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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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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齐为屿一整天心神不宁,在沉寂了这么长时间以后,他已经将他,将他们压在了脑中最深层。
有些人是不能见面,不能回忆的,那些人一旦狭带曾经的气味呼啸而来,封锁在内心深处的记忆便如破笼而出的野兽,无知无觉的在最柔软的地方横冲直撞,抓心挠肝的难受。
回到家天色已晚,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却不觉得饿。还是下到厨房为自己做饭,小黄瓜切到一半,旁边锅里的油已经热得刺啦直响,手忙脚乱的放进去又被滚烫的油花溅到胳膊,吃痛的在水槽里用凉水冲完,小黄瓜已经糊掉一大片了。
最终还是做到了新添置的电脑前,打开了网页。
输入那个熟悉的名字,立刻弹出密密麻麻一片网址。
齐为屿点出一条,斗大的新闻标题:“当红新星唐子皓在‘明星有约’爆出隐退,实为为新片造势宣传!?”
又点了几条,几乎全部媒体都在质疑是否为炒作,齐为屿撑起手臂扶额,闭眼回想当时情景,想起VCR里的那个人,茫然空洞的眼神,嘴里的话语却是坚定有力。
不,不是借他炒作,唐子皓是真的打算隐退。
手指无意识的点了刷新,顶在最前面的一条换掉了,里面显出的两行小字吸引他,打开发现是唐子皓的博客。
上面的点击短短时间已经过万,日记更新时间是半个小时前。
大意是和粉丝致歉和道别,然后说自己打算出国留学顺便散散心。
“不要啊!!我好喜欢糖糖,还那么年轻为什么要退出演艺圈啊!!”
“走了也好吧,糖糖很早就不对劲了,看看现在憔悴成什么样子了。”
“......不会是得了绝症吧,不太可能啊,如果得了绝症更应该大肆宣扬才符合常理啊。”
“那期节目我看了,糖糖对齐为屿说抱歉,还说为了一个人伤害了另一个人,他们发生过什么吗?真好奇~~~”
下面的留言慢慢变成集体八卦讨论,齐为屿粗粗浏览一番打算直接关掉,鼠标一直顺势往下滑,等他快要点到右上角的红叉时,下面滑出一张占据了大半个屏幕的照片,那是一位网友的留言签名照,突兀的出现在齐为屿视野。
齐为屿瞄了一眼就钉在原地,先是大脑一片空白,然后随之汹涌而来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整颗心撑裂。
从叶池在法定意义上判定死亡以后,齐为屿就再也没见过他。
没见过他任何一张照片,没听过他任何一张CD。
他本来就没留给自己什么东西,而放在他身边的凡是跟他有关的那些也早就被季晓冉偷偷拿走了。
再看到这个人,仍然感到呼吸艰难,那些同他一起走过的短暂岁月隐隐复苏。
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屏幕,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握住鼠标的手指一抖,页面关上了。
齐为屿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如此反复好几次才慢慢平静下来。他是没有勇气再打开第二次了。
手机还在坚持不懈的震动个不停,拿起来对方却正好挂断。
上面显示是陌生号,紧接着“叮”一响一条短信发过来。
还是那个陌生号,上面只有一句话:“你还好吗?”
齐为屿纳闷,回过去:“你是谁?”千万不要恶俗的回个你猜,他会吐血。
没想到对方倒是很干脆:“王晋元,把我的号码存上。”
齐为屿一呆,对方的短信很快又发过来:“我看上午那个节目了,你没事吧?”
齐为屿先是拼了“你怎么有我电话”,又删掉换成“你为什么给我发短信”,觉得这两条都很傻,想了想又变成“我没事。”
“吃饭了吗?”
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又回头望了望厨房里那锅冷掉又糊了的黄瓜,胃开始一抽一抽的叫嚣。
“没呢。”
“现在下来,我在你家楼下。”
齐为屿跑到阳台上向下望,楼底下的确静卧着一辆黑色轿车,王晋元倚在车前向露出半截身子的自己招手。
王晋元这个时候会来找他,令他有些始料未及,缩回身子想了想又发了条:“等着我。”
现在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很难不胡思乱想,倒不如出去。
王晋元把他带到一个很偏僻的地方,齐为屿看着四周灰色的楼群,实在忍不住:“我们去哪?”
