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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就让我抱一会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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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声极为突兀,就连吴嗔和那黑衣人,也不由得缓下招式抬眼看。黑衣人像是见了信号颇有些迟疑,骂了句街,然后唿哨一声,他的同伴便开始加快动作,将那些没死透的家奴侍者,一一补刀。
接着,渐而退散,独剩下满地的死人。
莫柏渊躲在废屋内透过破窗子看得真切,吴天冬被人拦下以后,坐在原地,本来万念俱灰,可他身旁一名黑衣人只是不让他离开,并不打算要他的性命。
果然,留他活口,还有后招。
首领见屋外越发混乱,急道:“快点离开这里,那是我和上家约好,非到万不得已,才会用的东西。”
莫柏渊顷刻明白了个大概,八成这信号弹的意思,是叫上家来无差别清场的。只是情况紧急,他无暇和他仔细掰扯,回身对卓尧道:“卓谷主,快趁乱带令郎离开,他日若是你还有良心,便记得是吴嗔救令郎性命,若他日有缘,你该还他的情!”
卓尧半分迟疑都没有,向莫柏渊抱拳道:“自然,莫……先生保重。”
说着,他扶起自己儿子,也由窗子往外看——门外几乎已经全无活人,只有吴嗔还和黑衣人纠缠,另一边的吴天冬也不知去向,
正想带着儿子溜边儿逃走,打开屋门,凭白一阵旋风吹进屋里,像是来巡视一番似的,在众人身侧卷了一圈,又出去了。许是冷了,卓少谷主打了个寒颤,下一刻,他身子突然剧烈的震颤起来,紧接着,口鼻中涌出大量的鲜血,还不等卓尧反应,人猛的向后一倒,气绝身亡。
莫柏渊大惊,顾不得许多冲出门去,可怪风无声起,无痕去,哪里寻得到踪影。
变故太快,卓尧愣在原地,只半日时间,让他悲喜交叠数次,如今他神志已经不大清晰,也不管倒在地上的儿子尸身,直冲出废屋,向吴嗔喊道:“吴少主!吴先生!医圣在哪里?谁来救救我儿……”
再看吴嗔和那黑衣人还在你来我往,吴嗔心知他身上定然有诸多线索,便一心想将他制住,可这人是难得的高手,吴嗔有伤在身,难在他手下讨到便宜,身上又被他那兵刃扫了两下,再看这人也不轻松,像是被震伤了内脏,嘴角挂着一丝鲜血。
这会儿他听见卓尧的叫喊,冷笑一声,突然虚晃一招,转身就跑。掠过卓尧身侧时,单手就将他制住了,唿哨一声,突然冲出几名潜伏的同伴向吴嗔佯冲过来,晃得吴嗔严阵以待后,众人四散逃开,片刻,黑衣人一个都不剩了。
吴嗔知道自己的斤两,又记挂莫柏渊,便没有追。
废屋前,片刻之间,能喘气儿的只剩下吴嗔、莫柏渊,还有那名假冒天镜司使的官儿老爷。
此时,远处已有马蹄声传来,听蹄声回响,该是有百来人。
千钧之际,吴嗔在卓家公子尸身上急急的探查一番,而后向莫柏渊示意,二人极有默契,带着那首领飞身离了是非之地,飞身上了废屋后面的半山腰。
黑夜中,远远见到火把蜿蜒而至,来人均穿着同样的服饰,一个个都戴着面具,并不以真面目示人。为首那人骑在马上,指挥着手下人检查眼前的一片狼藉。
突然,他抬头,向三人所在的半山腰看,随即伸手一指,手下几名近侍,瞬间得了命令,向山上冲过来。
三人都大惊,距离极远,他如何只一瞬间就发现了三人的行迹?
横生变故,好汉架不住狼多,三十六计,风紧扯呼,才是上策。
莫柏渊慌忙中回望山下那人——一片火光映照,他像是年纪不小,再细看,他右手袖管里,空落落的,短了一截。
心中一动。
再说天镜司的首领,这会儿被这二人一左一右,架着飞奔,顷刻就把后面追击的一众人甩远了,他自持身手不弱,但刚才见吴嗔的身手大为惊骇,这会儿又感叹这两位祖宗脚底下踩得是风火轮吗?
即便轻功再高,也不过是踏雪无痕、神行百变。
但这二人,简直是在飞,片刻,就越过山顶,把追兵甩的没影儿了。
眼见前方不远一处凉亭,三人歇脚。
莫柏渊呼出一口气,运着微末的神力跟上吴嗔,简直是要要了他的老命了,掸掸衣服上的灰尘,面儿上平静,向那首领道:“哥们儿,你叫什么名字,到底是谁?”
知道实力悬殊,首领索性实话实说,道:“我……叫沈良俢,不过就是聚拢了一些无家可归的兄弟,接些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小买卖,”说到这,他突然叹息一声,想起自己的同伴已经变成一具具尸体,苍凉道:“自以为是钓手,没想到只不过是鱼饵。”
“那你又为何口口声声喊我妖道?”
“自然是上家的意思。”
莫柏渊问:“你上家,就是刚才那波人?为首的那人,你见过他长相吗?”
沈良俢摇头,道:“一共也只见过两面,他都蒙着脸,但他,有一只手是断的……”
莫柏渊听到这,向吴嗔道:“你想到谁了?”
