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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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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你以为我真怕她啊!”容儿不以为然,“哪,我承认,第一封点歌信呢,是我写的,但那不过是开个头而已,而且语气还过得去啦,如果她不写后面的点歌信,不用那么恶劣的口气跟人家吵,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吗?如果她见了那政法学院的小哥哥,同他温温柔柔说个sorry道个歉,人家会这么狗急跳墙跟她拼吗?归根到底是方越洋自己的错!知道吗?我黄容的人生哲学是,坚决不为别人的过错感到不安!”
“那,你自己的过错呢?你会感到不安吗?”
“过错,过错,既然叫过错,就是已经过去了的错,我就算感到不安,有用吗?考试不及格,我再伤心,会变得及格吗?洪七公要整我,我再难过,他就会手下留情吗?所以,我也不会为自己的过错感到不安,至少不会太久,”容儿泰然自若地回答,“哇,我这个人心态很好,不像你们这些好学生,患得患失!”
梁晓曦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样的心态,跟乌龟王八一样,将来一定长命百岁。”
“对了,”容儿猛然想起什么,眨眨眼,“不是还有一块手表吗?正好,还可以顺便弄个情侣表,一人一块,一对情侣就是两块,哇,发了也…”她做着发财梦。
“两位小姐,签个名吧!”孙凯笑眯眯地出现在她们面前,手里拿着一张白纸,上面已经写了一些名字,题目是“外语系足球啦啦队名单”。
“这个周六跟财院接着踢,郭进说了,来参加啦啦队的,每人一个可爱多,”孙凯指指,“在这儿写,喜欢草莓的还是巧克力的。”
“真的?每次都有吗?”梁晓曦忍不住问。1996年的和路雪可爱多对女孩子的诱惑不下于后来的哈根达斯。
“就是第一次,”孙凯笑着回答,“表示欢迎。这是学生会的经费,经费有限。签吧,算是对我们外语系球队全体男生的支持!”
梁晓曦在名单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写“巧克力”,问,“参加了就每次都必须去吗?”
“不一定,有时间的话就来。”
“就知道没那么大方!”容儿拿过名单,瞟一眼,顶上第一个写着“张颖”,下面是一排德语班女生的名字,问,“怎么德语班排第一?”
“哦…我不知道,这是郭进给我的,大概…是他先让德语班女生登记的吧。”
“那你还要我们签什么?已经这么多人,举个纳粹旗喊‘财院必败,外语系必胜’,她们德语班应该很拿手啊,还需要我们吗?”容儿有些来气。
“我说了这是郭进……”
“喂,郭进是哪个班的班长?要建啦啦队,不找我们自己班,先找德语班,他是什么意思?”容儿质问孙凯。
“他…”孙凯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应该就是顺便吧,这…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呢?”他有些无奈。
“我看你是看见苏敏签了字就忘乎所以了吧?”容儿不放过他,“郭进这么做,是把德语班放在了我们班前面,而作为我们班的班长,这是不对的!你告诉我,可爱多是谁的意思?不会是张颖的吧?”
“哎呀小姐,你想哪儿去了?”孙凯告饶,“我让郭进自己跟你说,行了吧?”
“呸,我才不要跟他说呢!”容儿嗤之以鼻。
孙凯拿着签名纸落荒而逃,回到男生宿舍,郭进正在努力往一张高低不平的桌子下面垫硬纸片,一个个桌脚试过来。
孙凯感到有些跌掉眼镜,“班长,你要我去动员女生参加足球啦啦队,你自己窝在宿舍就忙着干这个啊?”他把纸往桌上一扔,“我没说错哦,黄容把我臭骂了一顿,这星期的衣服你帮我洗!”
“为什么?”郭进不紧不慢地问,试探着把纸片塞到第四个桌子脚底下,晃几下,终于搞定。
“理由你想也想不到,”孙凯指指纸上张颖的名字,“说你把德语班排在我们班前面了!”
“你怎么说?”
“我说让郭进自己跟你说!”
郭进看看签名纸上几排名字,淡淡地笑了笑。他让孙凯去动员女生的时候,就几乎料定黄容会发难,没料到的只是,她会以什么方式发难。
“你为什么不跟她说,那是因为我认为我们班比德语班重要,而重要人物呢,一般都在后面出场,所以我们班排在后面?”郭进思索一下,慢条斯理地回答。
“你为什么不早教我?”孙凯白他一眼,“自己去跟她说!这个黄容,才活了几岁啊,把自己特当根葱!”
“算了,这些人参加,已经够了。”
“唉,”孙凯有些奇怪,“你不觉得黄容还挺懂足球的吗?”
“懂足球怎么样?”
“这样的人参加啦啦队有价值呀!”
“就像她上次那样在场上把我们统统骂一遍?”
“那…当然不好,不过,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再说,班长你后来…不…不就是照她骂的去踢的吗?”孙凯的生意慢慢小下去。
“谁说…”郭进看看孙凯,“我是照她骂的去踢的?”他皱皱眉头,“那是巧合!”
“就当是巧合好了,”孙凯吐吐舌头,“那也…太巧了点哦!”
“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她不愿意参加,也不能勉强。”郭进摇摇头。
“班长,要不,你去跟容儿说说吧,我总觉得…她要能指点指点我们…”孙凯有些为难。
“我们男生踢球,用得着她指点?”郭进淡定而坚决地回答。
“你不就是怕我们说你跟容儿……”孙凯具有一个准优秀足球前锋应有的韧劲。
“从一进学校你们就说,我什么时候怕过?我只是不希望她添乱。”郭进简短地总结,开始到书架上拿书,“明天是考最后一门,外媒选读了吧?”
外媒选读课放在星期五考,这是一门让人既绝望又轻松的课。绝望的是,这门课的考试,根据历届学长的经验,绝对巨难,而且,绝对无从准备,考试内容绝对不会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加沙地带或者戴安娜王妃,考完绝对会让人头重脚轻心跳加快脸色发白只想啃了欧阳锋;轻松的是,既然无从准备,也就不必准备了。
欧阳锋有个准则,宁可我负天下学生,不可天下学生负我。他自己每次上课都会慢悠悠迟到三分钟,然而,考试时,学生如果迟到一分钟,扣十分,迟到十分钟,就是零分,“上课迟到,吾尤可忍,考试迟到,实不可忍也。”
“你等等我,我洗完这双袜子就去!”梁晓曦说。
“回来再洗嘛!”
“不行,那是昨天的袜子,睡觉前忘记洗了,已经臭了一个晚上,味道好难闻。”
“那有什么要紧啊?我的袜子经常臭一个星期拿回家去的。”容儿不以为然。
“我习惯啦!原来是你啊,难道我们宿舍里常常一股脚臭!”
