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殇·南京（1937年12月1日—1937年12月14日）》周泽平

153、135. 驱除外寇，恢复中华

　　天越发的黑暗了，那日本兵已经看不清岳翔的身影了，于是从已死亡的战友的身上摸了一个手电筒，然后继续靠近，在距离岳翔六十米的时候停了下来，瞄准着岳翔，想要一击必杀。
　　岳翔还不知道危险正在朝他靠近，他们坐在战壕上商量着未来的去处，双腿在战壕里，半个身子在战壕外，因为天冷，岳翔再一次把沈雅云抱在怀里。
　　薛朝东首先开口道：“我和大升是坦克兵，我们还是去开坦克打鬼子。”
　　江大升点头同意。
　　岳翔道：“如果是这样，那你们最好去长沙。”
　　吴毅：“为啥子是长沙？”
　　岳翔闭着眼睛想了想，随后睁开，“长沙背靠大西南，上接湖北，下连广西，新墙河、汨罗江、捞刀河、浏阳河四河相横，幕府山、大云山更是天然掩护，在这里，只要用兵得当，日军的机械化会成为他们的拖累，这里是我们与日军进行决战的缓冲地带。而且湘北的洞庭湖是米粮之仓，守住了长沙，我们就能足兵足食坚持抗战；反之，若是失去了长沙，日寇就可以战养战，那时，情况就会对我们非常不利。我相信指挥过淞沪会战的张治中不是唐生智那样的庸才，他一定能看出长沙的重要性。如果你们要开坦克，就一定去长沙。”
　　薛朝东和江大升点了点头。薛朝东道：“既然如此，那你也去长沙吧！我相信凭你的才华，在长沙一定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岳翔摇了摇头，目光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几人，决定说真话：“我要去为中国的未来打仗。”
　　“谁是中国的未来？”江大升道。
　　“八|路|军和新|四|军就是中国的未来，我要去找他们。”
　　沈雅云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薛朝东和江大升想了想，目前的八路军和新四军没有坦克，他们到那里也不能发挥才华，所以没有接话。
　　李重阳道：“你能确定八路军和新四军是中国的未来吗？”
　　岳翔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既然如此，我跟你去找他们。”李重阳道。
　　“还有我！”熊定远道。
　　现在只有吴毅、方天麒、曹洪辉和甘盛荣没有表态。岳翔问：“你们呢？”
　　方天麒道：“我听营长的。”曹洪辉点了点头，岳翔看着吴毅。
　　吴毅道：“没啥说的，我们是军人，为中国的未来打仗是应有之义，我同意去找八路军和新四军。”
　　岳翔的目光投向了最后一个人——甘盛荣。甘盛荣犹豫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道：“我……我想……回南京。”
　　岳翔大吃一惊，沈雅云道：“你疯了？我们好不容易从南京出来，为什么要回去？”
　　“我要回去，为我们死去的同胞报仇。”甘盛荣道。
　　“你留在外面，能杀更多的日寇，那才是报仇！”岳翔道。
　　“行了，你们别劝我了，我已经决心回去了。”甘盛荣想着南京城内同胞的被屠杀的惨状，紧握着双拳，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日寇付出代价。
　　岳翔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沈雅云看了看岳翔，想起了自己答应潘正宇的事，她扭头看着潘正宇阵亡的中山门，喃喃道：“潘主任，您交代我的任务，我完成了，岳翔一定能成为一位出色的共产主义战士，您安心地去吧……”
　　就在这时，那懂中文的日本兵打开手电筒，照了一下岳翔的身影，随即熄灭，就要开枪。他不是神枪手，一下子有这么多人说话，黑暗中他分不清谁是岳翔，所以才会用手电筒照一下。
　　这一幕被甘盛荣和沈雅云看到了，二人同喊了一声“小心！”在这危急时刻，甘盛荣来不及救岳翔，可沈雅云就在岳翔怀里，她可以救岳翔。沈雅云将岳翔推开了，她站在了岳翔的位置，同时她也举起步|枪对准那个日本兵。
　　岳翔完全没有防备，沈雅云这一推把岳翔直接推倒在地上。等他从地上爬起来了，戴在眼睛上的眼镜已经不见了。
　　此时的岳翔已经顾不上找眼镜了，因为他听到“嘭嘭”两声枪响。日军士兵和沈雅云的步|枪各射出一颗子弹，子弹在黑夜之中交错而过，沈雅云是神枪手，自然不会脱靶，正中那名日军的头部，那名日军士兵倒了下来；而这名日军虽然不是神枪手，可是通过精心瞄准，这一枪也没有失了准头，子弹从沈雅云的心|口|射|入，射穿了沈雅云的身体，射进了一棵树里。鲜血染红了沈雅云的衣服。沈雅云中枪之后，就往后倒。
　　发生的这一幕让所有人震惊了。岳翔立即过来，抱住向后倒的沈雅云，一手捂住沈雅云的伤口，对沈雅云道：“你这个傻瓜，谁要你为我挡子弹的？”
　　沈雅云一只手颤巍巍地抚上岳翔的脸，笑道：“你说过，你有保护我的潜意识，我也有啊！我绝不许任何人伤害你！”
