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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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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凛自己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他仿佛坠入了一个梦境一般,眼前忽然有许多许多的人一闪而过,都是他不认识的人,不曾发生过的场景。
渐渐的,画面停止在了一个片段,依旧是比翼村,曾经的比翼村。
几个年轻的男人刚刚挂好了村口的牌匾,其他人也是各司其职,做着手里的活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脸。
他们是京城里一个著名木匠的十几个徒弟,因木匠被朝廷几股势力夺权所害,丧了命,他们几个也是心灰意冷,便带着妻儿远离京城,找了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建了这个比翼村。
这些个手艺人皆是十分本分的老实人,男人们每天出门干活,女人们相夫教子,每家的日子虽不富贵荣华,却也十分祥和快乐。
忽然有一天,趁着男人们出门去做工的时候,比翼村来了一群土匪,他们不止抢夺钱财,杀人放火,还想要玷污了那些年轻美貌的女子,只是,那些女子性情贞烈,被逼到了村外的一片小湖边,皆用丈夫们雕刻做工的刀子抹了脖子,投身湖中,没有让土匪得逞。
当丈夫们回来的时候,为时已晚,看到的就是一片狼藉,爱人惨死,他们跪在湖边嚎啕大哭,悲痛不已。
一时间,比翼村内满是吊孝的悲凉景致,让人看了着实难受。
可是,这种气氛却没持续多久,不到一个月,便被喜气洋洋的热闹所取代。
日子要继续过,有人很快便又娶了新的美娇娘,起初,大家还觉得这人太过薄情,可紧跟着,村子里接二连三有了娶妻纳妾的喜事。
很快,村子里便又是一片欢声笑语,过了个两三年,又添了新的小孩子,嬉笑打闹,十分温馨。
任谁一个陌生人也看不出,这个村子里还曾经有过一些为丈夫守节殉情的贞烈女子,没有人记得她们,在新妇进门前,她们的灵牌都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也没有人看到,她们被迫自杀,无法进入轮回投胎,亡魂在比翼村内自己的丈夫身边徘徊着,舍不得,不肯走。
她们看着丈夫对新妇说曾经对她们说过的甜言蜜语,抱着他们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宠爱得不得了。
渐渐的,那个小湖的怨气越来越重……
不知为什么,白凛明明是一个旁观者,却似与这些死去满怀怨愤的妇人有着相同的视角和情绪,心中抑郁而不得舒展。
紧跟着,似乎过了许多年之后,比翼村的人口越来越多,成了一个有几十户人口的大村子,村子里开始有了商铺和酒楼。
白凛看到为了争夺家族酒楼的继承权,一个被哥哥约到小湖边喝酒的弟弟,看到他亲哥哥把刀子扎进了自己的肚子里,一脸的不可置信渐渐变成了深深的怨恨,死不瞑目,坠入了湖中,血把小湖染红了一大片。
子杀父,夫杀妻,姐妹兄弟手足相残……
白凛是修道之人,自然知道,这湖水已经被怨灵所染了煞气,虽死去的凡人冤魂不成气候,却也会渐渐化成了对比翼村后辈的诅咒,会催化图谋不轨,别有用心之人心中的鬼祟,让悲剧一次次的发生。
白凛的目光又聚焦在一对寒门夫妻之上,他们虽然贫穷却十分相爱,丈夫寒窗十年,妻子便独自一人努力赚钱养活一家老小。
而后,她送丈夫进京赶考,丈夫便没有再回来。
这一等就是两年,妻子侍奉在丈夫的双亲膝下,直至公婆都去世,妻子才带着儿子上京寻夫,可等来的却是丈夫已另结新欢,成了新家有了府邸的消息。
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被丈夫的新夫人下毒害死,妻子想过复仇,却告官无门,刺杀不成,她区区一个妇人终究是生无可恋的回了比翼村,投身小湖,尸沉湖底。