“胡说,我的袜子都放在塑料袋里封起来的!”容儿理直气壮,“我已经一门课不及格,再扣十分二十分我死定了,不是说早飞的虫子有鸟吃吗?”容儿不理会她,“梁晓曦你快点哦,只有二十分钟了,从这儿骑车到外语楼就要十分钟,老毒物可是心狠手辣说到做到的!”她自顾自走了。
“是早飞的鸟有虫子吃!这就是你的所谓友谊吗?”晓曦拿着洗好的袜子从水房走出来,走到自己宿舍门前,推门,竟然关得牢牢的,再一摸口袋,空空的。
糟了!晓曦把自己身上几个口袋摸个遍,心里大声叫苦,黄容这家伙平时老忘记关门,今天不知怎么的竟然把门关上而且还带了锁。
她使劲推门,可宿舍门关得牢牢的,就是纹丝不动。
晓曦看看手表,只剩下十五分钟了。随着手掌不断用力推门,她的额头渐渐冒出汗来。
“老师!”她飞快地跑到楼另一侧的宿管科,不料宿管科的门也关得严严的。
这下完蛋了!梁晓曦回到宿舍门前,心急如焚,眼泪涌上来,下意识用力踢了一下门,“开门哪,你打开呀!”
“你有饭卡吗?”突然,一个声音在身后问。
那是个男生的声音,第一声的时候,梁晓曦根本没意识到是问她,直到那人又问了一声,声音更大一些,她才回过头去,发现声音来自那道男女生宿舍间楚河汉界的那一面。而问话的那个人,高高的个子,浓密的眉毛,清朗的眼神,站在离她几米外,铁栏杆另一侧,看上去有些远,其实又很近,那人手里拿着个饭盆,里面装着两个包子,像是刚从饭堂回来。
那人看着似曾相似,说话声音也很好听,几秒钟后,梁晓曦突然想起,他就是一个多月前,用五张电话卡替她免了宿管科老师责难,还送她回宿舍的那个工学院男生。
“饭卡?”梁晓曦被他问得愣住了,想,你是要跟我借饭卡吗?
“你忘了带钥匙吧?”那人问。
她点点头。
“有饭卡的话,可以用它把门撬开,”他说,“伸到锁舌旁边,撬几下就开了。”
“可以吗?”晓曦第一个反应是,你干过?
“我没带钥匙的时候就这么开门。”
晓曦在口袋里摸饭卡,可几个口袋都空空荡荡。
她着急了,“你有吗?我的饭卡锁里面了,”她看看表,只剩下十二分钟了,“帮帮忙吧,我们马上就要考试,老师说每晚一分钟扣十分,我要迟到了!”她心急如焚,“宿管科老师也不在!”
“你等一下。”那男生看看她,想了想,说。
她没来得及反应,铁门那边的身影一闪,三下两下,已经麻利地爬上栏杆,越过铁门,稳稳地站在她身后,而那个饭盆竟然还在他手里。
“我来。”那男生从衬衫口袋抽出自己的饭卡,伸到锁舌处,如他所说,几秒钟内干净利落地打开了门,看得梁晓曦目瞪口呆。
“谢谢你!”她十分感激地对他微笑。
“没事,”他也笑了笑,简短地说,“以后记得带钥匙,我走了。”他走出宿舍门,从另一个方向朝楼梯走去,脚步声在楼道里渐渐远去。
梁晓曦飞快地放下脸盆,拿了书包,冲出宿舍楼大门,到楼下停车处,打开自行车,骑上去,轮胎竟然瘪瘪的,骑了几下,又不得不跳下来,检查一下,不早不迟,气门芯竟然被人拔掉了。早听说这栋宿舍楼时不时有人恶作剧拔气门芯,她还是第一次碰到,没想到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她看看表,只有八分钟都不到了,老毒物只怕这时已经在教室里了,顿时急得眼泪汪汪,心里万般后悔没有听容儿的话。
晓曦抬起头,刚才那个男生还没走远,她对着他的背影喊起来,“喂-----”喊了才意识到,她不知道他的名字。
但是,只有一声,他就立刻回过头来。
“我…我的车没气了…你,”她硬着头皮问,“你有打气筒吗?”
那男生看看她,再看看她的自行车,朝她走过来,“有打气筒恐怕也来不及了,”他淡淡地说,“我送你去吧。”
“啊?”
“哪栋楼?”那男生很快打开自己的自行车,推到她面前,自己先上车。
“外语系大楼。”
男生看看表,“还有…五分钟?”
她难为情地点头。
“那你坐好,拉稳一点。”
那是梁晓曦第一次在大学里,不,确切说,有生以来第一次坐爸爸以外的男人的车;她万没想到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每隔一会儿看一看表,又不好意思催他,但那人的车技很好,绕了两条小路后回到大路,飞快地超过一辆辆自行车后,到达外语系大楼下的时候,还剩下一分钟。
“谢谢!”她几乎感激涕零了。
“不谢,”他又淡淡地笑笑,“考好一点。”
“唉,你等一等,”梁晓曦想问“你叫什么名字”,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偏偏出不了口,迎着对方的目光,临时换成一句莫名其妙的,“我自行车的气门芯,不会---是你拔的吧?”刚才的路上,她联想起他翻铁栏杆和开门时的利索动作,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不料此刻竟然脱口而出。
说完了以后,她只觉脸上发热,只想打自己的嘴。
那男生怔了一下,脸上露出真正的惊讶,慢慢换成一个微笑,“我为你争取来一分钟,不是为了让你把我当贼审的。好好考试。”
铃声在这时响起,梁晓曦立刻转身朝教室飞奔而去。
学长们说,考试收卷的时候,是欧阳锋最为和蔼可亲的时刻。此话一点不假,老毒物望着一班脸色惨白的学生仿佛战败的士兵般垂头丧气走出教室,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个温柔得近乎闷骚的微笑,再补一刀,“我…要陪伴尔等两年,慢慢的,尔等就会习惯。所谓考试,其目的何在?就在于要体会,此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知己之不足,而后方能发奋图强…”
外媒选读课考试后的学生分两类,一类“考得特爽”,这是极少数,绝大多数人属于第二类,“超级想死”,基本没有中间路线可走。
方越洋属于那极少数的第一类。然而,当她随着同学们走出教学楼的大门,走到停车处,看到林少峰阳光得足以太阳能发电的表情时,她的心情急转直下。
敢情这王八蛋真的说到做到。
“洋洋,考得怎么样?”林少峰走过来,关切地问。
她不理他。
“累了吧?来,我替你拿书包。”
她瞪他一眼,自顾自找车。这个时候,周围无数的目光已经聚焦到他们身上,洋洋虽然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也不由有种汗毛直竖的感觉。
“啊,你们外语系真好,每个班的课表和教室都贴在教学楼里,一目了然,从今往后,你每天上什么课,在哪儿上,我都知道,”他意味深长地说,“洋洋,以后我只要有空,下课就来接你。”
“考完了,今天轻松一下吧,你啊,就是太用功了,”林少峰对唱独角戏毫不畏惧,“我给你送票来了,明天晚上我们系话剧社演‘林海雪原’,我主演,专门为你要了第一排中间的票,”他拿出一张粉红色的票送到洋洋面前,“你看,第一排11座,正当中,我们院长也就第一排5座而已,到时候,”他冷不丁又开始深情款款,“全场的人都在看我,而我的眼睛里只有你。”
最后一句话把周围的人雷得面面相觑。
方越洋把自行车用力推出来,“砰”一声把支架撑起,又恶狠狠放下,面无表情地接过林少峰手里的票子,看着他,几下就把票子撕成了碎片。
林少峰默默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蹲下身去,捡起撕碎的票子,放进牛仔裤口袋,变戏法似地又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一张,“那这张怎么样?第一排12座?你再撕,我还有。”
旁观的孙凯嘴张开成了一个O字,喃喃地说,“壮士。”
“林少峰,政法学院的,”他立刻不失时机地自我介绍,“以后我们洋洋还拜托各位多关照。”
“知道,知道,”孙凯乐呵呵地,“你不就是那个‘大海’嘛,久仰大名,果然是---”他把对方从上到下打量一下,“一表人才啊,不错,不错。你们俩,还在…闹别扭?”
