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梦回 ...
-
“邹老板,你吃着,我去看看谁来了。”
乘赵组长转身之际,邹雪云又吃了一个油炸鲜奶。
他的的确确是饿了。
“说好的是一辈子,少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邹雪云吃着吃着,泪目了。
谈景琛走了。
抽走了他的骨头,挖空了他的心。
“灯地里,一双双,妆镜前,谈爷为我画眉妆。空有心,浑无力,我只剩幽魂飘荡荡……”
谈爷,他真的走了。
他不能再在他面前唱戏,也不能疯子似地爬上高楼,吓到谈爷怕他、怜他,再不敢和他置气。
谈爷,你怎么真的就走了。
邹雪云凝噎了一下。
才发现,谈景琛就像刻在他骨头上的烙印,剜肉削骨,痛不欲生也无法消除。
“念你念到睡意都落空
如何舍我一场锦绣梦
桃花扇上血几重,试做雨疏烟浓
我眉目本非丹凤 ,鬓边也不是海棠红
摇钗云影春风霓裳曲成你轻轻细哼
越是轻佻越惹人心动
越是深情越无动于衷
你堂会上唱腔身法换了十二种
我深陷其中,又岂止叫好声
越是喜欢越不舍抱拥
越是流连越不堪词穷
纵刹那芳华要我把命运扑空
也要这缘有始有终”
邹雪云握不了筷子,咽不下米粒,明明深陷在明媚大眼睛中的两颗泪,却就是掉不下来。
他就是唱着唱着,嗓子便没了声儿。
一幕幕,一夜夜,一情,一景。
都在眼前悬浮着,就是不肯散去。
“深夜散了戏,你我相伴,沿着后海走,冻红了鼻尖还傻傻的笑。”
“谈景琛,你让我以后戏散场,找谁诉衷肠!”
邹雪云悄悄揩了泪,双手托腮,望着门外想心思。
踏踏踏——!
院子里,传来不同的脚步声。
计学文带着车菊月,进来了。
计学文带着车菊月,进来了。
车菊月是日本人,前儿邹雪云被北平老百姓以讹传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流言邹雪云和日本人有一帏,差点没把邹雪云气死。
世人有多爱惨了梨园邹郎,就有多伤惨了梨园邹郎。
邹雪云蓦然止了声。
他抬起明亮水蒙的大眼睛,轻蹙了一下蛾眉。
这是要活活把他往坑里推了。
但是,车菊月这人,虽说是日本人,但到底,喜欢上了戏剧,不管阪田把中国戏剧说的有多俗,多艳,多不堪,但到底,车菊月还是不由自主迷上了。
而且,车菊月这人,还有利用价值。
上一次多亏动用了车菊月权力,大哥邹乐辉和向先生那批“货”,才如期安然无恙,送到老区那边。
所以,暂时,他还不能得罪这个车菊月。
计学文看到邹雪云,彻底放下了心。
“大姑姐胆肥了呀,居然敢软禁邹老板。”计学文一进来,便不由调侃道。
他是万想不到,谈梦音会对邹雪云来这一手。
如果邹雪云有个三长两短好歹,谈梦音就不怕她弟弟发疯毙了她么!
虽说谈景琛重亲情,护犊血亲,但邹雪云是谈爷什么人,说是命根子,也一点不为过吧。
如今若是让谈景琛知道是谈梦音软禁了邹雪云,那还了得。
这事,还少不得的瞒着谈景琛。
计学文一边想着,一边找了个椅子,先坐下了。
车菊月脸色有点难看。
“邹老板,你遇到事,怎么不找我?”
车菊月径自走到邹雪云对面,坐下,看到满桌子一盘盘残渣剩羹,不由呆了一呆。
这邹老板,吃的也太狠了。
“这,这些,全是你一个吃的?”
邹雪云扬了扬眉。
不中么。
他到底是被伤过的人了,伤的越重,他的饭量就越惊人。
这一次,他被谈景琛伤到了。
“你要不要也吃点?”
