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爱之城》慕时因

40、尾声

　　叶阙是在距南康十四中蓝球场分别后的第三天才重新见到邵航的，一开始，叶阙不是没想过邵航迟迟不肯见她，也许是因为想打退堂鼓这个原因的。

　　但直到她重新回到华成上班，她才知道事情真不是她想的那样，虽然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不少同事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但他们说得更多的却是，“叶编剧，如果哪天我被老板给炒了鱿鱼，你可一定得包养我呀。”

　　看似玩笑的一句话，却无意透露出了公司很可能会关门大吉的重要讯息。这正是叶阙一直以来最担心的：沈天宇因为他们的蓄意欺骗，已经展开对华成最激烈的报复了。

　　但就在所有人都在为饭碗不保而忧心忡忡时，唯独Lesley依旧工作得一如既往。叶阙走上前，刚想要开口，Lesley就从积压着厚厚打印剧本的桌前抬起了头，似笑非笑道：“叶阙，最后到底是你赢了。”

　　一句赢了，却是让叶阙蓦地顿住了。但她真的赢了吗？她不知道，因为对于太多的事而言，这一切都不过是个开始，但如果说是对邵航，她下意识摸上指间的戒指……却听包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了起来，她与Lesley对视一眼，随即按下了接听键。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邵航吩咐道。

　　“知道了，邵总。”人前，她依旧没有改过口，她垂下眼刚打算要转身，手臂就被Lesley握住了，天花板3D错觉的星空图下，叶阙赫然发现Lesley今天竟然没有化烟熏妆，也许因为这个缘故，她眼底的那一层疲惫愈发得明显了，就像是一个不服输的人独自游泳了很久，终于有一天发现这大海原来真的没有尽头。

　　“叶阙，我并不是输给了你。”她看着叶阙的眼睛，那么用力，又那么无力，“对他好一点吧。”她最后说。

　　叶阙点点头，转身向邵航的办公室走去，其实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可说，毕竟做出选择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邵航。但或者，相比于辜负别人，她只是习惯了被辜负。

　　她默默叹了口气，伸手敲向邵航办公室的门，从钢化玻璃的外墙看去，那整洁明亮的办公室里似乎察觉不出一丝硝烟的味道，至于邵航也不过是半倚着靠在办公桌前，手里夹了根燃烧至一半的香烟，对她说：“请进。”

　　那语调沉稳，那神情淡定，就像是丝毫没有事发生。

　　唯独他身后的玻璃窗尽数敞开，让那低徊在高楼间的冷风像得了个缺口般拼命涌来，吹得叶阙甫一进门，就觉得一阵山雨欲来。

　　“还是把窗户关上吧。”她话说着想要动作，就被邵航拦下了。

　　“等一等。”他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按在避风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这样能让我清醒。”

　　阴沉的天色里，他一身白衣黑裤站在风里，越发显得身姿高挑挺拔，几分钟后，他将香烟摁灭在钢化烟灰缸里，重新将视线对上了叶阙，淡声道：“昨天，我跟谭嶂见面了。”

　　叶阙听后不禁直起身，因为她实在很难想象这两个同样优秀的男人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会招来怎样的祸患，自古美人如祸水……

　　她在心里默念着，只听他继续，“一开始，我也没想到他居然会邀我一叙，不过后来我还是决定前往，他说他要告诉我一件事，而这件事我也好奇已久。”

　　“什么事？”叶阙忙问。

　　“就是他会追求你的真相。”邵航静静看着她的眼睛，目光移到那枚他给她套上的戒指上，“因为我从第一次看见他，就觉得他真实的想法，可能并不像他所对你表现出的那样。”

　　“我不太明白。”叶阙说。

　　“一开始我也不明白，不过昨天我看见他钱夹里的一张照片时，终于明白了。”邵航沉默着，慢慢将双眸对上她的，“你跟那个女生，实在太像了……”

　　一句太像，真是连最后仅存的幻想也不剩了，叶阙曾对宋佳佳直言过对谭嶂有好感，毕竟是那样优秀又体贴的男人，若说真没有感觉，怕是连她自己都不会信。但，一再接触的原因竟是因为像另一个女人，老实说，叶阙很是不能接受这个设定。

　　“你应该猜到了，那个女人是他前女友，他们在一起三年，但后来因为他开始钻研侧写的技巧而把女朋友当做研究对象。”

　　“把女朋友当做研究对象？”叶阙听后背脊一阵发寒，她实在想不出像谭嶂那样看似温和的人竟会做出这样的事，随即，又听邵航道：

　　“他很聪明，应该说是太聪明了。所以后来他女朋友实在无法忍受，终于和他提了分手。”

　　“换成是我，也会是要分手的吧，这种事谁能忍受……”叶阙想到自己的所有心思都被先一步窥探就心中一阵恶寒，不过对于像这样的故事，她本能反应分手不会是最后的结局，“那么最后呢，谭嶂也答应了？”