“你觉得呢?”林少峰看看洋洋,洋洋依旧毫不理睬。
“呵呵,年轻人嘛。”孙凯笑着。
外语系是全校无数系科的丈母娘家,耳濡目染,外语系男生,无论年龄年级,说话间不知不觉会带上些许岳丈的口吻。
“你的手怎么了?”
“哦,受了点小伤,洋洋,”他温柔地问,“原因能说吗?”
方越洋冷冷地把书包扔进自行车的前车篮里。
“看样子她不喜欢我说,”林少峰抱歉地看看孙凯,“对了,这儿还有些票,后面一点,不过也是中间,是给你们大伙儿的,欢迎去捧场!”
“林壮士,请问,你…欣赏我们方同学…哪一点?”孙凯接过票,忍不住小声问,小声到周围一圈的人正好全听见,同时转过头来看着林少峰。
林少峰装模作样地想了想,郑重地说,“我们洋洋,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太好;换句话说呢,除了脾气不太好,其它,什么都好,”他看看孙凯,“我---回答你的问题了吗?”
“回答了,回答了,”孙凯几乎五体投地,几乎立刻从书包里掏出小本本抄下来,心想妈的不愧政法学院的,那口才,那脸皮。
“喜欢踢足球吗?”不远处的郭进突然问。
“还行吧。”林少峰说。
“擅长什么?”
“后卫。”
“水平怎么样?”
“马马虎虎,我平时打网球比较多,足球算过得去,”林少峰低调地回答,“一般情况下,如果我上场,守门员就没多少发挥水平的机会了。”
这先抑后扬的自吹自擂让孙凯和郭进对看一眼,两人眼睛同时有些发亮。外语系球队,少的不正是优秀的前锋和后卫吗?
“那等你手好了,有空的话,一块儿练练吧,”郭进立刻邀请,“我们系刚组建了一支球队,要行的话,以后和外系比赛,愿意客串吗?”
“没问题,为外语系效劳,义不容辞。”林少峰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以后,洋洋就请多多关照了!”林少峰对他眨眨眼睛,“学校里有人说我们闹分手,哪有的事,谁敢打我们洋洋的主意,帮忙提个醒!”
“这个…一定一定,我们会直接告诉他,no door! 别说door,连window都没有!”孙凯信誓旦旦,“知道吗,我们外语系男生的绰号是‘牧羊犬’,我们系的女生呢,就是‘羊’,而其他乱七八糟系科的男生呢,统称为‘狼’。”
“‘牧羊犬’不会监守自盗吧?”林少峰反应很快。
“有可能,不过…”孙凯看看洋洋,“对方同学,不会!”这是老实话,首先外语系不缺美女,其次洋洋在系里并不是人缘很好的类型,在大多数人眼里,她就是一个特别骄傲而成绩爆好的上海女生;除了梁晓曦那样性格好而不介意的,或者黄容那样性格不好而不得不和她黏在一起的,她很少同别人说话;如同上海人民喜欢把全国秒成郊区一样,方越洋把全班秒成学渣,拔高了老师授课的难度,能得人心吗?
“好,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林少峰看似很高兴。
“孙凯你有完没完了,有时间你是不是应该想想明天该怎么跟财院踢好歹不要输得太惨丢我们系的脸,在这儿磨什么牙?”容儿终于看不下去了,开始发飙,“郭进,踢个球还得这么算计,麻烦你们要点脸行吗?”
这话一出,旁边不少女生小声笑起来。
孙凯是个大大咧咧的爆脾气,脸上挂不住了,“怎么了?怎么不要脸了?”
容儿当然不会示弱,“自己想啊,哦,球技不精,踢不过人家,就拐弯抹角想歪门邪道,拿我们女生去做人情换外援,你觉得要脸吗?牧羊犬?得了吧,你们这号牧羊犬,守得住羊吗?咬得过正儿八经的狼吗?自我感觉良好,你们就算是牧羊犬,估计也是阉了的!”
典型的黄容风格,理不糙,话可是真够糙。
女生笑得更响。这一回,连孙凯从进校门第一眼就苦苦暗恋的女神,绰号“小天使”,素来温婉娴静的苏敏也用手掩着嘴轻轻地笑。
“你…”孙凯紧皱眉头,“黄容你别胡说八道,谁拿你们女生做人情了?”
“这不明摆着的吗?”容儿指指林少峰,“拿方越洋去给你们球队换个后卫,好值得哦。”
“谁说的?”孙凯脸涨红了,“人家是自己愿意!”
“人家自己愿意,你们就不会自己努力,把球踢得出息一点吗?”容儿理直气壮地质问,“郭进,我们系男生平时都到哪个食堂吃饭?告诉我,我立刻去请求大师傅,把外语系男生的饭做得软一点!”
孙凯又急又气,口不择言,“说得轻巧,把球踢得出息一点,我们不想吗?可我们系一共几个男生啊?人家工学院一届两百多个男生,数学系更多,我们满打满算四五十,能凑一支球队不错了,你还想怎么样?谁让你们这些花瓶不长把儿呢?黄容我承认你看球有一套,可嘴巴厉害管屁用,你除了骂人还能干什么,能真上场踢吗?!”他说着激动起来,“郭进,你的思路完全正确,我们就是应该调动自己的优势去寻找外援,否则校际联赛还不直接让那些理科生给撕了啊?怎么啦,想泡…想追我们系的女生,还不得给我们系做点贡献?从古到今哪个当女婿的没给老丈人家扛过煤气罐啊?没错,队长,下回我们还就定个规矩,想追外语系的女生,自动到球队来考核,通过才有资格,唉,刚才考试梁晓曦不就坐着个男生的车来的吗?梁晓曦,通知他来报名考核,资格认证后再让他接着追你,否则打回去…”
梁晓曦在毫无防备的状况下被莫名其妙点名,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惊叹这帮男生狗鼻子怎么如此之尖。
孙凯一番慷慨激昂,从眼角看到苏敏惊讶的眼神和红红的小脸,立刻后悔了。
“孙凯,”郭进低声示意,“不要说了。”
但为时已晚,“好啊,”容儿火冒三丈,“这就是你们的如意算盘,那孙凯我问你,你那么喜欢苏敏,如果有人追她,你会舍得拿她去换外援做贡献吗?对了,你前锋踢那么差,是不是索性让苏敏去校队找个前锋当男朋友来替了你?”
