一个小丫鬟走进来,气喘吁吁道:“可找到你了,晴儿姐。”
小丫鬟来传上官娘子的话,让晴儿速去,有事情吩咐。晴儿问是什么事,小丫鬟也答不出来。
晴儿犹豫:“夜已深了。”
话随如此,谁敢耽误上官娘子的事。小丫鬟推搡着晴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