“买东西。”
“这里不像是卖东西的地方吧。”前面一片是A市的老城区,一条大江将这座繁华的城市分隔两端,而现在他们恰好在这座长达五英里的大桥上飞速行驶,已经驶出了新城区,向老城区驶入。
“马上就到了,南岸的江边上出产一种海鲜,那种鱼类晚上才会出没,渔民们都是这个时候在岸边摆摊叫卖。”
齐为屿瞪大眼睛,“所以我们去买活的?”
王晋元似乎心情不错,嘴唇一直微微勾着,“我做给你吃。”
他整张脸的轮廓其实很温和,只有那双细长的眼微微上挑,看人的时候清清冷冷的,使得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很大变化。此刻连那双眼睛都蕴含了星星点点的笑意,整个人都柔和下来了,平日漫不经心到傲慢的架势消失得丁点不剩。
过了桥,又左转行驶了一段距离,他们驶近江边,不远处宽阔的江面上映着北岸繁华的灯影,波光粼粼。
南北两岸,恰如两个世界。
南岸就像是宋代偏安于南方的一个小国,温柔缱绻、心安理得的务农种田。
岸边矗立着古老的雁塔楼,晚上每层都亮起灯,充当江里船只的灯塔,不知道为什么,在北岸眺望这座古老的“灯塔”时,脑子里总是充满着不可救药的浪漫幻想,他总是认为这座塔身上一定有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古时候传下来的东西,无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沉重厚实,意蕴悠长。
两个人下了车,五月末六月初的天气,一早一晚仍是舒爽怡人,宽阔的江边广场上遛晚的人不少。
每隔三四米树一座照明,两边是郁郁葱葱的观赏性植物,有一定年头了,管理人员用新奇漂亮的木栅栏圈围住,上面挂着白底蓝字的小牌子,以示此树的高贵身份。
也有些地位低等的小树,身上缠绕着紫蓝色的小灯,如打碎了的蓝宝石般闪闪烁烁,如梦如幻。
“你瞧那座塔,我每次瞧着它,总觉的上面住着一个女人,夜夜点灯,等候永远不能归来的丈夫。”他侧头看着齐为屿,笑容温暖,“我总以为这座塔身上有一段凄美的爱情,是不是很可笑?”
齐为屿愣住,原来不只是他一个人这么想。对方似乎并没有期待他的答案,而是拉住他手臂:“看前面。”
前面是一排排小摊,卖什么的都有,儿童玩具、各种精巧的小饰品、冰淇淋雪糕、甚至还有卖衣服的,人们在这里扎成堆形成一个微型夜市,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
王晋元拉着齐为屿在人群里灵活的穿插,最后才挤进最热闹的一个小摊前。
五六个大水盆摆在地上,里面一尾尾鱼悠闲自得的游来游去,摊主忙得连汗都顾不得擦。
“这种‘黑黄金’给我来上两条。”王晋元显然是熟客,一本正经地指着其中一个水盆。
“七十元一斤。”摊主眼皮都不抬。
“不能吧吴叔,你都是卖我六十五的。”
齐为屿再次惊呆,这话......这个人现在是在讲价吗??
摊主抬眼一看,咧开大板牙憨厚地笑了,“原来是小王啊,你的话当然是老价格,有阵子没见到你来了!”
小王......
王晋元无视身侧投注他身上的诡异视线,拎过称好的鱼时只笑了笑,低声说道:“我也是人啊。”
两个人又坐回车上。
“我在南岸正好有一座公寓,那边很近,走吧。”
齐为屿总算找到回击点:“就算你是人,可也不是普通人,普通人会这么大手笔随便在哪里都有不动产吗?”
“我怎么越听这话越别扭,什么叫就算我是人,我在你眼里还算不得人吗?”
