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静中月

2、第一章 初入王府

　　我入王府的时候，确切地说，是我随小姐入王府的时候，差一个月便是十四岁生辰。
　　小姐正值二八年华，那美美的一朵鲜花却插在了现已三十七岁、已有三个孩子、大儿子只比小姐小一岁的景王身上。

　　虽然我年龄小小姐两岁，可是自小在尹府长大，和小姐相处的时日也多，再加之人机灵些，便陪着小姐嫁到了景王府。原也是好生伺候小姐这个小侧妃，只是这位置还没暖热，便被一个人讨了去。
　　将我讨去的人，正是景王那只比小姐小一岁的大儿子——韩奕宏。
　　人称，混世小魔王。

　　我知道下人是不能嚼主子的舌根，可是这混世小魔王的事迹谁人不知。十五岁的年纪，便和自个儿贴身大丫环生出了事端。
　　于是，小王爷的亲娘，也就是景王的正妃大怒，说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
　　又于是，王妃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去了山里的寺院休养。
　　明明是儿子的错，却迁怒于老子，想来小魔王韩奕宏这样嚣张跋扈，多半还是被他娘宠出来的。

　　就趁着王妃离家出走的当，景王爷又纳了侧妃。

　　小魔王的贴身丫鬟回老家休养，按说王府下人那么多，再找一个丫鬟服侍他便妥当了，这事儿还是与我没什么干系。怎奈，我却偏在这时，得罪了小魔王。
　　说起，还是在刚才迷路的时候……

　　我是方向感极差的人，抱着王爷和小姐换洗的衣服去浣衣房，回来的时候迷了路。也不知进了哪位少爷的院子，绕来绕去，终是把自己连来时的路都忘了。想来我走的方位是这个院子的偏僻地方，也没几个下人让我问问路。正在这时，便听见不远处有几声婉转清脆的鸟叫和口哨逗趣的声音。
　　绕过一座假山，恰恰看见一袭淡紫长袍的少年手捧着一个鸟笼在戏耍。

　　我在假山之后定定地站了一会，趁那少年离开之际，偷偷溜了过去，打开了鸟笼。小鸟羽翼为朱红色，甚是罕见，它仿若通了灵性，竟然歪头看了我一阵，才扑打着翅膀飞了出去。
　　我最见不得鸟被关在笼子里，所以看着小红鸟消失在眼前时，心头一乐。
　　扭头准备继续找出路的时候，一眼便看见了刚才那个淡紫色衣袍的少年，正瞪着细长的双眼，眼中怒火丛生。
　　我“啊”了一声，便赶忙屈膝福了福：“奴婢见过小王爷。”

　　我记得戏文里讲，凡是纨绔子弟都爱手捧鸟笼，口吹流氓哨，所以我料定眼前这少年便是那混世小魔王。
　　我还记得戏文里讲，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妇女的时候，都要一手捏着她的下巴。

　　小魔王韩奕宏一手钳住了我的下巴，扬起了我的脸，我赶忙垂下眼睫，只盯着他腰间的紫色束带。
　　“你是新来的？”声音里带着淡淡地怒气。
　　我道：“回小王爷，奴婢是随小姐，哦不，是随黛侧妃一同入王府的，是新来的。奴婢因才到王府不久，迷了路，误闯到小王爷的雅阁，还望小王爷恕罪。”
　　“误闯？”下巴的力道有些重了，对面的少爷声音陡然高了，“小红，可是你误放的？那可是莲姐姐送给我的。”顿了顿，思索了片刻，继而又道，“今天，你就好好把这个院子熟悉了。”说完，松开了我的下巴，转身离开。
　　我扑通跪地：“小王爷，奴婢愚钝。”
　　“我想讨你过来，代替小莲。”韩奕宏头也不回地道。