　　岳翔的眼泪流下来了，他拿过李重阳手上的机枪，来到那懂中文的日本兵面前，不管他死没死，大骂了一声“八嘎呀路！”然后对着日本兵的尸体开枪，一边扫射一边狂怒地叫。
　　“哒哒哒”的机枪声和着岳翔发自心底的歇斯底里的怒吼在青龙山响起，这一梭子弹打完了，岳翔才停了下来，扔掉机枪，又回到了沈雅云身边。有了这教训，方天麒和曹洪辉各找了一个手电筒，检查日军士兵，看看他们有没有死透，没死透就给他们补一刀。
　　岳翔看着面前的人道：“你们谁懂医术啊！快来救救她啊！”
　　甘盛荣走过来看了看沈雅云的伤，子弹打穿了心脏，已是致命伤。
　　岳翔问：“怎么样？”
　　甘盛荣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无奈的起身，转身背对着岳翔和沈雅云。
　　“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这里没有人懂医术，南京城有啊！我去抓日军的军医来救你。”
　　稻叶四郎把岳翔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如果岳翔真的回去，那将是死路一条。岳翔说出这番话，证明他已经方寸大乱了。
　　沈雅云却明白他们不能回去，她扇了岳翔一个耳光，断断续续地道：“你……你……不要……自投罗网！”说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口中还有鲜血流出。
　　“我不管！我留在南京，就是为了你，我不能让你死！绝不能让你死！”岳翔声嘶力竭地大喊，眼中的泪难以抑制地流，喊完就像一个失去宝贝的小孩一般“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我……”沈雅云剧烈的咳嗽，血液不断地从嘴里流出。她受伤严重，每说一个字都很困难，可是她要说，她要把话都说完了。然而她受了致命伤，随时都可能话没说完就死……
　　甘盛荣从一个日军士兵的尸体上找来一个打火机，再一次来到沈雅云面前，取出银针在打火机上过一下，然后在沈雅云的身上扎了几下，沈雅云便能正常呼吸了，她对着甘盛荣道：“谢谢！”虽然声音微弱，但说话不再艰难了。
　　岳翔以为甘盛荣有办法救沈雅云，抓住甘盛荣的手，“你能救她的，对吗？我求你救救她！”
　　甘盛荣摇了摇头，“我只是让她和普通的病人一样可以回光返照……”
　　“回光返照？什么意思？”
　　“回光返照之后，就无力回天……”
　　“不！我不要回光返照！我要她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你……”岳翔大喊道。
　　甘盛荣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沈雅云的手抚摸着岳翔的脸，柔声道：“好了，能有这回光返照的时间交代后事，我已经很满足了，谢谢你，甘盛荣！”
　　甘盛荣转过身去，背对着岳翔和沈雅云，默默地流泪。
　　岳翔抚摸着沈雅云的脸，柔声道：“云儿，你放心，一会儿我就去陪你！”
　　“不……”沈雅云吓了一跳，她知道岳翔这番话代表着什么。
　　“你是我世界里的光，没有了你，我的世界就像白天进入了黑夜，而且永远没有天亮的一天。在这样的世上活着，我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意思？……”岳翔说着又哭了起来。
　　沈雅云听着岳翔这么说，也知道不能用一般的方法去劝说，她想了想，为岳翔擦去眼泪，“岳翔，别哭！你知道吗？我最怕你哭，你哭我就会心慌，求你别哭好不好？”
　　岳翔点了点头，止住了哭声。
　　沈雅云笑了笑，“我想去看中国驱除日寇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你代我去看好不好？”
　　岳翔摇头。
　　“不许摇头，答应我！答应我！”沈雅云眼中饱含泪水，手紧紧地抓着岳翔的手。
　　“不！你就是我的全世界，没有了你，我活着一点意思也没有。”岳翔说道。
　　就在这时，方天麒手上的手电筒扫到了山下，恰好看到佟明基跑过，他对曹洪辉道：“刚才好像是佟明基跑过去。”
　　“佟明基！”甘盛荣拿起一个手电筒往山下照，照到了佟明基，他恨恨地说：“没错，就是他！这该死的，我非一掌劈死他不可！”甘盛荣说完就下山去追。
　　“我也去！”吴毅艰难的起身。
　　“团长，你受了伤就别去了，我去就行了。”方天麒追上甘盛荣，“我在后面追，你去堵他的前路。咱们前后夹击，一定不能让他跑了！”
　　甘盛荣点了点头，于是方天麒和甘盛荣去追佟明基了。
　　岳翔摸着沈雅云的嘴，“云儿……”
　　“以前不管什么事，你都会答应我，现在是我最后求你一件事，你真的不肯答应我吗？”沈雅云看着岳翔。
　　岳翔将自己的额头靠近沈雅云的额头，泪水不住地流，他的双手紧紧地抱着沈雅云。
　　沈雅云抚摸着岳翔的脸，擦去岳翔脸上的泪水，“岳翔，我想把日寇赶出中国去，我想去建设我们的祖国，我想用我的双手让我们的祖国有一个光辉的未来。我……我现在不能实现我的梦想了，你去帮我实现好不好？”
