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世界唯一的雄虫》一昔岁寒

12、12

　　诺毓的直播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事实上从开始到结束，总共也就只有一支曲子的时间，在曲子开始之前，诺毓向众人微笑，并做了自我介绍，曲子结束之后，他放下双手，继续用那属于孩童的软糯声音道了句别，就很快地下播了。

　　整个过程他并没有与观众们有太多的互动，但直到他下播之后，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却仍然沉浸在激动之中。

　　这是场前所未有的直播，直播的内容不是什么杀戮和打斗，也看不到半点暴戾的因素，整个过程平和而温暖，就仿佛他们在流浪荒野时不经意间推开了一扇亮着暖光的门，有谁在门里微笑地等待他们，为他们做了一桌温馨的晚餐，为他们洗刷了周身的疲惫与戾气。

　　即便心里有无数的复杂情绪，但没有谁能够否认，在听过那支乐曲之后，他们的内心仿佛瞬间变得平静下来，占据身体多年的暴戾全都得到了温柔的安抚。

　　这是场意料之外的直播。

　　而此时此刻，帝国的雌虫们仍然没有意识到，这是场将会改变整个帝国历史走向的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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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早时刻。

　　帝国银羽星，脏乱偏僻的平民区小屋内，床上正坐着一名衣着光鲜亮丽，明显与这种穷酸环境格格不入的年轻雌虫。

　　这名雌虫有着一头淡紫色长发，裹着身风格辣眼的紧身皮衣皮裤，脖子和胸前挂满各种金属坠饰，衣着审美相当诡异。

　　他的身形比之其他雄虫较为纤细，但紧绷的肌肉却同样充满了力量感，此刻他懒散地靠在床沿，两条长腿微微晃荡，正在不停地开口对电脑前坐着的另一名雌虫说话：“……老头子就是觉得我不行！我凭什么不行，他天天就想让我接手他的军火生意，那有什么意思，要做生意就要做自己喜欢的，我这次出来之前，我就对他放过狠话了，我一定要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只有做我喜欢的东西，我挣到钱才会开心，我才会……”

　　他话说到这里，见自己的倾诉对象背对自己，正专注地盯着屏幕，完全没听自己讲话，他表情顿时不悦起来，狠狠踹了对方一脚：“在干什么呢！未来的大企业家在跟你说话，你不好好听着！”

　　坐在他前面的雌虫穿着干净白衬衫，戴着黑框眼镜，风格和他相比显得无比朴素。

　　白衬衫雌虫扶了扶眼镜，回头看了紫发雌虫一眼，说道：“我在等雄虫开播。”

　　紫发雌虫听到这句话，懒洋洋撑开眼皮，好笑地问道：“雄虫？研究院说的那个？不是吧，你都长这么大了还相信那种一眼就能被戳穿的谎言？你觉得灭绝了几千年的玩意儿，真的能被他们凭空弄出来？”

　　白衬衫雌虫无奈说道：“反正没事可做，看看热闹也没什么问题吧，万一真的有雄虫……”

　　话刚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来了。

　　紫发雌虫听他不出声了，坐起身还要再问，就发现前面的电脑屏幕上现出了画面，原来是直播开始了。

　　而那个白衬衫雌虫，此时此刻专注地盯着画面上的小雄虫，却已经完全呆滞住了。

　　紫发雌虫于是抱着双臂，瞥向画面中的身影，看清之后他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就恢复如常，轻笑着说道：“这不还是个小孩吗，就算长得可爱了点，嗯，好吧是特别可爱，但除了特别可爱之外，还有什么特别的？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跟雌虫差不多吗？”

　　白衬衫雌虫没回他的话，正表情专注地盯着屏幕，仿佛根本听不到旁边任何动静。

　　紫发雌虫白了他一眼，觉得这个看脸的家伙真没救。

　　但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一串旋律从电脑里传了出来。

　　那是一支曲子，但和他曾经听过的所有曲子都不同，它并不厚重，也没什么使命感价值感，它只是单纯的，一支优美动听的，能够调动聆听者情绪的曲子。

　　很温柔，也很轻快，仿佛泛着阳光的色泽。

　　紫发雌虫顿时愣住，他呆呆地坐在床上，身体因为专注而不自觉地略微前倾，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保持了这个动作多久，但直到音乐停下，直到屏幕由明亮变得重新黑暗，他看着那些弹幕在黑了屏的直播间里不断跳跃，才终于慢慢地，慢慢地感觉到灵魂重新回归了□□。

　　那是什么？音乐？音乐是这样子的吗？

　　紫发雌虫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那种东西原本并没有那样的力量，是那只雄虫，是那只看起来年纪还小的雄虫，他把音乐变成了这个样子，他的演奏就好像带着某种奇怪的感染力和安抚力量，能够让虫不自觉地沉溺其中，然后无法控制地被带动情绪。