不得不说,黄容和孙凯都被对方气昏了头。
苏敏上学早,小学又是五年制实验班,所以比一般同学小两岁,加上个头特别娇小,格外害羞,生就一张无公害娃娃脸,答错一个问题能脸红半堂课,全班上下拿她当小妹妹看待,连教训学生素来不留情面的欧阳锋也对之宽厚三分。
在大家眼里,苏敏压根就是个孩子,和“恋爱”二字不搭边。五大三粗型的孙凯对她一往情深,苏敏自己从来没有表过态度;这件事大家渐渐看出来却都默契地不点穿,毕竟,这个胸罩穿最小一号还要把罩杯缝进一圈的小女孩是全班唯一一个称得上“人见人爱”的。
容儿的话说完,周遭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落到苏敏身上。苏敏的脸色由白而红,又由红而白,再度红起来的时候,她两眼盈着泪水,忍了一会儿,滚落下来,一转身飞快地朝宿舍方向跑了。
“黄容,你…我和你没完!”孙凯怒吼起来,意欲往前,被郭进按住,“不要吵了,回宿舍去!”他低声而严肃。
“哼!”孙凯恶狠狠地瞪容儿一眼,摔开郭进的手,转身走了。
“我怎么了?就是实话实说嘛!”容儿对着他的背影反击,也要开步离开。
“黄容,你等一等。”郭进叫住她。
容儿迟疑一下,回过头,看看郭进,“干嘛?”
“我有话跟你说。”
“说啊。”
郭进低下头,想了一想,又抬起头,“黄容同学。”
“想教训我就免了吧,”容儿立刻说,“我现在没心情听你教训。”
“你怎么知道我想教训你?”
“根据经验啊,你想教训我的时候一般都是用‘黄容同学’开头的。”
“那好,黄容,”郭进清清嗓子,“我问你,你…泛读课考试,考了几分?”
“关你什么事?”
“考了几分?”
容儿顿了一下,赌气地回答,“五十九,怎么了?”
“高等数学呢?”
“……五十七。唉,你看你自己的分数就得了,管我的分数干什么?”
“不是我要管你的分数,是你的分数颜色特别…显眼,想不看都难,”郭进淡淡地说,“名册上,女生第一页,男生第二页,要看男生的分数,一定得先翻过女生那一页。”
容儿很恼火,“系里凭什么把女生排在男生前面?”
“我想那是…因为系里为了照顾到某些人特别喜欢排在前面,一排在后面就要不高兴,才那么安排的吧。”郭进话锋一转,“我记得,上次你跟我说过,各科都要及格给我看的,没记错吧?那今天的外媒选读,你估计你能考几分?到目前为止,看总分,你应该是全班倒数第一。幸亏这是在大学,要是放在高中,一定是会拉年级后腿,被老师白眼的。”
“郭进你到底想说什么?”容儿意识到,今天他有些来者不善。
“我想说,”郭进吸口气,“如果你不在乎伤害别人感受的话,那么,别人也就不会在乎伤害你的感受。”
“我怎么伤害别人感受了?”
“你还不知道吗?”郭进的口气严厉起来,“孙凯和苏敏的事,你为什么要当众让他们难堪?”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啊,再说,孙凯喜欢苏敏,你不也看在眼里吗?苏敏一直没答复,正好啊,我帮他挑开这一层,以后想追就尽情追,用不着再遮遮掩掩的,有什么不好的?”容儿理直气壮。
郭进针锋相对,“你有没有想过,苏敏是我们全班的小妹妹,她一直没答复,可能是因为还没想好,多给她点时间考虑,不好吗?假如还有半年甚至一年的时间,他们的感情也许就能再成熟一点,到那个时候…有句话叫‘水到渠成’你不懂吗?现在呢,你这么一公开,以苏敏的个性,可能给她造成很大压力,她或许会在很短时间里给出答复,如果那是肯定的,当然皆大欢喜,但如果是否定的…”
“班长,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不是所有女生都像我这么皮糙肉厚,是吗?”容儿打断他。被郭进这么一顿教训,她突然感到很委屈,“大家对苏敏那么小心翼翼,那为什么,从进校门第一天,就开始郭进黄容,郭进黄容的没完没了?不怕伤害我的感情吗?不怕我难堪吗?”
“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郭进顿了一顿,“我们两个之间什么都没有,所以大家这么开开玩笑,而孙凯和苏…”
“有没有搞错,”容儿愤怒之情溢于言表,“凭什么我就要被你们拿去开心?!”她推着自己的自行车,不再和郭进罗嗦,“你们这样对我,还要我参加你们的啦啦队,去吃张颖喜欢的可爱多吗?”她刚要上车,又站住脚步,认真地问,“班长,我问你,你喜欢过某个人吗?我是说,真心的,那种喜欢?像孙凯对苏敏那样?请回答我,因为这很重要。”
这个问题让郭进有些措不及防,他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我不想乌鸦嘴,但真的必须说,你刚才讲的那一套都是纸上谈兵的…狗屁!你以为谈恋爱是搞海明威啊?从生辰八字,祖宗三代,背景经历,一样一样研究过来,然后critique来 critique去,时间花得越多,搞得越好,分数越高吗?告诉你,”容儿认真地说,“我一直认为,喜欢一个人,不是研究一年半年,而是‘滴--答’一秒钟的事,该发生的总会发生,没缘分的就是没缘分,”她用力补上一句,“孙凯他呀,估计---没戏,你还是少说我两句,省点口水,回去安慰他吧!Sorry,byebye了!”
那个上午,同样愤怒的是方越洋。无论她走到哪里,无论她多么想甩掉林少峰,他总有办法紧紧尾随其后。
终于,他们走在通往饭堂的林荫道上,喇叭里已经开始播放今天的“点歌台”节目。
“洋洋,我打算演完这钞林海雪原’,就把头发留起来,你觉得我留什么发型比较好?短一点的平头,还是稍微长一点?”他问。
“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不必这么装了吧?”洋洋冷冷地回答。
“怎么了,我没装啊,”林少峰一脸无辜,“我是真心诚意向你请教对于我发型的看法。”
“你生下来就是光头吗?以前什么发型,现在还什么发型,不就行了吗?”方越洋很不耐烦,用力踩一脚自行车脚蹬,车子沿着操场边的小道划出一个弧线向前而去。
林少峰虽然只有左手把着车龙头,但反映敏捷,立刻也猛踩一脚,紧紧跟上,又和洋洋平行了。
“那怎么行?以前我一般就是在理发店里让理发师随便决定个发型,效果呢倒是还不错,不管什么发型,都有不少女生喜欢,”洋洋对着天空眼珠滴溜溜转一圈,心想这个人大概穿着开裆裤就开始吹嘘自己比别人尿得远吧,“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洋洋,我很在乎你的看法,既然以后要天天见,我希望能理一个你喜欢的发型,那是对你的尊重。”
“麻烦你叫我方越洋。”
“洋洋……”
方越洋的自行车穿过小路,驶上通往五号楼的大道,她猛然用力向前冲出近十米,嘎然止住,在一家小卖部前面转过九十度角,正堵着后面林少峰的车道,林少峰见势不妙,立刻一条腿蹬地,也把车停了下来。
“你干什么?”
“林少峰。”
“叫我少峰吧,这样多见外。”
“林少峰同学,你也许对自己的口才和胡搅蛮缠的本事很得意,但你有没有意识到,”洋洋冷冷地扬起眉毛,“如果真的惹火了我,动起手来,你十有八九不是我的对手。这一点,上回已经印证过了,不是吗?”
林少峰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你说得没错,这一点,我本来没意识到,经你一说,意识到了,”但他随后加重语气,“但是,方越洋同学,你有没有意识到,”他指指自己的右手,加快语速,“现在的我,根据国际公约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属于残疾人,而你,是一个正常人,作为正常人,你理应保护和帮助残疾人全面和平等地享有所有人权,如果你由于思想狭隘不想那么做,那也没关系,但你真的忍心对一个残疾人下毒手吗?何况,”他意犹未尽,加上一句,“别忘了,我是由于你才致残的!”