　　岳翔看着沈雅云，说不出话来。他想过未来的日子，自己和沈雅云一起去建设祖国，可是现在沈雅云要离开自己了，接下来的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他心里无比悲伤。
　　沈雅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你知道吗？和你在一起的这十四天，是我这十九年来过得最开心、最难忘的日子。岳翔，我爱你……求你活下去，去完成我的梦想，去把我们的祖国建设成一个富强的民主的不再受人欺辱的人民生活幸福的强国……好不好？好不好？”
　　岳翔只能流着泪点头。
　　沈雅云笑了，从身上取出潘正宇的遗书，“这潘主任的遗书……”
　　“呼呼”一阵风吹起，将沈雅云手中的遗书吹走了，吴毅赶紧接住，借着手电筒的光亮看清了遗书的内容，并把它念了出来：“1937年12月13日，日军攻进了南京，对南京城内的百姓开始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如果中国抗战胜利了，如果中国走向强大了，希望能永远记住这一天，永远不要忘记强大，永远不要让我们的子孙再任人宰割。潘正宇绝笔！”
　　吴毅念完了，方天麒就回来了，然而只有方天麒回来了，吴毅问：“佟明基和甘盛荣呢？”
　　方天麒道：“我们刚下去，就被佟明基这王八蛋发现了，佟明基奋力奔跑，我在后面追，甘盛荣去堵他的前路，终于把这王八蛋堵住了。我们一起出手解决了他，佟明基临死前总算说了一句人说的话‘原来死一点都不可怕……’甘盛荣在解决佟明基以后，就往南京城去了……”
　　沈雅云看到众人都回来了，双手抱着岳翔的肩，“扶我起来！”
　　岳翔点了点头，将沈雅云抱在怀里，二人站了起来。
　　沈雅云道：“咱们唱首歌吧，就唱《义勇军进行曲》，我来起头……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起来！起来！起来！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义勇军进行曲》在青龙山上唱了起来。
　　唱至中途，沈雅云再也支持不住了，她看着岳翔，心道：“我真的好想陪在你身边，可惜再也做不到了。但愿你能早些把我忘记，无灾无难，幸福快乐，长命百岁……”沈雅云的头低下了，眼睛也闭上了。
　　歌唱完了，岳翔看着怀里的沈雅云，拍着沈雅云的脸，呼喊着“云儿，云儿……”，可是沈雅云再也没有醒来。
　　岳翔再一次坐了下来，紧紧地抱着沈雅云。他回忆起了教沈雅云打枪的时刻，回忆起了沈雅云生气的时候，回忆起了沈雅云的笑，回忆起了沈雅云向自己撒娇的情景……往事一幕幕在岳翔的脑海里如幻灯片一般闪过，沈雅云说这十四天是她最开心的时光，可这又何尝不是岳翔最开心的时光。而如今呢？沈雅云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前路就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岳翔越想越伤心，他躺下去，与沈雅云一同躺在青龙山上。刚开始他只是抽泣，可到后来，越抽泣越伤心，声音也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号啕大哭……
　　天上的云终于变成了雨落向了地面，越落越大，落在了山上，落在了树上，也落在了人的身上。那些人铁铸一般站着。
　　他们能逃出南京的基础是谁奠定的？当然是沈雅云。若不是沈雅云冒着危险去弄日军的军装，他们又怎能逃出南京？现在这个为他们奠定基础的人去了，吴毅、方天麒和曹洪辉心里也非常难过，看着逝去的沈雅云，他们情不自禁地脱帽流泪。
　　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着岳翔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整座青龙山。方天麒看向岳翔和沈雅云时，发现沈雅云的手上有一块布，方天麒心想：“那应该是沈雅云想在《义勇军进行曲》唱完之后交给岳翔的，可是没想到……”方天麒看着岳翔，岳翔抱着沈雅云号啕大哭，并未注意到那布。
　　方天麒走过去，拾起那块布，打开，正要用手电筒看布上的内容。山中一阵强风吹来，将那布吹起来了。方天麒连忙拿起手电筒，照向布，众人都看到“驱除外寇，恢复中华”八个如血一般红的正楷字在风雨之中迎风飞舞……
　　岳翔等人离开南京以后，如魔鬼禽兽般的日本人对南京城内的百姓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此次屠杀造成三十余万中国同胞惨死，呜呼，此乃国耻也！此乃血海深仇也！吾辈岂可忘乎？
　　（仅以此小说悼念三十余万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以及为中华民族独立英勇奋战的英雄烈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