齐为屿口误被他抓个正着,自己一想也觉好笑,正要和他分辨两句,王晋元忽然俯身过来,从他身侧掏出安全带,“傻子,你总是忘了系安全带。”
他据他极近,身上还是那种淡淡清爽的青草香气,齐为屿稍一低头就能闻到对方头发的味道,竟然是乳香味,肚子立刻应景的咕噜咕噜叫起来。
他呼吸轻暖,喷在他脖颈上痒痒的,不知为何就红了脸:“我自己系吧。”
“饿了?”他已经系好,抬起头问他,两人相距不超过十厘米。
齐为屿心中慌乱,简直想要推他:“是啊是啊,我一天没有吃饭了,快饿扁了,麻烦你大发慈悲,赶紧带我回家喂饱我吧。”
他并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暧昧的话,王晋元却差点被呛到,这才不跟他闹了。
王晋元住的小区果然距离江边极近,走着来也才四五分钟的样子,南岸多为居民住宅,连商铺也要到中心地带才能见到,附近全部是环境优雅的小区和别墅群。
他住五楼,房子并不是他想象中的豪宅,大约不到一百平方,收拾得却十分干净整洁,可以看出典型的单身男人住家气息。
“有的时候烦了,又懒得出门去远地方,就经常跑来这里窝着,虽然同是在A市,在这里就好像在极远的天边一样。”
王晋元一边给他找出拖鞋让他换上,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
沙发的绒面上发着幽幽的高级布料的光泽,一看就十分舒适,坐上去好像能把人的骨头都融化掉。
其实地上一点也不脏,干净得令齐为屿想要光脚踩在上面。
客厅里有一副高高的架子,并没有摆着红酒一类,只密密麻麻摆着唱片和影碟,还有一种奇怪的不合氛围的东西。
王晋元见他走过去看,“呀,我本来说整理来着,卧室里还有更多,要不要看?”
果然,他卧室里有一面墙大的书橱,除去书以外,就是这种扁扁的火柴盒了。
“一开始是无意中在粉丝送来的礼物堆中发现的,盒面上那个呆呆的两只小眼放空的简易线条小人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实在有趣,后来就自己开始忍不住买来收藏,不知不觉已经攒下这么多了。”
齐为屿摸出火柴,宽大扁扁的火柴盒,里面只有十根火柴。
大大的饱满的圆头,光滑细白的身子,做工极为细致,圆头上甚至有呆呆的Q脸,每一根都有一个发呆的脸,有的张着嘴,有的眯着眼,有的干脆流着鼻涕,表情无一例外的很呆,真是惟妙惟肖。
王晋元背身倚在书橱前,“我觉得它发呆的样子很熟悉,好像一个人。”
齐为屿忙仔细看,也想看自己熟不熟,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不由抬起脸问:“像谁?”那呆呆的样子简直是他手上拿的Q版火柴棍。
王晋元忍住笑,“反正不像你。”
“是不像我啊。”齐为屿赞同的点头。
“傻子。”王晋元看着他,眼睛亮亮的带着笑意,递给他一盒:“送你。”他早就看出齐为屿喜欢,果然他毫不犹豫地接了,翻过来,艳红色的皮上书四个大字“至今单身”。
打开一看,那十个阿呆哥哥个个神情猥琐,怪不得“至今单身”。
齐为屿就讪讪的,面对这种王氏调侃很是无力回应。
他眼不住在这面橱柜打转,就看到一张照片,装在水晶框里,随手拿起来:“照的你吗?”一边向照片注目看去。
画面呈一种朦胧的古旧的灰,上面的人大概只有十六七岁,穿着一身校服,外套扔在地上,里面的白色衬衫一丝不苟的扣到领口第一枚扣子,甚至袖口的纽扣都端端正正的扣着,嘴里却放肆地叼一支香烟,两腿交叠,整个人半倚在路边的铁栏上,又闲适又颓靡,后面是一栋影影绰绰的三层小楼,爬满了绿色藤叶。
他双手插兜,眉头在缭绕烟雾中轻轻蹙起,一双眼盯着镜头,简直冷得不近人情。
恰一阵微风拂过,吹起衬衫衣摆,连同他头上乌黑的发丝飘起,又冰冷又魅惑。
整幅照片不管是神情还是动作都抓得极其精准,那种神情诱惑人意犹未尽的想要一看再看。
一只手挡在照片上:“本人就在这里,干嘛非要看照片。”
齐为屿抬起头:“你那个时侯就开始抽烟了?”这个人前后气质差好多。
王晋元皱眉把照片拿回,“不记得了,走了,我去给你做饭。”
到了客厅王晋元又变得很积极,他果然不是信口开河,杀鱼,剥鳞,开膛,斩段,一系列血腥动作做起来说不出的流畅好看。
围着围裙,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部位,不仅丝毫不损他浊世贵公子的派头,反而更增添了几分温柔好男人的气质。
如果换成一个女人代替自己坐在这,只怕要满眼飘粉红泡泡了。
只是支使人神气活现,一会儿让他洗两根黄瓜,一会儿叫他去冰箱找柠檬,片刻也不让齐为屿闲着。
齐为屿在客厅和厨房来回奔波十几遭后实在忍无可忍:“你不是说你做给我吃吗!”
