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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求医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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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舫内的装点便如寻常的酒楼雅间,若不是脚下晃动,半点不会觉出自己身处船上。
坐船本就是为了赏景,故而几扇窗户皆敞开着,有徐徐的湖风吹进来,微扬起坠在窗旁的纱幔,凉是凉了些,却也是雅致。
靠近中央的位置摆着一张圆桌,大概能坐五六人左右,桌上摆了几碟小点心以及正温在小炉上的酒。
照顾那小公子的身子不好,他们让了碳炉旁的座位给他,并关了他身侧的一扇窗户,避免冲了风。
跟伙计点过菜,对方就躬身离开,船也能开起来了,做好的饭菜待会儿会有人乘小船送上来。
木敛半点不惧冷的趴在窗边看着船舫缓慢离岸,眼睛亮晶晶的很兴奋,同他怀里露出脑袋的十一如出一辙。
龙煜之转眸瞥他一眼,似是不经意的轻咳了一声,身为小厮不为主子倒酒,跑到一旁看热闹着实是不像话。
随在那蓝衣公子身边的小厮显然称职的多,已是提了酒壶为他们斟上,躬身退开半步站在人身后,等着随时伺候。
看到此情景木敛多少有些尴尬,摸摸鼻子跑回来,找补似的道:“少爷,我还是头回坐船呢,原是这般感觉!”
无奈似的摇摇头,龙煜之执起酒杯向对面,笑道:“在下管教不严,让公子见笑了。”
“哪里的话,”那公子忙举杯,隔着桌子敬向他,“想必公子平日宽厚,家仆才如此活泼,今日拖公子的福登船,在下当敬你一杯。”
那小公子的身体不好,小厮方才便没为他斟酒,倒是龙柒面前的酒盅满上,主子举杯他不可不跟,随着对方一并拿在手里。
辛辣的酒液入口他依旧不大习惯,但好歹这次忍住了没有咳出声,只微微皱眉,抬手抹了下唇角。
侯在蓝衣公子身后的小厮适时上前为他们斟酒,行至他身边,龙煜之伸手盖在他的酒盅上,道:“他不胜酒力,一杯暖身足矣。”
那小厮顿了顿便躬身退开,只将他的酒盅满上。
龙柒转眸看向主子,对方已是侧开了脸去,他垂下眸,微抿了唇。
“在下许青方,这是家弟梁越,还未问两位公子姓名。”敬过一杯酒,彼此之间也算是传达了善意,蓝衣公子拱手自报家门。
不同的姓氏,应当也不是亲弟弟,龙煜之又看了眼那小公子,亦拱手道:“在下白煜,唤他小柒便可。”
听他此言,许青方目光在两人间扫了扫,心中对他们的关系已是有几分了然,有钱人家的公子难免有些不同于人的癖好,他倒也不觉新鲜,只笑着颌首。
木敛怀里的十一已是待不住了,不安分的乱动弹,先前在外人多,怕它不小心跑丢了去,这会儿既然在船舱,让它撒撒欢也不是不可。
爪子一挨在地上,小家伙就甩甩身上蹭乱的毛,蹦跳着跑到龙柒身边啃他的衣摆,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龙柒知道它这是饿了,兴许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小东西的胃口越来越大,除了羊奶之外也可吃些其它的东西。
睁眼看到的第一人便是他,在狼崽子的眼里他便是娘亲,肚子一饿准是找他要吃的,不给就啃他衣摆不撒口。
先前没有长牙咬便咬了,现在这一口小奶牙咬上来,衣料上也是要破洞,龙柒皱了皱眉,恐它扰了主人兴致,只伸脚踢了踢将其推来。
但小家伙一如既往的锲而不舍,立马就跑回来,咬着他的衣摆在地上打滚儿,一副无赖的做派。
“它可是饿了?”
龙柒正欲再次将它踢开,那小公子却开口与他搭话,他们两人之间空着一张凳子,隔的不远不近,对方应是察觉到他的动作往下看,正瞅见撒泼打滚的小家伙。
他本就不爱与生人打交道,尤其是这种弱不经风的小公子,可若是先前沉默寡言的护卫便罢,此时身份若不理他难免有失礼数,只得点了点头,“公子见笑。”
“不见笑,十分可爱。”梁越显然很喜爱这等毛茸茸的小东西,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它,“点心能吃吗?”
龙柒点头,这小崽子口味杂,能咬得动的吃食它都吃,最近胖的圆滚滚的,越发像个狗崽子,毫无狼性。
梁越难得找到了与它亲近的机会,亲自从盘中捻了块儿点心弯身递过去,十一嗅到香味总算放过了龙柒的衣角,顺着奔上前。
小家伙啃点心之时,他总算能伸手揉揉它的脑袋,跟他想的一样软乎乎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许青方见他玩的开心,面上也露出几分笑意,这一路上对方被疾病缠身,心情难免不明朗,已是有些时日未这般笑过了。
窗外此时又是吹进一阵凉风,梁越眉头一皱,掩着唇便咳起来,瘦弱的肩膀都随着直抖,看着着实可怜。
许青方变了脸色,扶住他轻拍其单薄的背脊,眉头拧的似要打结。
这一阵咳嗽惊天动地,维持了好一会儿才停,他叹了口气,面带歉意的抬头道:“莫要见怪。”
龙煜之摇头,在人苍白的脸上打量了几眼,看他样子显然病已入骨,时常要以汤药养着,可若是不能根除,怕也活不了几年了。
因着这番,气氛一时间少了些欢快之意,倒是咳得眼眶发红的梁越笑着说自己无事,不过是呛了口凉风。
他这般宽慰对方,也未让人的脸色好看上几分,好在送菜的伙计此时已乘船靠过来,也算一时的缓解。
木敛此时是小厮的身份,自是不能跟主子同桌而食,他饥肠辘辘的看着满桌子菜,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兴起,扮什么小厮!
