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香好不同看》北溟鱼

4、失去

　　韵轩
　　忽然之间，所有的人都走了。
　　他开始衰老，急速的衰老。他开始忘记一些事情，于是常常走进永寿宫来让我再告诉他一次。
　　然后，像所有的老人一样，我们坐在树下，一遍又一遍的聊一些过去了很久的事情。可是，有那么多不可以触碰的禁区，有那么多因为缺席彼此而造成的隔阂，我们的话题，总是停留在安全又有趣的小时候。
　　“我一直想不出那个时候，你怎么会真的听着我的话跳进了永定河里。原来你那么喜欢玩弹弓，早知道，我就把它送给你了。”
　　他有些神秘的笑了，却缄默不言。
　　我忽然意识到今天我的话有些多，于是我也笑笑，不再说话。

　　雍正
　　因为我想得到你的注意。
　　在你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我在心里笑道。可是，我已经忘记了说这一句话所需要的表情，所以只好选择缄默。
　　我感到孤独，所以我总是找借口去看看你。后来，我厌烦了每天绞尽脑汁编造不一样的藉口，于是我每天问相同的一个问题。我在你的眼睛里看见了一点怜悯，我想笑，好像从前每一次戏弄你的时候。
　　秋天，我们又一起淋了雨，我看见雨滴从你湿漉漉的刘海上滑落，我忽然笑了，哈哈大笑，我仰着脸，所以你看不见我脸上的眼泪。
　　因为一场雨，你病了，我也病了。
　　我昏昏沉沉的看见你走进来，手里托着很久之前的一方图章。
　　我说，这不应该早已经改成镇纸了么？怎么还有字？
　　你笑说，你再看看这上面的字。
　　万里碧空净，仙桥鹊驾成。天孙犹有约，人世那无情？
　　是我从前写的诗，可是下面两句却看不清楚。我问你，你笑而不答。我生气，大声喊道，把皇后叫来，我要问她问题。
　　皇后薨了。有人说。
　　我惊醒，金黄的流苏垂在床头，六盏大灯把室内映的犹如白昼，外面的夜空漆黑。
　　只是一个梦。
　　皇上，皇后让把这个交给您。
　　我接过丫头手上的东西，是一张有些泛黄的青色薛涛笺。
　　万里碧空净，仙桥鹊驾成。
　　天孙犹有约，人世那无情？
　　弦月穿针节，花阴滴漏声。
　　夜凉徒倚处，河汉正盈盈。
　　最后两句原来是这样的。
　　“皇后呢，我去找她说说话。”
　　皇后娘娘昨儿夜里薨了。

　　我一言不发的坐着，直到西洋钟叮叮咚咚敲响了早朝的时辰才发现手上的纸已经被捏成了碎片。
　　“总是牛郎织女写来写去的有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给我写一首诗？”
　　“等我有空吧。”
　　耳边响起她的声音，是她年轻时候的声音，清脆急促，带着一点戏谑。
　　窗外有大雁悠长的飞过紫禁城的红墙，梧桐树的叶子顺着墙沿滚落，又下雨了。潮湿的风送来隐约桂花的香气。

　　翻飞挺落叶初开，怅怏难禁独倚栏。
　　两地西风人梦隔，一天凉雨雁声寒。
　　惊秋剪烛吟新句，把酒论文忆旧欢。
　　辜负此时曾有约，桂花香好不同看。

　　End:
　　雍正皇帝像往常一样按时去养心殿处理那些无穷无尽的国政。
　　养心殿后殿的寝宫里，一张写着字的纸被风吹落，飘出窗户，像一只风筝，在空中打了几个旋，看了看紫禁城忙碌的清晨，看了看养心殿里面无表情正襟危坐的皇帝，很快就没有了踪迹。
　　雍正九年九月己丑，那拉氏皇后崩。时上大病初谕，众大臣谏止上亲自含殓。上谕，以明圣典无亲临祭祀之礼，令皇子朝夕祭。
　　谥曰，孝，敬，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