白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就仿佛是有人用手无情的捏碎了一般疼得无法呼吸。
紧跟着,白凛又看了许多片段,那些人他都不认识,有男有女,都与这个比翼村,与这片小湖有着一些关联。
起初皆是曾经全身心的托付于人,却换来了背叛,最终惨淡凄凉收场,渐渐的,有些小摩擦的亲朋邻里,也会大打出手,酿成大祸。
比翼村越发繁荣,可这湖里的怨灵却也越聚越多。
白凛甚至能够感觉到,他与这些人共情之后,自己心中的怨气也在骤增。
这一次,白凛认出了这个片段里的女子,便是给他们开门让他们进来的那个红衣女子,但眼前的她与之前所见的那个红衣女子外形和妆容上有着天壤之别。
十六岁的苒绣一袭淡粉色纱裙,满脸的天真烂漫,妆容精致,容颜娇丽,任谁路过她,都会多看她几眼。
她并非比翼村的村民,而是京城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在一个上元灯会上偶遇了一个公子,一见倾心之后,两人便互生情愫。
郎有情妾有意,可她却早有婚约在身,于是,两人选择了私奔,她随着情郎回了比翼村,并且嫁给了他。
原本以为婚后的甜甜蜜蜜渐渐被柴米油盐淹没,从前是千金小姐的她自然不懂得持家农作之道,婆媳矛盾不断,引来夫妻的冲突也越来越大。
直到一次,婆婆与丈夫告状,说她不肯侍奉生病的老人,只顾着一天逛街买胭脂水粉,丈夫打了她,他们大吵了一架。
那一刻,她真的后悔了。
她收拾了包袱,出了比翼村,却不知该去向何处。
当初背着父母出走,如今成了弃妇,自是无颜再见双亲,于是,她叹了口气,又回了比翼村,回了她的家,面对着婆婆的嘲讽和丈夫的冷漠,继续过着她黯淡无光的生活。
又过了一年,好不容易有了身孕的她以为日子终于可以好过些的时候,她惊愕的发现,她的丈夫早就成了赌徒,把她输给了一个同村的男人。
她哭着哀求着,挣扎着,却丝毫没有用,还是被人强行带走了。
孩子没了,她因为失血过多差点丧了命,买了她的男人嫌她晦气,又把虚弱无力,浑身是血的她送回了她的夫家。
婆婆嫌她脏了,不让她进屋,她就被邻居指指点点,横在家门口不得入门,恰巧,丈夫又一次输光了赌注,便把她从地上拖起来,把她卖到了“逍遥坊”。
在这段记忆里,白凛似乎能与他所见的苒绣共情,感受着她的绝望和怨恨。
他又听到了有一个声音在召唤苒绣,“他们那么对你,你不恨吗?来啊,跟我走,我能帮你报仇!”
眼前的一切又一次飞快的旋转,白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他的祖父祖母,他的爹娘,皆被突然闯入的黑衣人杀死,还是小小孩童的他无助的看着一切,他被人抓住,带离了他的家,远远的,他飞至半空,看着他的家燃起了大火,他童年里所有的美好都在大火中化作灰烬。
他被抓到了一个暗无天日的洞里,洞口被结界封着,这洞又小又黑,没有吃喝,他饿着肚子,哭着想念着死去的家人,漫无边际的黑暗似乎要将幼小的他吞噬一般。
那些毫无羞耻心的陌生人企图与还是孩童的他行苟且之事,他不懂什么是双修,便被人逼着学。
他不肯学,便被喂了剧毒,受蚀骨之痛日夜折磨,他企图寻死,就整个人被铁锁链锁住,动弹不得,时而还要受一顿皮鞭。
后来,他被另一群人发现带走,那些人企图控制他的心神,给他喂食了更多的毒药蛊虫,让他受制于人。
白凛有好一阵子是神志不清,浑浑噩噩的。
我是什么,是人,是一个工具,还是一个畜?生
我为什么活着?为什么这么痛苦?谁能救救我呢?
白凛又一次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坠入了无尽的深渊,不得解脱。
“是那些人害了你,杀了他们,你就报了仇了,解脱了!来啊,来我这里,我可以帮你杀了他们,快来啊!”
又是那个声音在白凛的耳边响起。
“你是不是一直渴望拥有水系术法,你没有能力杀死那些人,我可以给你强大的力量,来,来我这里!我给你!”
“好!”白凛轻声应道。
“白凛!”夏亦枫大声喊道。
白凛听到了有人叫他,是夏亦枫的声音,可怎么回事,他竟无法开口说话?