洋洋整整半分钟没有说出话来。林少峰望着她震惊的表情,脸上慢慢地露出一个微笑。
“王八蛋,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终于微微颤着声音问。
“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你,”林少峰微微抬起下巴,也扬着眉毛,斜眼看着她,“第一,我想让你明白,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你能说会道,有时候,为了逞一时的口舌之快,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第二,我想让你体会一下,现在我在政法学院的日子是怎么过的,突然之间,所有人都觉得我和你有一段而且我是个混蛋,无论我说什么都没人信,那我至少得拉个垫背的,你说对吧?”他越发嘻皮笑脸,“刚才我十分钟之内拿下你们系的男生,下一步呢,给你们系的女生一个好印象,然后你就跟我一条起跑线了,无论你说什么也没人信,而且他们会劝你和我这个你其实恨得要命的王八蛋,”他指指自己,“重--归--于--好。怎么样?”
“你好卑鄙!”洋洋真心愤怒了,只觉得自己一颗心扑通扑通,仿佛就要跳出胸膛了。方越洋,镇定,你要镇定,她反复告诫自己,不理他,不要理他。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自顾自把自行车停在路边,往小卖部走去。
“一起吃饭吧,”林少峰说,“你上回饭卡放在桌上忘了拿,还在我这儿呢。你喜欢哪个食堂?”洋洋不用回头都能看到他得意的样子。
“请给我一箱统一方便面。”她说。
“怎么了?不喜欢跟我一起吃饭,也用不着吃方便面啊!”林少峰跟上来,“你们女生干嘛都那么爱吃方便面呀?一个个的,又不胖,都说要减肥,减什么呀?我看你还太瘦了,要再长几斤肉就好了…”他打量洋洋,指指她的锁骨,“你看那儿,骨头都…”
“对不起,麻烦您快点。”洋洋只觉得忍无可忍,低声催小卖部的大叔。
方越洋把一箱方便面放在自行车后座,前面十几米外就是宿舍大门,她顿时有种解放的感觉。
“那,洋洋,好吧,今天晚上我有点事,就不来找你了,明天上完课我去等你,到时把你的饭卡也带上,还给你,反正我把你们班课程表都抄了一份,你每天在哪儿上课我全都知道,别担心我找不着!”她清楚地听见林少峰吹了一声口哨。
“神经病!”洋洋眼眶里热热地蓄着泪水。
到此时,原本被外媒考试弄得想死的人已经又体会到Life is good,活过来了,而洋洋呢,进入了“超级想死”模式。
方越洋抱着方便面走进宿舍,脸色发白,眼圈红红的,梁晓曦迎面看见,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她摇摇头。
黄容也看见了,同样吃惊,“女侠,你……”
“别跟我说话。”洋洋的声音威严却很平静。
“哦。”容儿慢慢坐回自己床边。
“晓曦,你那个坏掉的热水瓶胆还在吗?”洋洋问。
“在。”
“给我吧。”
“你要…干什么?”
“我帮你处理掉。”
“好…”梁晓曦有些迟疑,“那个,2185。”
“谢谢。”
“唉,女侠,你…你不要想不开哦,”容儿突然叫起来,“你,你不会想拿热水瓶胆割脉吧?你…你是不是被那个政法学院的小哥哥气的?没关系,我保证,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都不会相信的!还有,你的眼镜我马上还给你…我的皮带,你要喜欢就…就留着吧…”
洋洋反而被她逗得微微一笑,“出去,帮忙,都出去一会儿,我想一个人呆一下。没事的。”
“女侠你…”容儿还是很不放心。
“我真的没事。”
三个女孩关上宿舍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过一会儿,里面传来惊天动地热水瓶胆砸在地上的声音,随之,洋洋开始破口大骂。
那天,洋洋骂了足足十分钟脏话,一半上海脏话,另一半英语脏话。
不得不承认,才女骂起脏话来依然是才女,能把脏话流利连贯行云流水地串成一整段,不是阿猫阿狗能做到的。
晓曦,容儿和翠萍对看着,心想,方越洋这回,真是被气坏了。
就在洋洋在宿舍里对着满地热水瓶胆碎片发作的时候,林少峰正在自己宿舍里看着那块手表上她儿时的小照片微笑。
“我说八婆,很生气吧?不好意思哦,今天晚上借你的饭卡用一用。”
宿舍们打开,几个室友走进来,他立刻把手表放回抽屉,“唉,哥几个,今天我请吃晚饭,算是为上次的事跟大家赔罪!”
虽然老大他们几个对于联谊宿舍的失败依旧有些耿耿于怀,毕竟是哥们,难有宿仇,六个人来到Q大以“高端大气上档次”著称的研究生食堂。
“每人点两个小炒,别客气!”林少峰说。
“老四有钱嘛,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老三带头,“一份叉烧,一份葱爆牛肉。”
结帐的时候,林少峰取出饭卡,放进读卡机,机器上显示“1.58”。
他愣住了。方越洋的饭卡上,只有一块五毛八。
“同学,换张卡吧,”卖菜的小师傅敲敲柜台窗面上的玻璃,“这张卡打一个菜都不够。”
“老四还真不差钱。”老大讽刺一句。
“这…不是我的卡,”林少峰顿时有些尴尬,把那张饭卡从读卡机抽出来,一面去牛仔裤口袋掏自己的饭卡。
“哎哟,”老五眼尖,瞄见了饭卡上的名字,“那卡是方越洋的!哇,你和那个方越洋真又好了?”
“……不能算吧…”林少峰支吾着。
“没好怎么饭卡都给你用?”
“没看见吗,上面就一块五毛八,买块叉烧都不够!”他没好气地回答,一面用自己的饭卡结了帐。
“我说老四啊,”吃饭时,老大一边嚼着牛肉一边用勺子点着他的鼻子,“你跟方越洋要的那个分手费,她后来到底是给是没给啊?”自从联谊宿舍告吹后,老大一直都没理他,这还是头一次主动问他话,问的还是一个颇为棘手的问题。
“那不是什么分手费!”最近林少峰在政法学院被这个破事弄得人气全无,提起来就恼火,脱口而出,“实话实说吧,是她把我手打伤了,赔偿的医药费!”他指指自己的右臂。
饭桌上鸦雀无声。五个兄弟齐刷刷转头看着他。从他们的眼神里,林少峰意识到,又说错话了。
终于,老二板着脸开腔了,“敢情-----老四你那小胳膊肘,不是在北校门外看见校外青年欺负卖鸡蛋饼的孤儿寡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寡不敌众光荣负伤的,而是让她给打的?”他用勺子当当两声清脆地敲敲饭盆,“那你丫当初怎么就说得…跟真的一样呀?哄得咱们哥几个特同情,天天给你抄笔记还免了一个多月宿舍值日你心里就过得去?啊!?”
糟了。
老大不动声色地问,“按舍规,弟兄之间,欺瞒哄骗,怎么处置?”