　　莲姐姐？小莲？不就是侍奉小魔王侍奉到被窝里的那个丫鬟么？我要代替她，代替她做什么？

　　我依然跪地不起，悄悄抬眼望去，那抹淡紫色的身影已不见了。
　　“叽叽，啾啾”婉转的鸟叫在头上方响起，我一惊喜，赶忙起身关上了鸟笼的小门，拎起笼子飞奔。跑了几圈，才发现依然不识路，便找了一个丫鬟，问起小王爷在何处。
　　一身绿衣的丫鬟将我上下打量一番，又瞅瞅我手中拎着的鸟笼，道：“小王爷在书房发脾气呢，你机灵些，别再惹他了。”随即向我指了方向。
　　我道了谢，又飞奔而去。
　　韩奕宏发脾气，不正是因为有人放走了他的小红么？我把它带回来，他就不会再为难我了吧。

　　“出去，都出去，你们几个都及不上小莲的一半。”刚要敲门进去，里面传来了韩奕宏的厉喝。
　　门随即被打开，几个红着眼圈的丫头从房里出来，看到这场景，我灵机一动，轻轻晃了晃鸟笼，小鸟在笼子了扑棱棱地乱飞，却不知道啼叫一声哄主子开心。

　　“说了让你们走，还杵在门口干什么？”韩奕宏不耐烦道。
　　“是……是奴婢，碧蓉。”多么庸俗的名字啊。
　　“碧蓉？可是刚放走了小红，长了一双狐狸眼的丫头？”
　　“……”这要我怎么回答，难道答“是”，承认我自己是一只又骚又臭的狐狸？
　　“你进来吧。”韩奕宏道。

　　于是，我顶了一双“狐狸眼”规规矩矩地进去了。

　　韩奕宏正背对着我，外衣松松垮垮，衣带也开了。
　　这……
　　韩奕宏和那几个丫头在屋里做什么？为什么她们都不及小莲的一半？

　　我放下鸟笼，硬着头皮上前，麻利地为韩奕宏穿好了衣物，系好了衣带，蹲下身，还不忘抚平衣摆下的褶皱。
　　触到一摊暗渍，我的手颤颤抖抖地拿出绢子擦掉暗渍。
　　是……黑色的。
　　怎么能是黑色的？凑到鼻尖闻了闻，再转目看向书案。墨盒被打翻了，墨汁滴落在地上。
　　我一抚额，原来是我搞错了。啊呀呀，想来那几个丫鬟不慎将墨盒打翻了，墨汁滴在了韩奕宏的衣袍上，惹韩奕宏发了脾气。
　　我这都想哪去了。

　　“碧蓉是吧？手脚倒麻利。”声音依旧带着淡淡地怒气。
　　我跪地：“奴婢愚钝，会错了意，奴婢这就替小王爷宽衣。”说完站起身欲解衣带。
　　韩奕宏推开我的手道：“不用了，去寝阁再换。”

　　于是，我跟着韩奕宏一路无语，转过几个回廊之后，沉默的他终于开口：“可记好了？”
　　我疑惑地点头。他分明看见了我手里拎的鸟笼，为何还让我记他院落的线路？

　　到了内室，我替韩奕宏换好了干净的衣袍。站在一边，听凭吩咐。
　　韩奕宏拎起鸟笼道：“你服侍新来的侧妃，也会服侍我父王么？”
　　“王爷和黛侧妃在一处时，奴婢会一起服侍的。”
　　“那……”韩奕宏像还有半句话未说完，却推开了窗户，将鸟笼打开，抓出小鸟向窗外跑去，随即关上了窗户。
　　我愕然地看着他的举动。
　　韩奕宏细长的吊稍眼眯成了一条缝，朝我微微一笑：“我更要将你讨过来了。”
　　这是韩奕宏第一次对我笑。

　　韩奕宏让我回去打点自己的东西，搬到他的居所，莲怡苑。还特意交代不需要让我向王爷和黛侧妃请示，他自会向他父王去说。
　　就这样，我在景王府恰一个月，就易了主。

　　我心里还有一丝希望，希望有两个人可以把我从小魔王韩奕宏这里“解救”出来。
　　一个就是跟随了多年的小姐，黛侧妃。
　　一个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