　　“怎么可能答应，他可是比我还要腹黑得多的男人。”说到腹黑这个问题，邵航一副并不避讳的样子，“他用了很多手段去留下那个女人，但没想到却害那个女人患上了幻想症。”

　　“这么严重！”叶阙站起身来，显然十分惊讶。

　　“那个时候他自己多半也走火入魔了吧，他父亲很担心他，于是带他去各地散心，有一天，他们来到南方的一家画廊，他盯着一张油画看了长达一个小时，后来就对他父亲说，他没事了。”说话间，邵航已走至叶阙的跟前，“我想你现在已经猜到，那张画是出自于你母亲叶瑾瑜的手笔。所以之后他们辗转在巴黎相识，也算是神交了。”

　　“原来是这样，”叶阙点点头，“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妈妈在绘画上极有天赋，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她总会因为画画疏忽了我。”

　　“因为她一直有自己所追求的方向吧。”邵航轻拍她的手背，“可你知道那张油画的名字吗，叫做《极光》。”

　　“极光？”叶阙重复着，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的那幅层叠着光线的涂鸦来，难道说叶瑾瑜的这幅画也与自己有关吗？她看着邵航，试图从里面寻出一个答案。倒是邵航虽也在看她，却是静静补全了这个话题的逻辑。

　　“正是因为这幅画从某种程度上帮助过他，所以后来你母亲叶瑾瑜找他帮忙的时候，他并没有拒绝。”他语气不徐不疾，叶阙仿佛觉得这就是谭嶂在对自己亲口叙述。

　　不过，其实还有一个疑问……

　　“但他为什么会突然找到你呢？我还是想不明白。”叶阙皱眉想了想，问道。

　　“因为他看到了戒指，他不希望我和你之间，还有什么误会。”说到这，邵航忽然莫名地笑出声来，“可叹我一直拿他当对手，但可惜从始至终，他都只是在帮助你母亲演戏而已。”

　　他叹了口气，目光深深望向叶阙，“现在你知道我和他的区别了吗？我是不会因为一个曾经的人情，哪怕是一个很大的人情，就答应去追求另一个姑娘的。更不会因为容貌相似，就可以将对一个人的感情，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因为你，叶阙，你对我来说始终是不一样的。”他落字定音，同时将双手按在叶阙的肩上，一双漂亮的黑眸再认真不过地看着她，“虽然我曾经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错过一次，但那毕竟还是错了。叶阙，你能原谅我吗？”他末了说。

　　这个时候忽然将话题引到这个上，叶阙真不得不佩服他的高明，但却也是这个问题，一下子问倒了她。其实这一路走来，似乎所有人都亏欠过她，从一开始沈启明对她命运的操控，再到凌江的出轨，宋佳佳的误会，丁薇的背叛，乃至现在沈天宇的挑衅和报复，但这一些她都一一回击，忍耐，看淡，甚至原谅了不是吗？

　　但唯独邵航，她不知道为什么事到了这里，就突然变得矫情，变得计较了……曾经，她以为这些都是她不爱他的证明，但自从在孤岛上经历了那些事，再到南康城里他为她精心安排的一切，她忽然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那都是因为需要，所以才害怕失去。

　　已经不再是年少时仅仅凭着好感就能一往无前，他们之前，更需要能够彼此并行的力量，但她害怕自己的力量太小，所以才迟迟不敢将双手递给那个一直在等待着她的他。

　　但好在，他也从来没有因此放弃，他甚至简单粗暴地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就先向出现在她面前，他打断她的步调，用尽一切能想到的办法，他向她求婚，一次不行就求两次，甚至连指环都是在她还没答应的情况下先套上的。

　　其实他也是在赌，赌等自己回来，那枚指环还没被摘下。

　　“我认真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原谅你。”叶阙看着他，可惜甫一开口，肩膀就被某人抓疼了，“不过，如果你表现良好，我也不介意提前让你刑犯释放。”

　　“那几时能签字画押？”听她这么说，邵航的手指好歹是微微松开了，虽然眼底还能看见那

　　强忍着的像是松了一口气的笑，“你知道吗，其实你在进门之前，我本来是打算告诉你另外一件事的。”

　　另外一件事？听他这么说，叶阙立刻来了精神。

　　但邵航并没有马上回答她，反是将那一扇扇敞开的窗一一关紧，这才又坐回到了他那披着件黑色西服的办公椅上，“其实昨天谭嶂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先问我的是，我找他有什么事。”

　　“他问你，你找他有什么事？”叶阙被这话里的逻辑关系绕了绕，这才道，“那也就是说，一开始应该是你找的他？但其实……你并没有找过他？”

　　邵航点点头。

　　“谭嶂告诉我，我当时找他是用的微信，但我事后去检查，却并没有发现这样一条。不过我相信谭嶂不会骗我，所以我和他约定了地点，就去见面了。”邵航下巴支在交叠的双手上，“我跟他见面交谈的内容，刚才大致都告诉了你。不过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叶阙忙追问。