“从严从重从速。”老二不无奸诈地回答。
“每人二十五下,老四主动请客打八折,每人二十下,回去就打。”老大阴沉着脸宣布。
那顿饭林少峰吃得有些走神。倒并不是因为花了一百五十多块,也不完全因为即将来临的又一顿屁股板子,而是,他想起上一次在食堂见到方越洋,她就着咸菜和炒青菜吃方便面,还有今天她在小卖部买一箱方便面的样子;他本以为她喜欢吃方便面或是为了减肥,现在才意识到,她很可能是真的没钱。
这样想着,不知怎么的,鱼香肉丝和糖醋排骨吃到嘴里,都有些走了味。
“隔壁苏敏又哭起来了,中午哭了一场,下午好了,傍晚孙凯偏偏又跑来找她,她急得不知怎么办,扑在床上又哭了,一宿舍的人都在哄她。”梁晓曦洗过头,把湿漉漉的头发包在毛巾里仔细地揉着,对黄容说。
“孙凯有病啊?”黄容皱着眉从一本时尚画报里抬起头来,“非得逼着苏敏当场拒绝他,大家下不了台吗?他再敢来,我去跟他谈!”
“算了吧,孙凯现在看见你还不急红了眼?”翠萍插话,“你们两个早上吵的。”
“我看孙凯是想,索性挑破了,不如趁热打铁,”晓曦说,“说不定能行。”
“行个头!”容儿漂亮地把两瓣瓜子壳吐到一个饭盆里,“孙凯那人典型的有勇无谋,放古代就是武夫一个,屁用没有,他喜欢苏敏不是一天两天了吧,苏敏没什么表示肯定有她的原因,孙凯是那种让人一见钟情的类型吗?不是吧,那就要靠日久生情,…所谓‘水到渠成’,OK?现在呢,他硬逼着苏敏表态,苏敏估计就非得表态了,表态的结果,如果是肯定的,当然好,但假如是否定的,孙凯就等于把自己的机会给……”她伸手在脖子上模拟一个“喀嚓”的手势,“喀嚓”完了突然有些迷糊,这一套,不是早上郭进的理论吗?郭进的理论,什么时候跑自己嘴里说出来了?
郭进拿着一个盒饭走进男生宿舍,里面烟雾缭绕,立刻皱起眉头。
“把烟掐了!”他低声而严肃地命令,“不是早规定宿舍里不许抽烟吗?谁实在忍不住,外面去!”
“班长,行行好吧,少数服从多数,就因为你自己不抽,也不让我们抽,合理吗?”几个男生围着桌子斗地主,“看在考试结束的份上,就一天,让我们放松一下吧,再说,咱们还不还得陪着孙凯疗伤吗?”
郭进不理会他们,把窗户全部打开,“都把烟掐了!”
孙凯正躺在上铺,嘴里也叼着根烟,但没点,满脸苦大仇深无精打采。
郭进看看他,叹口气。
“帮个忙,都出去一会儿,我跟孙凯谈谈。”
“去哪儿?”男生们很不情愿。
“隔壁,教室,操场,女生楼前站岗,哪儿都行。”郭进瞪他们一眼。
男生们站起身,嘀咕着走出去。
“孙凯,孙凯,”他拍拍孙凯,“下来。”
“别烦我!”
“下来!”郭进软硬兼施地把孙凯从上铺弄下来,指着盒饭,“午饭不吃,晚饭不吃,想干嘛呀?”
“不想干嘛……”孙凯没精打采地要趴在桌上,被郭进一把按住,“我等下还要去礼堂帮忙新生文艺汇演的彩排,你赶紧把这盒饭至少吃掉一半。”
“黄容那个小妖女!”孙凯两眼发直,啃一口鸡腿,大声骂道,“要不是她胡说八道,苏敏能那样吗?本来挺好的,现在弄得…”
“苏敏怎么了?”郭进问。
“你没看见吗?”孙凯怒火中烧,“早上黄容当着那么多人面说我和苏敏,她当场就哭了,后来我去宿舍找她,找了好几次,哭得更凶,本来大家相处得挺好的,现在看见我像看见鬼一样,他妈的黄容-----”他紧握拳头。
“孙凯,”郭进沉吟一下,“这件事我是这么看的,黄容是有不对的地方,这点毋庸置疑。但你有没有想过,即便黄容再冒失,再鲁莽,能控制苏敏多少呢?假如说早上苏敏哭是因为黄容不小心让她在大家面前难堪,那么,下午她哭,又是因为什么呢?”郭进顿了一下,继续说,“一个女孩子几次三番见了你就哭,你认为那会是因为另一个女生吗?在这种情况下,老去找她,盯着她,惹她哭,有意义吗?”
孙凯不说话了,盯着饭盒里的饭菜发呆。
“从小我爸就教育我,男人要懂得自律,以前不理解,现在越来越明白,”他拍拍孙凯的肩膀,“爱一个人,就要尊重她的选择,感情不是踢球,多花时间精力就会立竿见影,有时候,喜欢一个人,是一瞬间的决定,你根本无法控制,要做的,也许只是善待她,再善待她,默默地等待那个瞬间,懂吗?”
“那…”孙凯抬头看看他,“那个瞬间…要是怎么也不来呢?”还是一脸猴急。
郭进看看他,有些好笑,“再等。好了,快把饭吃了,否则你等着等着就饿死了!”
“班长你怎么说得跟情场老手似的?”孙凯有些不服气,一转念,“你这一套…不会是从黄容那个小妖女那儿学来的吧?”
“胡说什么,都是同学,什么小妖女小妖女,快吃饭,我去看彩排了!”郭进穿上外套往外走,走着走着想起来,自己刚才说的话,跟早上黄容放的厥词,怎么还真有点像?
十一月中旬,初冷的天气,刚刚结束的期中考和即将来临的周末让校园的气氛松弛不少。Q大的礼堂里正热热闹闹地进行外语系新生文艺汇演的彩排。
这种场合少不了徐伟老师,他鼓着□□眼坐在第一排,正在循循善诱。
“停一下!唉,时翠萍啊,这个---长城长这首歌啊,感觉特别重要,知道吗?你一定要唱出那种感觉来!”方才日语班某男生哼哼唧唧一首Say Yes,英教班某男生深情款款一首Kiss from a Rose,他都插不上嘴,可把徐老师给急的,时翠萍唱“长城长”,他总算找到了机会。
“哪种…感觉啊?”翠萍拿着麦克风在台上红着脸问。
“就是…那种辽阔悠远的感觉,让听众听了,啊,好像看见了长城,嘉峪关,山海关,啊,那么长,那么远,你在唱的时候,脑子里就要有画面的景象,去想那些纪录片里见过的长城,那个…烽火狼烟,”徐老师开始发挥,“然后呢,主题升华,‘你要问长城有多长,请看那一身身,一身身绿军装’,你去过兵营吗?”
翠萍摇摇头。
“那…就想你们的军训教官,他们穿着军装的样子!”
翠萍点点头。
“重新开始!”
可是,下一遍,唱到“你要问长城有多长,请看那一身身,一身身绿军装”,翠萍走音了。
她窘迫地道歉,“不好意思。”
“怎么了?”
“没什么。”
再来的时候,她竟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徐伟老师脸上露出严重的不高兴。
“老师,让她休息一下吧,要不,过一会儿再继续吧?”郭进不知什么时候从外面进来,走到徐老师面前,轻声说。
“好吧,大家先休息十分钟,”徐老师看了一眼翠萍,有些恨铁不成钢,“好好调整情绪,唱歌,先要自己有感觉,才能感染观众,你现在的感觉不行!”