龙煜之很坏心的晾了他一会儿,才大发慈悲的摆手,许人夹些菜随那位小厮去旁用饭。
他们去了,龙柒亲自动手给主子布菜倒酒,却不想被人捏住夹菜的手向上一抬,就着筷子将虾仁送入口中。
他愣住,见对方抬眸看他,忙垂下眼去稳了稳心神,却难掩泛红的耳尖。
嚼着口中的食物,龙煜之十分满意的将目光落在人的耳朵上,只是可惜隔着层人皮面具,看不见他的脸是不是也这般红。
这般不避讳的亲近之举让许青方略有些尴尬,他咳了声清嗓,伸手给身边的人盛了碗鸡汤。
缓慢漂动的船只此时已是到了湖中央,窗外能看见其它游船,背景是更远处岸上连绵的灯火。
龙煜之捏了酒杯起身,胳膊支在窗框上,侧身看着外面景色,夜风吹散了身上的些许酒意。
他忽而忆起上次这般坐在船上好似还是与父亲母亲一道,那是难得悠闲的一日,桌上摆的是娘亲亲手做的点心,父亲亲自酿的酒。
他抿一口杯中酒液,这些与之相比差之千里,可惜,那般的味道他此生都无缘再尝。
龙柒坐在桌边看他,未曾上前近身,主子每每这般模样便是在回忆些什么,他从前在暗处看过许多次。
他明白,教主从不在他人面前示弱,只在心感孤寂时如此饮上一壶酒,似醉非醉,眼中皆是朦胧之色。
许是被他看得久了,对方回过头来,与之撞上视线时忽而一笑,抬手朝他勾了勾,他未敢犹豫,起身上前。
梁越好奇的随着看过去,茫然的眨眨眼睛,被人轻拍了下后背,移回视线,许青方微微摇头,他也便不再多看。
龙柒停在主子跟前两步的位置,对方微扬下巴示意他靠近,他又往前挪了一步,甚至能嗅到人身上随风而来的酒香。
唤了人过来,龙煜之却又偏偏不说话,仰头将杯中剩下的酒液喝掉,执着空杯轻晃了晃。
人皮面具遮了他本来面貌,唯有一双眼睛是自己的颜色,映着旁边船上的灯火,也未添上两分暖意。
龙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垂眸,捏住人手中的酒杯,“我给少爷添杯酒水。”
龙煜之未松手劲,转回眸来看他,对上他那张妖冶的面容,探了另一手去捏他下巴,指上的触感少了几分真实,他皱眉,“不好。”
抬眸看过去,龙柒有些不解其意,对方却已松了手,任他拿着杯子退开,甩袖离了窗边,重回位上坐好。
影卫跟着回来,将杯子放在桌上添了酒,轻轻的推到他手边,龙煜之未急着去喝,只拿手指摩擦过杯壁,“两位公子看着倒也不像此城中人。”
许青方闻言颌首,道:“一路向西南行来,只是因听人提起过,在西南方有一处药谷,其中医家圣手众多,或有能医治家弟病疾之人。”
“西南?”龙煜之挑眉,看他面露两分疑惑,笑道:“我们正是从西南而来。”
许青方一愣,露出两份惊喜之色,略有些急切的道:“那白公子可听过此地,可当真有能人?”
他口中的那处药谷,其实距月隐教算不上远,也打过几次交道,谁也看不上谁的行事之风,来往的也就不多。
龙煜之拿起酒杯抿一口,方道:“医中圣手倒确实有,不过此谷中人皆脱离俗世,不管寻常人的事,你便是去了,也不见得能入谷中。”
那帮子行医的素来清高,每个都当自己是将要飞升的老神仙,每日的闭关研医闭关研医,圈在那一亩三分地里足不出户。
偶有武林人士求上门,也是挑拣着医治,破规矩一堆,作恶的不救,无礼的不救,自寻死路的不救……听的人脑仁儿都疼。
“便是如此,那也是份希望,有处可寻总是好的。”许青方并无退却之意,言时转头看向身边人。
梁越跟他对上视线,轻笑了笑,似是对能不能求到医并不在意。
龙煜之不置可否的挑眉,他放下杯子,“既如此,我倒是可为许公子指个道,届时能不能成,便要看你们自己了。”
许青方面上一喜,忙举杯敬他,“如此便谢过公子了。”
“无妨。”龙煜之笑着回他,饮了杯中酒。
他不过是忽而忆起些往事,起了两分恻隐,若当年他有这份机会挽回亲人性命,定也是要牢牢的抓紧了,便是撞了南墙头破血流也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