自然是魔界二公子府上那名智者,当日鸠翁势败,眼看要丧命,被一神秘鬼面人劫救走,却损了一只手。
“对了!”沈良俢露出一副献宝似的神色,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但……那天我俩见完面,我正转身要走,听见他突然说话,回头一看,一个人头戴鬼面,像是凭空出现的,我听他叫那人金白子……”
又是金白。
话到此处,莫柏渊突然想起当日初见,问道:“当日初见,以你的能耐,该察觉不到我二人在房上的。”
沈良俢叹气,道:“是有人用了传音法告诉我的,我有八成把握,正是那金白子,我对声音很敏感的。”
嚯,原来早就被人盯上了。
果真有一股势力,自天界开始,就明里暗里的围绕在吴嗔和莫柏渊周围。恶事做尽,千丝万缕的线索都指向魔界的鬼玄司。
莫柏渊一时满脑子都是这几世的算计,沉吟道:“卓家公子没了,下毒手的人只一瞬间就要了他的命,是和轮回井里一样的怪风……”
说着,他抬起眼,想说“终归还是没防住他们把这事儿赖在你身上。”但他眼神一对上吴嗔的眸子,心就再难想揪扯这些阴谋算计了——这一世穿过来就开始折腾,让吴嗔满面疲惫之色,眼神的光彩都失去了。加之回溯结界里,他骤然想起这一世曾经的过往,养育之恩变成杀父之仇。
他心里难受极了,莫柏渊想劝慰他一二,可想来想去,话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他素来信奉的那一套理论——轮回不过是个圆。只得走上前两步,拍拍他肩头,道:“你还记得他们,他们就不算真的死去了。”
吴嗔微微垂眸看着莫柏渊,突然心里痛了,一把将他拥在怀里。他的记忆恢复了一部分,让他觉得无比孤独,那些他在乎过的人,不过是他生生世世轮回中的过客,始终陪他的,只有莫柏渊。
莫柏渊猝不及防,人几乎撞进吴嗔怀里,下意识就想弹开,却被吴嗔又按回来,那人把下巴抵在他肩头,嘴正好贴着他的耳畔,低声道:“别动,就让我抱一会儿。”
沈良俢心中一边暗道“我滴妈”,一边低眉顺眼的退远,背对着二人,吹夜风去了。
要说莫柏渊,被吴嗔拽进怀里,心脏莫名其妙的卡顿了片刻,二人前世不光抱过,嘴对嘴也不是没有,但他从来不曾生出这种感觉。
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有一粒种子,埋在心里,连自己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在吴嗔拥他入怀的一瞬间,它破土而出,在心间舒展萌动。
冲动,让他想伸出手来,回揽住吴嗔的腰身,让时间静止片刻,好让他呼吸对方身上熟悉的气味。
何时开始,对他的情愫起了变化?一直以来,他对吴嗔莫名的熟悉感,在六界缝隙里那一遭像是被放大了。
莫柏渊觉得吴嗔双手紧紧的搂着他的背,人很安静,没有其他动作,像是怕他离开,又像是找个依靠。
恶劣的预测怀疑变为事实被印证的那一刻,往往对于当事人而言是最残酷的一刻,正如吴嗔在废屋前一番算计骤然印证了亲人变仇人的真相。
他骨子里从来都是一副戏谑的无所谓模样,莫柏渊从没见过他像刚才那样,眼眶发红的恨恨盯着谁。
终于,他还是想安慰他,伸手在吴嗔背上轻抚几下,憋了半晌,只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吴嗔先是愣了一下,突然又轻声笑了,站直身子看着他,眼神说不出的柔和,半晌才道:“是难过,也开心。我恨他们,却欣喜找到你了。”
什么意思?
莫柏渊想起自己神力反噬的时候,朦朦胧胧中听见他说的话,便问他道:“你之前说‘原来是你啊’,是什么意思,我可没失忆,但天界之前,我不记得见过你。”
吴嗔神秘的笑笑,道:“那时候你的神识还混沌呢,我早就见过你了,可惜也只是恍惚的片段记忆。”
神识混沌……
这是多久远的记忆了。看来确实如冥主所说,还要寻机会再去见见那六界缝隙里的食梦貘。
“这一世……”莫柏渊有点犹豫,他想劝吴嗔跳出医圣吴家的是非圈子,可他又记得,吴嗔说他弟弟时候的表情,终于问他道,“你和你的弟弟,感情很好吧……”
问完了,又暗骂自己怎么这么不会说话,若是感情不好,何至于方才那般。
吴嗔退开几步,眼神空放的看着远处的风景。
风吹过荒草,没来由的让人觉得凄凉,他道:“那臭小子最爱说的一句话是‘要比哥哥长得高’,可他终归是没能实现这个愿望。”
向来做任务稳妥起见的莫柏渊,也不知是不是脑子抽风了,道:“你若想出气,我陪你就是。”说完这话,他自己诧异,吴嗔也诧异。
“你陪我瞎闹,不怕任务失败了么?”
莫柏渊答不上来,任务失败他自然不愿意,但他心底里像是更不愿意看到吴嗔红着眼睛,恨恨的瞪着谁。他偏头笑道:“哪里有吃了亏不找吧回来的道理?走吧,看看他们又要怎么攀扯你,卓少谷主终于还是没躲过这一劫,是他的劫,更是你的。”
话刚说完,一声鸟鸣极为清亮突兀,吴嗔面露疑色,右臂伸开,便见一只白色的鸟儿盘旋而下——是一只海东青,正落在吴嗔右手箭袖的护臂上。
鸟儿脚上绑了传信专用的小竹筒,打开来看,里面简短几个字:“你娘没死。想见,明夜子时药庐。”
吴嗔拿着纸条怔怔许久,才对莫柏渊扯出一丝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