时翠萍沮丧地往后台走,下台的梯子很窄小,她走得急,鞋跟滑了一下,整个人就要往前倒去,一双有力的手臂拉住了她。
“郭大侠!”她看清对面的人,立刻又脸红了,“你怎么来了?”
“来帮忙一些布景设置。”
两个人找了观众席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刚才怎么了?”郭进问。
翠萍看看他,很不好意思地说,“徐老师叫我唱歌的时候想着军训教官,我就去想了,可我们教官不是跟我们一起吃过一顿饭还差点被处分吗?我一想他,就想起他大口大口吃小笼包的样子……”她又忍不住笑起来。
郭进明白了,也笑起来,然后温和地小声说,“别理他,什么都别想,唱你自己的,像高中里那样。”
“可…这儿的舞台,比我们中学里的大多了……”翠萍看看广阔的观众席。
“那怎么样,真正表演的时候,台上打着灯光,台下反正是漆黑一片的。”
“那…我还是怕,台下那么大,不知该看哪儿,”翠萍担心地说,“没个地方看,心里就特慌。”
郭进想了想,指指台下中间一个地方,“等会儿我坐那儿,你唱的时候,就看我,行吗?”
翠萍想了想,点点头。
“郭大侠。”她欲言又止。
郭进示意她往下讲。
“今天,”她小声说,“我生日。”
郭进愣了一下,“是吗?”他反应过来,“早知道该给你庆祝一下!”
“不,不用,不用,”翠萍急切地说,“其实我从小就不过生日,你只要祝我一声生日快乐就行了。”她脸上红红的。
“生日快乐。”郭进抱歉而真诚地说。
“谢谢。”翠萍低下头,突然手足无措起来。从小到大,家里只有弟弟正儿八经过生日,她和妹妹充其量也就是吃饭加个荷包蛋就算数,她早已习惯了。十八岁的生日,她从来没想过告诉任何人,不知为什么,刚才见了郭进,闲聊之间竟脱口而出。
“对了,”郭进突然想起什么,“明天下午球赛是你负责给啦啦队买冷饮吗?”
翠萍点点头。
“你知道…黄容喜欢吃什么冷饮吗?”
“黄容…怎么了?”
“是这样,我们本来想给啦啦队的同学们买可爱多,可是黄容说她不要吃可爱多。”
“哦…”翠萍想了想,“她…我见过她吃紫雪糕。”
“那就…”郭进想想,“这样吧,买十支紫雪糕,其他的可爱多。如果黄容来了就给她紫雪糕,说可爱多卖完了,”他补上一句,“别说是我说的。”
“郭大侠,你…好像挺关心黄容啊。”
郭进苦笑,“黄容的脾气你应该也很清楚,我是怕她万一来了,拿着冷饮的事发脾气。”
“翠萍!”有人叫她。
时翠萍抬头一看,是大军。
“你…怎么来了?”她有些意外。
“我不能来吗?”大军笑着回答,一面看了郭进一眼,“听说你们在排练,来看看。”
“哦,你们…慢慢聊,”郭进说,“我……到那边去帮忙。”他站起身来,往后台方向走去。
翠萍看着他的身影,心里不由有些失落。她想:等下我唱歌的时候,他会坐在中间的观众席上吗?
“你…找我有事吗?”她问大军。
“没事就不能找你?”大军微笑着反问,在她身边坐下。
“不是…”她有些腼腆。
“有样东西给你,”大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漂亮的烫金小盒子。
翠萍惊讶地看着他,“这是什么?”
“生日快乐。”
“你…怎么知道…”
“我们系不是搞档案自动化吗?所有学生的信息都存在机房的数据库里,”大军淡淡地说,“备份的时候,我也就随便看了一眼。”
“里面是…”
“打开看看。”
翠萍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盒子,吓了一跳,里面是一条项链,下面垂着一个精巧细致的小挂件,做成钥匙的模样。
“这…这得多少钱啊?”她问。
“不贵…”大军有些含糊地回答,“也就十八K,现在满大街都是,不值多少钱。”翠萍的表情让他下意识地隐瞒礼品的价格,他知道,如果知道真实价格,翠萍是不会收的。
“你告诉我,多少钱。”
“收人礼物哪有问钱的?”
“我妈说过,自己还不起礼的东西,就不能收。” 翠萍执拗地说。
“你干嘛惦记着还礼呢?”大军突然显得有些不高兴。
翠萍不知该怎么回答,低下头。
“拿着。”大军把盒子推到她面前。
她迟疑地推开。
大军坚持,“拿着。你没有哥,我没有妹妹,就当是你哥给你的。”
“可你不是我哥。”她小声说。
两个人之间陷入有些尴尬的沉默。
大军突然问,“那要是刚才那个人给你的,你会收吗?”
翠萍被他问得有些措不及防,脸一下又涨得通红,过一会,咬着嘴唇摇摇头。
“我问你”大军说,“一个多月前,你是和他一起去吃饭吧?”
翠萍回忆起那回郭进借钱给她,她请他吃饭的事,“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的,那天我刚好路过那家店,看见你俩一起出来,”大军的声音里透着不满,“后来我去找你,也撞上他,看来,你们两个关系不错啊?”
“你想哪儿去了?”翠萍着急了,“那是我们班长啊!”
“班长就得和每个女生吃饭,吃完了还去宿舍找吗?”大军冲口而出,“要都这样,他忙得过来?”
“你……”
“时翠萍,开始排练了!”当主持人的英教一班班长在台上叫她。
“来了!”她心慌地回答。
“看得起我就拿着!”大军赌着气把盒子往她手里一塞,站起身就走了。
“大军!”她叫了一声,但大军已经走远。翠萍只好无奈地把盒子放进书包,叹了口气。
同一时间,梁晓曦也在宿舍里长吁短叹。
“唉,明天可真够忙的,早上要去计算机房上机,下午要去看我们系男生踢球当啦啦队,晚上呢,要去工学院学雷锋陪他们的男生跳舞。累死了!”
“那就不要去当啦啦队了,”容儿往手臂上抹乳液,“你看得懂球吗?”
“我又不是去看球的,我是去吃可爱多的。”晓曦回答。
“喂,你这种人当啦啦队,能赢球吗?”容儿大叫。
“赢不赢球无所谓,反正我不喜欢看足球!”晓曦说,“反正吃完第一次的可爱多,以后我就不打算去了。”
“乌合之众!”容儿像是颇为气愤。
“你看得懂球,怎么不去呢?”
“我不要吃可爱多!”
“不吃就行了,又没人逼你吃。”
“我也不要看张颖!”
“那就别看她,对了,我觉得张颖挺好的啊,你为什么那么看不惯她?”
“好什么呀?”
“挺和气的,上次在辅导员办公室碰到她,还说她有张快过期的上机卡,问我要不要。”
“你怎么说?”
“我说我也有,用不着。”
“就该那么说,坚决不能接受她的嗟来之食!”
“不过我真觉得她人不错。”
“梁晓曦,”容儿大喝一声,“你是我的朋友还是张颖的朋友?”
晓曦被吓了一跳,“我是…你的朋友啊。”
“如果你是我的朋友,就要无条件地讨厌张颖!”