王晋元手拿锅铲,一脸无辜的举起手里的鱼肉:“我是在做给你吃啊,不过我是主厨,一些低等的活还是要你来做的,不然,”他笑得很无耻:“我只煎一条鱼,你不要吃好了。”
齐为屿当然不可能不吃,只好认命的当起伙计。
王大厨熟练的把鱼段上的肉剃成一段段,再切成方块状,放在碗里腌制五分钟,在平底锅里倒上橄榄油一块块煎成金黄色。
齐活计则在一旁帮忙把红椒黄椒黄瓜西红柿切成菱形,放入切好段的橄榄菜,菘菜,挤入几滴柠檬,点上一些白醋,掺入煎好的鱼块,一道爽口的沙拉就做好了。
“你尝尝。”王晋元挖起一块鱼肉笑吟吟送到他嘴边。
齐为屿早就饿得狠了,嘴一张叼进,“好吃好吃。”
王晋元想不到他这么干脆,反倒愣了。
他的唇上沾了些油汁,像涂了一层润唇膏,润润的,令人食指大动。
两个人离得这样近,王晋元心口怦怦直跳,像是要把那颗心从嗓子眼蹦出来一样,简直要把持不住亲上一口。
电饭锅里米饭煮好了,发出“滴滴”的提醒音,“熟了!”齐为屿欢呼着跳过去拔插头。
王晋元一瞬间觉得很沮丧。
“为什么今天去找我?”
王晋元挖了一勺鱼肉,放到他盘子里:“其实我一直对你感到很抱歉。”
“对我抱歉,你指的是我们第一次合作电影刁难我的事?”齐为屿挥挥手,一脸大度:“我早忘了。”
他转动那酒杯,杯中那艳红色的酒汁芬芳扑鼻,“我曾经在试镜上帮过唐子皓。”
齐为屿细细咀嚼,鱼肉外脆里软,口感极佳,滑进食道再慢慢进入胃里,能听到身体愉悦的呻吟。
食物的慰藉让人心安。
“以前的事情我已经不想再记起,你也没有必要道歉。”
他已经强迫自己忘了,因为任何往事都是一条细小的线,拎起那根线,线上被砸碎的骨头和血肉就会被揪起。
没有必要再去拉那根细小的线。
王晋元忽然捉住他拿勺子的手,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他的眼睛还近在咫尺,那双冷清的眼里此刻浸着一层水雾,又黑又深,仿佛凝结,“既然已经忘了,既然已经不想再记起了,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你曾经说过,像我这样的人这样轻贱感情有谁会爱我,你说的没错,从来没有人真心对待过我,没有人爱过我,”他微微低垂眼帘,说的很艰难:“但是我从来没有轻贱过感情,一丝一毫也没有,从来没有得到过,又何来轻贱?”
齐为屿觉得自己的喉咙被哽住了,他握得那样紧,像要把他的手腕握断一般,只余一片火辣辣的疼。
他还是一分一分的把他的手一根根掰开,尽力不去看他眼中骤然熄灭的光,艰涩的开口:“对不起。”
往后几天洋洋洒洒全都是唐子皓骤然宣布退出演艺圈的新闻,记者们按捺不住他们心中那颗强大的意淫之心,各种猜测纷纷出笼,一开始还能保持正常,后来就干脆越说越离谱。
有的认为他是因为与公司高层产生龃龉,一气之下解约,有的认为他罹患了什么不治之症,而有的人则认为唐子皓是被某国的女王或公主看上,打算出国做对方的秘密情人,后来还真的有小报记者充分发挥了某女的很黄很色情的强大Y Y,撰写了一篇很强很彪悍的3 P绝恋,其缠绵悱恻肝肠寸断的文笔堪与某些网络写手比肩,可惜审稿的时候直接被很纯很保守的将近六十高龄的上司老爪子颤悠悠一按,最终胎死腹中。
至于只出道不满一年的唐子皓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支付了那一大笔违约金,那就更是个谜了。
这热热闹闹的报道也就折腾了几天,就被更大的新闻掩盖过去,尘封在人们记忆里了。
而自始至终,唐子皓除了那段VCR,没再找过齐为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