　　是小雄虫给了那音乐生命，但音乐也同样成为了装点他的武器。

　　那东西真是太有意思了，太美妙了——

　　紫发雌虫双眸越来越亮，他骤然在床铺上面跳了起来，连脑门顶到了低矮的屋顶他也没有感觉似的，只兴奋地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我知道我要开什么公司，做什么生意了，那老头子肯定比不过我的，卫嘉！哈哈哈哈，这小雄虫叫什么名字，他可真是太厉害了！”

　　白衬衫雌虫到这会儿才慢慢回神，他听着轻快的音乐，莫名听得泪流满面，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他才吸了吸鼻子说道：“诺毓，小雄虫叫诺毓。”

　　顿了一下，他又闷声问道：“你在发什么疯呢？”

　　“诺毓，哈哈，诺毓宝宝我爱你！”紫发雌虫抱着屏幕对着直播间狠狠亲了一口，接着赶紧拉住卫嘉，“过来帮我！卫嘉，相信我，这会赚大钱的！”

　　卫嘉满脸不解：“帮你什么？”

　　紫发雌虫脸上止不住笑，眉飞色舞地说道：“还用问吗，当然是音乐帝国，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就要做第一个抢占市场的！今天以后，这种音乐形式绝对会火起来，以后这小雄虫的名字会无虫不知无虫不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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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羽星的另一处，帝国学院考古系的宿舍内。

　　伏案的身影脊背微微弓起，不断地颤抖着。

　　他是帝国学院的学生，名字叫做穆恕亚，他曾经居住在垃圾星上，因为成绩极好破格被录取上了帝国学院，但因为交上去的课题始终没有得到通过，他现在已经无法再长久地待在学院当中，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后天，很快他就会被赶出这里，并不再具备在这里学习的资格。

　　直到现在，他的脑海中仍然回荡着不久前教授对他说过的话。

　　“你是来学考古的，不是来学古代音乐的，只有傻子才会在那种玩物丧志的东西上面浪费时间！”

　　“研究音乐？作曲？真是太可笑了，谁会愿意听你那玩意儿？”

　　“滚出去，别让我再听你那套没蠢货理论，喜欢音乐是吗？那你去你的贫民窟演奏去吧！别待在这里碍眼！”

　　“我管你是什么，反正你提交这个课题，在我这里就是过不了，古代音乐也是考古？呵，我说不是它就不是，你别再出现再我面前了，音乐这种东西什么都不是！你也什么都不是！”

　　脑海中的话语仍然不断摧折着他的神经，穆恕亚重重吐了口气，苍白着脸色，摇摇晃晃站起身。

　　他从宿舍里走了出去，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着，他开始感觉到后悔，后悔之前和教授争论的时候，没能够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没能将自己的想法真正地表达出来。

　　当然，或许教授并不会在意那些，可是他没有办法不去在意。

　　他花了许多年的时间，拼死拼活进入帝国学院，进入最好的考古系，就是为了能够接触古代音乐。

　　因为他曾经在幼年听过爷爷无数次讲述过往，讲到曾经的繁华帝国。

　　他的爷爷告诉他，曾经的帝国没有战争，那是个和平快乐的时代，所有的虫不会将精力全部投入到战争上，他们有着无数的爱好，其中音乐是他们发泄情绪的武器，简单的音符，就能够带动大家的情绪，优秀的歌谣，甚至可以风靡帝国，引领浪潮，可以令虫悲伤，可以令虫欢乐。

　　那音乐当然不是现在的庆典和出征乐曲，说到这里的时候，爷爷的表情露出了不屑，他说那些东西连屁都算不上。

　　真正美好的音乐，能够让你见到最想见的人，让你像是在梦里，让你如同遇见了天使。

　　穆恕亚始终记得那些话，他始终期盼着，期盼自己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去重现爷爷口中那美丽的乐曲。

　　但这条路太难走，爷爷去世之后，他来到帝国学院，无数的嘲笑，无数讥讽，甚至还有不留尊严的谩骂，都在告诉他，他始终坚持的东西是错误的，世上根本没有他所形容的音乐，根本不会有什么天使。

　　他早该从可笑的梦境中醒来。

　　穆恕亚如同幽魂般走在街道上。

　　他不记得自己走了多远，只是突然之间，他听见风中传来了清泠的响声。

　　那是什么声音？

　　穆恕亚觉得自己的胸腔好像被人轻轻扣动，紧接着他的心脏开始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那声音轻轻地响起，如同他梦境里的清泉从天而降，淋湿了他满身。

　　他左右顾盼，急促张望，终于在广场的某块大屏幕上，见到了令自己心醉的画面。

　　璀璨的灯光之中，花园里精致漂亮的幼崽坐在空琴前静静弹奏，那声音仿佛孩童清脆的耳语，又如同昔日爷爷眷恋的叹息，它明明是那样优美，美好到令所有倾听者心生愉悦。

　　但站在学院的街道上，穆恕亚听着曲声，却刹那间俯身痛哭，泪如雨下。

　　他找到了，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