邹雪云答非所问。
他倒是记挂着梅园那一伙人,还有自己这听力问题,多亏了谈爷有心,带他去看了中医,谈爷亲自熬的那副药,虽说没有药到病除,但是却的的确确见了效。
谈爷说了,这药,的按时熬接时喝,一顿都不得少。
少了一顿,这前面下的功夫,就全全白费了。
他记着谈爷说的话,明明也是用了心,去熬,去吃了,但是,那天偏偏遇上了谈梦音,这药,也就白白的就,耽搁下来了。
“‘如约而至’是个多么美好的词,等得辛苦,却不辜负!”谈爷这话,没错。
现在车菊月来了,估计,他也就有救了。
车菊月皱皱眉。
“这饭,我吃不惯。”
“吃不惯就走啊。”
邹雪云立起身,那一袭红色斗蓬,窸窸窣窣随之扬起,又落下。
赵组长小心地立在一边。
他真没想到,太太弄出这一着,竟然惊动了日本人。
说实在的,司令根本不想和日本人正面为敌。
太太这一出,简直是引火自焚哪。
这次计学文带着车菊月来找寻邹老板,还不仅是只有二人,望春汀大门外,还守着一个班兵力!
稍有不慎,看样子这个车矮子,就似乎想要血冼了望春汀。
赵组长听到邹雪云这么一说,也赶紧陪着笑脸附和道:
“这里再好,也比不得梅园热闹。邹老板早就有心想走了。”
“想走为什么不放人?!”
车菊月声音不高,却携了一股杀意。
赵组长滞了一下。
尤其是当他看到车菊月那只肥掌,往腰上挎的八壳枪上摸去时,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子!
这时计学文站了起来、
“时间不早,我们该送邹老板回梅园了。”
计学文笑了一笑。
其实,他也不想车菊月为难了谈梦音一家。
毕竟,谈梦音是谈景琛亲姐姐,又是计学文姐姐的大姑姐。
就为这一点小事,犯不着。
但是,计学文却又不得不提醒一下,来个隔山震虎。
“赵组长,回去告诉二位主子,乱世之下,保虞要紧,何必自伤同僚呢。”
计学文这话一出口,那位车菊月,立刻脸色又阴了下来。
当他是傻子呢。
他们是同僚,那他呢,不就是个外族人了?
别看这些皇根儿下的人,一有事就来找他,但真要对仗起来,枪口还不是一致对准他!
他倒也有点自知之明。
只不过是这次赶上了是邹雪云的事,他就不能不出面了。
“这次名人失踪事件,我会记录在案。过几天怎么处理,就全看造化了。”
别看车菊月是个日本人,但他天天都在研究黄土地文化,用起本地文字,一套一套的。
他是恨不得在他执行任务这段时间,赶紧对本土文化,来个速度生吞活剥。
而赵组长听到“造化”二字,不由心往下沉。
看来太太这事,闹大了。
被日本人盯上,还能有安生日子么。
本来谈梦音就计划着,明天就要离开北平,前往英国。
但偏偏谈梦音在走之前,不打算放了邹雪云。
这一失算,竟招来日本人。
当下,赵组长陪着笑,又不敢多说什么,便只好不说话。
多说一句,都怕引起这个车矮子反感。
邹雪云从计学文和车菊月进来望春汀,就没有多说过话,这会子,更懒的搭话了。
车菊月不收拾谈梦音也好,收拾谈梦音更好。
让谈梦音在日本人那儿吃点苦头,她以后就不那么嚣张了。
真是的,自己老公好偷腥,关他邹郎什么事!
他唱他的梨园戏,他观他的楼头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两相情愿的事。
再说了,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这娘们儿要毒起来,可是比男人,不知毒上多少倍。
邹雪云跟着计学文和车菊月出了望春汀公馆,外面,除了两辆轿车,还有黑压压一群人。
邹雪云仔细一看,原来是些穿黄皮的日本人。
邹雪云不由眼皮跳了跳。
阳光很刺眼。
他笑了笑。
“出了这个大门,我就自由了。二位不必相送。叨扰二位,邹某人感激不尽。这个周末,如果身体允许,我会亲自上场演戏,到时候,我给二位留个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