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天地刍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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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安不经意抚上额间水滴样的淡青色印记，大方认道：“知道。”
她倒不怀疑修祈别有用心，额间这么大块标记，但凡有点见识的修士，都能认出玄阴体魄。
“既然如此……”
修祈呷了口茶，同她笑着问道：“我名为修祈，现在在鬼界做鬼王，你可愿来我手下做事？”
普天之下，甭管有没有慧根，只要知道鬼界的人，就一定知道修祈这个名号。
鬼界不受天界制约，修祈作为此界之王，向一位略知仙界一二的凡人自报身份，可算给足诚意。
就连程安都没料到他竟如此直白。
修祈见她梢愣，轻笑出声，如琥珀般的眼底明媚如春。
他的眼瞳明明写满认真严肃，可望向你时，如同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人不自觉想去亲近信任。
“我并非在逼迫你。相反你需要好好想清楚，莫要因为一块木头轻易葬送身为人的机会。”
他放下茶盏，话语从容，却极有耐性同她道尽利弊：“鬼界血腥莫测，前路莫测是真。自轮回台损坏来，人若为厉鬼，便终身不可再入轮回，直到魂飞魄散，才算一世了结。”
“这件事，一旦踏上，便再无退路可言。”他摇了摇头。
“不愿意也无妨，便当我用这块木头交个朋友。你不必觉得亏欠我什么，日后，若你哪一世扬名万里，我会问你讨回等价的报酬。”
程安不自禁看着他杯中血茶，紫色的茶梗悠悠上浮，心中却多少有些发酸。
眼前人一如既往，处处细致入微，替她考虑。
修祈在的话，其实都没有问题。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神情放得舒缓，“我心意已决。只是一直事情耽误。”
“耽误？”似乎有出乎预料的事情，修祈好看的修眉稍稍聚拢，试探性问道，“遇上了什么事？不知…可否同我讲述一二？”
程安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同神君的这桩姻缘，以及因果会限制自己鬼途，还有雷云种种，免去自己重生部分，换了个说辞，同他说了一遍。
“你是说，同殿下结缘，会引得天罚？”
程安理所当然：“对啊。”
“可真是……”
似是哭笑不得，也像是在思考什么，修祈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程安不理解他的沉默，只是很乖巧地坐在他对面等待。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修祈握着微凉的茶盏，像是气的笑了，喃喃自语道：“因果论吗？仙门确实有这说法。不，应该说你居然往这个方向理解……”
？
程安心里又蹦出个问号。
“您是什么意思？”
她回想一边当时的场景，电流经过皮肤的剧痛尚有余悸。
“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据我所知。”修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嗓音沉缓，温棕眼眸如林间微光，态度诚恳。
“人、妖大成之劫，是为天雷不假。但唯有鬼修，生前与死后，因果是割裂开的。”
“……”
这……
程安沉默了。
这倒不怪她不知道，千万年来鬼修到鬼王境者屈指可数，修祈也不曾和她说起过自己是如何飞升的。
当事人很无奈地笑了声，没有丝毫嘲笑的意味：“你想，若是每位鬼修都要理会生前种种，那鬼界光是寻仇，都不知道要寻到猴年马月去。”
……
程安懵了一瞬，皱着眉头瞧他，觉得脑仁无名疼痛：“可这……不该啊。”
她雷劫见了鬼了哦那么强！
程安并非从未见过他人雷劫。
她好说也在凡间交过不少仙门朋友，每逢他们渡劫，她都会在暗中护着这些人飞升。
那种雷云，她一个能打十个。
“是不信我？”
修祈叹了口气，暖棕瞳眸半垂，有些无可奈何：“也是，你我初识，不信也是应当。”
“不，没有，我肯定信你。”
程安摆了摆手，连声同他否认三连。
常年的习惯有时确实挺要命。
这话若是其他人说这话，她恐怕还要怀疑一二，但既然是修祈同她所说，那必确凿无误。
可是真的没道理啊。
“只是…真没有其他能影响雷云难度的东西了？”她摇摇头，重复问了一边，还是有些不死心。
修祈稍稍合了眼，面上依旧是微笑，栗色眼底叫人瞧不出喜怒，摇摇头，却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没有。”
程安垂下眸，换她静静沉思片刻，随即，向他点了头：“我知道了。”
“嗯？”修祈发出个单音节，示意她接着说。
“我这就去鬼界。给我点时间，我将家母的病处理好再走。”程安笑了笑，缓缓起身，毕恭毕敬朝他一礼，“可要我提前称一声主上？”
她这一声主上，让对方明显地愣了一瞬，随后，极缓慢地摇头：“不必如此客气，我不喜欢别人如此称呼。”
他将话锋一转：“而且，变成鬼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你莫要这般着急，想好了再做断绝。”
“没事。”程安态度随意：“早晚的事情，早死早去了。”
“……”
眼前人似乎叹了一口气。
“那……可还需要我帮其它的忙？若是需要灵草，尽管开口便是。”
……他好直接。
程安眨巴一下眼，仔细琢磨了一下。
还真需要。
虽说新的药方能代替原先的效果，可单论药效，终归差了点意思。
她抿了下唇，也没再同他客气，从袖间将最开始那张药笺取出，递给修祈。
修祈手指从白色宽袖中探出，接过药方，视线扫过上面的歪歪斜斜字迹时，不留痕迹的一顿，随即稍稍笑了。
“你这字倒挺……别致。”
第一次找程安开药方的妖鬼心里都会憋出一句感慨，多好看一女鬼，实力也不错，医术还高明，这字儿怎么就和狗刨似的。
啊，不，狗刨已经不足以形容。
简直就是刨完之后，又在上面撒了泡尿，还顺道踏了四个脚印。
修祈也曾手把手教了程安许久，可是最终却均以失败告终，还险些将他自己原先字体带歪，只好由着她去。
程安轻咳一声，直着脖颈，耳后微微烧红：“要不，我念一遍，你重新写一份？”
他将药笺折好，妥帖放入稍显宽大的月白袖袍中，摇头：“不用，我还是认得的。只是乾坤草、太岁甲、潘玉果还还说，这金乌蕊……我须得派人回一次鬼王界，你得等些时日。”
“……”
听他说得一道一道，全程毫无差错，程安愣了一愣。
该说不愧是自家老大吗？
竟然第一遭便毫无差错地认了个完全。
“这没什么。”程安向他报以一笑，眼角弯弯，像是一泓铺满星光的月泉，“我在此处等着便好，不胜感激。”
“小事。”
.
