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兽》三色柳

4、第四章 花儿

　　陈廷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对着镜子照了好几遍，临出门还洒了点花露水这才放心地下楼。
　　工地的整改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陈廷每天去看一趟，心里想得更多的却是怎么去申请款项。严华那边的报告他交了上去，旁敲侧击地提了一下款的事情却被他三言两句地给拨开了，陈廷无法，只得自己想办法攻克难关。
　　打听明白了总包方总工住院的地点，陈廷买了点儿水果过去。
　　总工姓张，是一个瘦小的小老头儿，总是笑眯眯的脸，笑的时候脸上的皱纹能把蚊子夹死，陈廷耐心地寒暄了几句这才进入主题。
　　“张总，刚来这里有很多问题都不明白，以后还要你们多指点才行。”
　　“你做的项目也不少了吧？”张总懒懒散散地问。
　　“是有几个，不过每个地方具体情况不一样。”陈廷打着马虎眼，仔细观察者老头，面色虚浮眼袋浮肿，皮肤松弛，看起来也不像是修心养性的人。
　　张总精神还算好，拉拉杂杂说了些工地上的情况，又聊了些闲话，最后感叹一下世道的艰难。陈廷迎合着他的话，两个人也算谈得愉快。
　　张总见陈廷态度很好，亲自来医院看望他，也表达了足够对自己的尊敬，心里也就十分的舒坦，话里话外透露了不少有用的信息，某些关键的地方还指点一二。陈廷笑眯眯地听着，道，“我看你精神气色都不错，马上就要出院了吧？”
　　“快了！”张总答应着，“我这身体亏的，就是早年工作太辛苦了，现在老了就现出来了。你看我这个样子，其实还没有五十岁，离退休还早的。”
　　陈廷松了一口气，要是这人身体不好了不能工作了工地上半途换人，那才是又麻烦。陈廷默了一下想提请款的事情，但见张总眼神闪烁言辞躲避的样子，明显有困难，也就不提，反正日后有的是时间。
　　这张总分明就一个工地上混了几十年的老油子，地位在那里摆弄着，又想占便宜又不想承担责任，若没看见甲方的风向自己是绝对不会松口的。这一类人，惯会做的不过是锦上添花，平时却又十分摆谱，得罪不得，捧起来又不划算。
　　一旦开工，处处要的都是钱。陈廷清点了仓库的材料，勉强能支撑一个月整改，但是工人的工资却是迫在眉睫。他不得不打电话回公司汇报情况，申请公司先把工人的工资付了，公司里那帮子老太爷却打着官腔说这个管事的不在那个签字的还没有回来，甲方没有付款就不能拨款给项目部。陈廷气得胃出血，所以说他很不喜欢和总公司的人打交道。
　　陈廷冷着脸在工地来回了几天，瞧准了这项目上各专业都是甲方的亲戚单位，就他是外来人口，开会的时候大家枪口挺一致的。
　　又到了早会的时候，陈廷也不客气了，口袋里掏出一叠打印纸来，一条条念出来，言下之意就是没钱了，只好停工。念完毕，会议室鸦雀无声，陈廷眼角余光瞄别专业的人，均掩饰不住的喜气。陈廷心里冷笑，不知道这些人憋了多久没说想要钱的话，他提了个开头必定就有人迎合了吧。果然，钱字一出口，所有的专业都叫唤起来进度款没付够，工人工资发不下去了。
　　陈廷盯着严华铁青的脸，看你这下怎么处理。
　　严华不慌不忙，从文件夹里掏了一整叠的单据出来，“上个周开会提出来的问题我让你们上技术签证，现在这些答复都在这里了。发下去你们好好看看，根据这个要求整改，整改的地方符合验收要求了再来谈进度款的事情。要求进度款没问题，问题是质量也要过关，不要每次开会提出来的问题当成耳边风照样做，这样的话我没法再你们的请款单上签字。”
　　陈廷撇撇嘴，他好容易打了头炮提了款的问题，别专业的人不争气那也没办法。
　　散会后，严华单独叫了陈廷，“你们专业的问题，老板给我谈过一次，说是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款的事情你不要在大会上提了，你上一个报告报工程进度。”
　　陈廷眼睛一亮，瞧着严华抿紧的嘴角，道，“严总，说实话，公司不是钱紧张了？”
　　严华扯了下嘴角，“你见过钱不紧张的房产公司？”
　　“今天这套就别搞了！别专业两个月进度款没批了，都想找个人来撑头提款的事情，你撞上去了不好。”严华拒绝陈廷递过来的烟，转身进自己办公室。
　　陈廷回自己库房兼办公室想了会，严华没理由突然对他如此好提点这些话。叫了万子来问，半天也没搞明白个所以然来。陈廷丢开这边的事情，放手去报工程量，能批多少下来是多少。
　　请款报告一上去，先送了监理处，总监冷笑，“什么都是按照甲方的意思办的，我们签字没用。”
　　这口气，分明怨妇，想来是甲方太不给监理面子，监理签字就不权威心里生了怨气。陈廷走出监理办公室就碰上了张总，马上笑脸迎上去，“身体都好了？可别顾着工作耽误了身体。”
　　张总挥挥手，“在医院里住着也不安生，天天电话来催，还不如在工地上踏实。”
　　“那是，你总指挥啊。你不在的时候，办事找不到人还挺乱的。”拍马屁总是没错。
　　“你手上拿的啥？”张总志得意满，心情颇为愉快。
　　陈廷三分故意，皱眉叹气，“请款报告啊！这都来挺久了，整改也开始了好多天，款还没下来。”
　　张总犹豫了一下，陈廷马上道，“严总说让我先把报告递上去，正在走流程。”
　　张总一听马上道，“来来，我先把字给你签了。”说完领陈廷进了自己办公室，大笔一挥一个龙飞凤舞的名字就挂了上去，陈廷心里松了一口气，却更鄙视这位见风使舵的张总，真是别人没松口他就不干事，生怕签错了名字担上责任。
　　总包签字了，再去找监理，总监一看那上面有了一个名字也就不说话，默默将自己的名字签下，顺便盖上红方章。陈廷把报告转给严华的时候，严华冷着一张脸，“你效率还挺高的！”
　　陈廷无奈耸肩，“那是没办法的事情。”
　　“先就这样，下个月去公司下账。”
　　陈廷松了一口气，看严华低垂的眼睛，忍不住道，“真挺谢谢你支持。”
　　“不要再带头要钱就是了。”
　　话刚落，又有别专业的人来交请款报告，陈廷默默退下，门外听了一会儿，果然是关于钱的事情，无外乎为什么暖通的能签字他们就不能之类的话。严华的声音清清冷冷，无论何时都不急躁不慌张，挺有味道的。
　　一路走回库房，黑黝黝的走道里人影稀少，遥远的地方传来嘹亮的歌声。声音如利剑穿透空气，又如盘旋上升的阶梯，在你认为它不能再高的地方还能高上去。陈廷站在楼梯口听了一阵子，却是几个工人一边干活一边对着墙壁吼，声波折射来去放大，嘹亮婉转的花儿也多了几分娇媚的味道。
　　“半个天晴来半个天阴，半个里烧红咧，两个身子嘛一条心。”
　　陈廷“扑哧”一声笑起来，嘴巴却不断咂摸“两个身子一条心”，心里越发热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