“你…太霸道了吧?”
“我就是这样的。”
“为什么?”
“没为什么。”
“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没理由!”
“好,” 晓曦看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无奈地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郑重宣誓,无条件地讨厌96级德语班的张颖,行了吧?”
“那还差不多。”容儿满意了。
“那你把女侠的眼镜给我。”
“干嘛?”
“明天晚上去工学院跳舞,戴上啊,希望工学院那帮蚂蚁看见我戴着眼镜就不要请我跳舞。”
“不想你干嘛去?”
“徐伟逼的!他说每个参加过扫舞盲的女生必须参加。”
“简直逼良为娼。”
“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晓曦抗议。突然,她心里冒起一个念头,早上送她去考试的那个人,会不会也在呢?如果也在,会请她跳舞吗?
星期六是个大晴天,下午的阳光暖暖地洒在操场上,映照着微黄的草地,空气里满溢南方秋天特有那种懒散而快乐的气息。
可爱多甜筒的召唤力真不可小视,外语系的女生源源不断来到球场边,不一会儿,已经超过财院女生啦啦队的阵容。
孙凯在场边把球鞋用力地往地上倒,里面其实早已经没有沙子了。他焦急地望着,却始终没看见小苏敏的娃娃脸。几个和苏敏同宿舍的女生有些支吾,“她…今天不太舒服,就不来了。”
孙凯恼火地穿上鞋,把一块石子踢飞老远。有人拍拍他的肩膀,他转过头,是郭进,“专心比赛。”
“我…尽力而为,”孙凯有些沮丧地回答,“队长…”他鼓起勇气,“你别骂我,今天…前锋就让范明当主力吧,我助攻…我已经跟他商量过了…我…状态不好。”他垂头丧气。范明就是日语班班长喜之郎,他一直做着前锋主力的梦,自然不会有问题。
郭进神态依然镇定,口气里却终究透出一丝不安,“你知道的,范明的身体素质和控球技巧都不如你,还容易冲动。”
“我知道…”他越发沮丧,“所以说你别骂我…我昨晚没睡好,一直都在想……”
郭进在心里叹口气,心想早知如此,就不搞什么女生啦啦队了,孙凯这种样子,苏敏无论来还是不来都铁定会影响他发挥。
这个时候,财院队的队员已经也都到齐了,在场边换球衣。
“够意思啊,把你们外语系那锅粥都给端来了。”额前头发微卷的对方前锋队长笑着和郭进打招呼,伸出手来,“果然都是美女,是打算来分散我们队员的注意力吗?”
“没错。”郭进握住他的手,笑笑。
“用心险恶。”对方也笑了。
那人审视着外语系的啦啦队阵营,“那颗老鼠屎呢?”
郭进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两个星期前踢球时黄容破口大骂后,自己对对方队长解释“每锅粥里都有老鼠屎”,没想到他还记得。
“哦,她…估计不会来,”郭进反问,“有了粥,还稀罕老鼠屎吗?”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对方笑笑。
“你看那是谁?”对方队长突然指指几个刚进场的女生,最后一个把白色短袖T恤套在黑色长袖T恤外面,把头发高高拢成马尾的女生,正是黄容。
黄容正在东张西望,扫视间,她的目光碰到了郭进的,按照惯例,飞快地白他一眼然后迅速转向别处。
“她在看我们。”对方队长突然说。
“没有吧。”郭进说。
“你怎么知道没有?”对方问。
开赛在即,双方队员们都在做准备运动。财院队的队长突然高声说,“各位外语系和财院球队的队员们和啦啦队成员们,为了给本次友谊赛增加一点竞技色彩,我想冒昧提议,加入一点奖赏成分,大家觉得怎么样?”
“什么奖赏成分?”
“说具体点。”
大家都显得意外,却被他的提议吸引了。
“我建议,如果外语系赢了这场球,我们财院队赠送给外语系学生会一整套电脑包括外围设备,配置自选;如果财院队赢了的话……”他停住,看着周围。
“怎么样呢?”
“那就…”他环视周围一圈,最终目光落到容儿身上,“麻烦外语系这位上回说我是卷毛狗的同学,替卷毛狗洗洗今天这套球衣。怎么样?”
财院队长面带笑容,从容自若地说完这句话,球场上立刻鸦雀无声,大家显然被他的提议给怔住了,醒过神来后,无数双眼光跟着落在黄容身上,夹杂着从财院女生啦啦队那边传来的一些小声问答,小声渐渐变大。
“黄飞鸿刚才说什么?”
“外语系要是赢了,给他们一套电脑,要是输了,让那个女生给他洗球服。”
“那外语系不是赚了?”
“他们得赢啊。再说黄飞鸿家是干什么的,一台电脑还不小菜?”
“是那个圆脸的吗?”有人指着翠萍。
“不是,她旁边那个,扎马尾辫的。”
“脸还可以,胸挺大嘛。”
“是垫的吧?外语系很多女生觉得自己胸小,就在胸罩里再加一层海绵,要不索性戴两个胸罩,听说去年还有个去做隆胸的呢。”
“就是把那个割开塞一层东西进去吗?”
“天哪,太可怕了!”
这句话让容儿怒不可遏,加倍努力地挺起胸,心想他grandma的turtle egg你才是垫的呢,你们全院都是垫的!
挺了一半,她突然下意识地想把胸收回去,因为她突然发现,受财院女生那句话影响,场上两个院系的男生竟然也在盯着她的胸看。
黄容极少在大庭广众下脸红,这还真是个例外,这种突如其来的注视和注视的目标到底超过了她自以为厚的脸皮的承受度。
然而,“胸”这个东东并不是想收就能随便收的,容儿努力耸起肩胛骨,但她胸前的丰满曲线依然在众人的目光下暴露无遗。
“看什么看!”她满脸绯红,用力一跺脚,心里恨死了财院那帮女生。
“我想这里可能有点误会,我们外语系的女同学从来不给男生洗球服,”场上有人说话了,是郭进,他的声音一贯的沉着温和,“我们的球服也全都是自己洗的。”
“我理解,不过,我的建议不是让外语系的女同学给我洗球服,而是请……”财院队长指指容儿,“这位同学,为我洗球服。她既然骂过我,还骂得那么亲切,应该不会介意吧。”
“这不太合适,”郭进的口气坚定一层,“既然是我们两个院系的友谊赛,就应该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作为外语系球队的队长,我反对这类形式的奖励机制。”
场外的八卦开始蒸腾。
“黄飞鸿不会看上了她了吧?”
“凭什么?垫的波吗?”
“五官还行,不过没漂亮到那个程度吧。”
“男生看女生和女生看女生完全不一样。男生不用脑子的。”
“我看黄飞鸿被她上次骂得烦了,想整整她。”
“谁让她没教养。”
……
容儿的怒气在这些闲言碎语的催化下,像一个迷你原子弹在她肚子里升起升起再升起,缓缓酝酿成一个大大的,灿烂的蘑菇云。
“我们是不是应该听听那位同学的意见?”财院球队队长依然笑着,一边不由分说,跑到容儿面前,潇洒而自然地甩甩头发,满脸自信地看着她,“怎么样,赌一局?你们系要是赢了,我们白送一台电脑。愿意吗?”
容儿看着他炯炯的目光,轻轻抿了一下嘴唇,坚决地点点头,“好,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