眼前弥漫的那些雾气渐渐散去,白凛发现,自己竟站在比翼村的小湖边上,白凛清楚的意识到,这并不是之前看到的什么幻镜,而是他真实的就站在湖边。
然后,他不受控制的想要跳湖!
白凛:“!!!”
夏亦枫抬手拉住了要纵身跃入小湖的白凛,“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怎么在这里?”
夏亦枫转去屋后找红衣女子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前厅的煞气大增,便又回到了大厅,结果就发现白凛失踪了。
夏亦枫便吩咐其他三名弟子与周非子汇合,他自己奔出屋子,四处寻找白凛,找了好一会儿,才在这小湖边寻到白凛。
只是,白凛的眼神怪怪的,直勾勾的看着湖面,似乎听不见他说话。
夏亦枫拽住他,白凛也没什么反应。
“白凛。”夏亦枫又叫了白凛一声。
忽然,白凛猛地转过头,看了眼夏亦枫,夏亦枫发现白凛眼中黑白分明的颜色尽数退去,蕴上了一层浓浓的血色,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可他嘴角却是上扬的弧度。
“你……”
夏亦枫的话音未落,白凛便抬手唤水,手下的水流凝成了一个个小水球,白凛轻轻一推,那些小水球便将夏亦枫打飞。
夏亦枫撞到了一棵树上,一口血呕了出来,怔怔的看着白凛,“你,能唤水?”
说完这句话,夏亦枫便晕了过去。
白凛木讷的转过身,正对着小湖,这次他没有跳湖,而是一步步朝着湖里走去。
这种感觉很奇怪。
白凛明明是有意识的,而且十分清晰,可他开不了口,他的身体也不受自己的控制。
他听得到夏亦枫的声音,看得见夏亦枫被他打伤,自始至终,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以灵魂的视角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却什么都做不了。
白凛大概猜到了,是有什么东西在引诱他,激发出他心底的仇恨与恐惧,他没有抵御得了,便着了道,让这东西控制住了。
白凛努力试图挣脱这种束缚,他的脚步渐渐放慢,抬起的一条腿停在了半空中,他在与控制他的那股力量抗衡。
他想活着,不想死,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和折磨,他的确心中有恨,可谁也不是他能够舍弃生命的理由。
为了那些人去死,不值得。
“没想到,你一个炼气期的肉身,精神力如此强大,竟真的能与我的灵力抗衡几分,你是注定要为我所用了,哈哈哈……”
那个古里古怪的女人声音又响起来。
白凛的步子还是不可控制的迈了出去,湖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腰,他又抬起了一只脚。
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白凛拼命的挣扎着。
可他的脚步根本停不下来,夏亦枫也不是这东西的对手,周非子还没有赶到,怎么办?
忽然,他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轻快道,“小白?”
轰,白凛的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下一刻,他便发现,自己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白凛转身回头,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笑脸,这个少年,总是出现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小白,快上来呀!”时夜蹲在湖边,探头朝着湖里头看了一眼,嫌弃道,“这水这么浑,脏兮兮的,把你的袍子都弄脏了。”
“我着了邪祟的道,还好有你相救。”白凛一边说,一边迈步上岸。
白凛快到湖边的时候,时夜伸出手去,“来,把手给我。”
双手交叠在一处,白凛感受到了时夜的掌心传来的温度,那么炙热和温暖。
从湖里到岸上这几步路的功夫,时夜已经替白凛烘干了衣服。
见白凛彻底上了岸,时夜才朝着这湖面拍了一掌,霎时间,湖面上燃起了蓝色的火焰,与之前白凛所见的红色烈焰不同,这蓝色的火焰带着些许妖冶的颜色,跳动着,很快便把湖水烧干了一大半,肉眼可见的快要见底了。
白凛生平第一次见此奇景,愣愣的看了一会儿,才问道,“小黑,你把邪祟烧死了?”
“没,这东西狡猾,趁着我拉你上来的时候,它破开了我的结界,跑了。”时夜说得十分稀松平常,听不出因为他没抓到邪祟而有一丝丝的不悦。
“真可惜。”倒是白凛叹了口气。
“那也不能便宜它了,我这不是把它的老巢给端了嘛!”
白凛心下着实有些感动,小黑是在他上岸之后才动的手,此一行,他是唯一一个把他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