修祈是个乐善好施、彬彬有礼的好鬼王。
他不仅一口应下程安最头疼的药材之事，还纡尊降贵，亲自送了她到楼下。
楼下抱着算盘算账正算得开心的庞圆一见，直接惊呆了：“主……东，东家您怎么下来了。”
他吓得连称呼都差点没换过来。
毕竟谁都知道，这谷平城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眼下不知多少仙人盯着这里。
“来送客。”他笑了笑。
木梯之上，修祈身形从容，又有些漫不经心的散漫：“许久未出来了，顺道呼吸一番新鲜空气。”
“这点小事让小的来就行了啊，怎么敢劳烦您。”庞圆胖身体一抖一抖，刚要凑到他们跟前，却见修祈抬头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便止住他的动作。
“程姐姐！怎么这么巧？”谈话间，一声娇俏熟悉的轻呼从门口传来。
程安抬头一看，陷入沉默。
能在药铺里见到，那可真是巧到天上了。
“确实是巧。”她心中暗叹，朝来人勾起一个极为形式化的笑：“柳大小姐闲来无事，也来逛药铺？”
“听闻谢大夫人风寒，得知此堂东家医术高明。我来此，正想请他出山。”柳碧舟一摇手中纸扇，似乎对这里一切很是了解。
医术高明？
程安眼角一抽。
她知道这药堂东家是哪路神仙嘛。
修祈医术确实还算不错，她在医毒一路入门也是他一把教出来的，可是让鬼王开方坐诊……
属实折寿。
“有劳。”于是程安诚恳点头，慢慢从木梯下来。
修祈很体贴地给他们让出一条路，等她走下去时才下了梯子，站在一边很合时宜地闭嘴，并没有发话。
他的目光悄无声息地落在她身上，很和煦，也无人发现。
“东家医术高超不假。”程安摇头，“不过…柳大小姐可能太清楚，这里是药堂，不坐诊的。”
见红玉如同憋笑一般在跟前唇角上扬，柳碧舟脸色登时便变得有些不太好看。
她一抬眼，却发现程安身边还站着一位衣着月白，气息出尘，容貌清隽非凡的年轻公子。
公子？
对了，方才这男子同程安一道出现。
她不留痕迹打量了一眼修祈。
不得不说，修祈模样确实生得不错。
身姿修长，剑眉星目，五官算不得硬朗，却也不阴柔，仿佛一束光，光是站在这里，就让人莫名感到暖和。
柳碧舟识人不多，但是有些人的神情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这位不知名的公子，举止间的对程安维护温存近乎掩盖不住。
她从前在别人身上见过这种神情。
是她的一位远房哥哥，嫂嫂难产死后数年不曾续弦，一场大火烧了她所有留下的痕迹，某一日偶然翻找出嫂嫂亲手做出的布老虎时，那种又悲伤又欣喜的模样。
柳碧舟不自觉开口：“这位是？”
“正是小铺东家。”庞圆一边拱手，一边笑道。
“……”
情况一下子尴尬起来。
“药材已经给了少夫人。”他声音很慢，将少夫人那三个字念的很清楚，“若未好转，在下再去一次也不迟。”
程安笑了笑，也不再理会柳碧舟，抱着玉匣子，同修祈屈礼客气告辞：“那么，多谢东家。我先回府了。”
“嗯。”修祈应下，弯着眼角同她微笑，瞳眸如映春水，“一路顺风。”
程安转身时，正好瞧着柳碧舟凝着修祈修祈若有所思的眼神，沉默片刻。
……
……
她莫不是…想差了什么？
可千万别惹着他家这位，不然柳殿主能不能顺利归位都不好说。
程安皱了下眉。
算了，总归和她无关。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天地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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