　　“第一，我的微信账号被人盗用了；第二，我们被人跟踪了。”邵航眼帘低垂，仿佛还在回忆着昨天发生的惊险，“他是个侧写师，所以我不会怀疑他的职业判断，我们从咖啡厅出来以后，径直就去了地下停车场，谭嶂建议他来开车，但却不让我座副驾驶座，只是吩咐我一定系好安全带。当时我并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不过还是照做。”

　　“是不是沈天宇派人来的！”听到这，叶阙已经嗅出了危险的苗头，因为此时此刻最想要对他们进行报复的，除了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她再想不出第二个人了。

　　“其实一开始，我们也没想到他竟会狗急跳墙干出这种事，但紧跟着我们车的那个人显然已经暴露了他的想法。”邵航深吸了口气，“谭嶂告诉我，说他的车上安装有行车记录仪，如果一旦发生意外，那么身后紧咬着我们的那个人，也一定脱不了干系。”

　　“那个时候，我真的相信他是能把自己女朋友给生生逼疯的偏执狂了，他一路将车拐上三环，那个人流最密集的区域，可惜后面那辆车还是对我们紧追着不放。最后他索性闯了红灯，这才再一片安全区上停了下来。”

　　“我去，这得扣6分了啊。”叶阙吞了吞口水，掰着指头算道。

　　邵航听后简直服了她的脑回路，但还是道：“我们大致能判断那个人是沈天宇找来的人，不过他竟然都敢这样做了，其他的自然不在话下。而我之所以一再容忍他对华成的打压，也是因为……”

　　邵航说着，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叠厚厚的打印材料，叶阙接过一看，赫然瞪大了眼：“原来你早就……”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邵航是好被人欺负的么。”他冷笑一声，侧过脸，望向高楼外的往来人群和车辆，“这个世界不一定有神魔，但一定有因果。但是叶阙，我这么做，你会怪我么？”

　　一番沉默，叶阙却是摇了摇头，“每个人都应该为他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舍弃灵魂的人，就不配得到救赎。”

　　“那么你爷爷那呢？”邵航看着她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但也是因为这样，他好像猛然间发现了彼此的一丝相同，就像是草原里的狼，会拥抱取暖，同样会惺惺相惜。

　　“我相信，爷爷会有他自己的判断。”叶阙顿了顿，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般抓住了他手里的那份资料，“邵航，你告诉我，这份东西，你是不是已经给爷爷寄去了？”

　　听她这么说，邵航已然慢慢翘起了唇角。

　　.

　　沈振业收到那份匿名资料的时候，其实正在和沈启明讨论关于叶阙订婚的事，他最近因为孙女的关系身体已经好了不少，所以总跃跃欲试地想要办一场盛大而空前的订婚仪式。

　　他甚至已经设想了几个方案，爱琴海旁阳光充裕的沙滩，北极人烟罕至的荒岛，或者是亚马逊神秘的热带雨林……不过他最倾心的还要属第一个，只要一想起他那肤色胜雪的小孙女穿着纯白的公主裙，头上戴着小皇冠出现在阳光沙滩上，他就兴奋地不能自已。

　　可能是他一直都太想要个女儿了，但可惜自己生不出也就算了，就连前后两个儿媳，都不是太过强势，就是索性一脸不食人间烟火。

　　真是可气！不过好在，上天又给他送回了一个小孙女，就好像他梦里见到过的，有着乌黑的长发和雪白的肌肤，一张脸笑的时候很甜，不笑的时候则是恬静了，就像个精致的搪瓷娃娃，身上却有着书卷气和烟火气。

　　但就是这么一个可人儿，竟会被自己的亲兄长疯狂地报复！

　　“沈启明，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他将那一沓厚厚的记载着商业犯罪的匿名资料摔在沈启明的脸上，随着一声清脆的金属响，他赫然发现原来里面还有一枚小小的银色U盘。他吩咐管家将U盘插入电脑，很快，那段火上浇油的电话录音也依次蹦了出来。

　　“没想到邵总竟会答应我们这次见面。”

　　“人总要了解清楚自己的对手，才好做下一步的准备，你说呢？”

　　“沈大公子，你又打算让我怎么做呢？”

　　“拖住叶阙，不让她回归沈家。”

　　“……”

　　“混账！”沈振业更加怒不可遏，“你现在把他给我叫回来！”

　　“父亲，把他叫回来，您又打算怎么做呢！”沈启明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我可只有他一个儿子不是吗？”

　　“是，但你还有女儿！”沈振业摔开他的手，情急间险些摔倒，好在从房间赶出的叶瑾瑜看见这一幕，赶忙扶住了他。

　　“但小阙毕竟是个女孩子，也不懂生意上的事，”叶瑾瑜这时也不知到底该帮丈夫还是公公，只好实话实说，“要不，就让律师来处理吧。”

　　“不能找律师，如果找了律师，那天宇这辈子就毁了！”沈启明咬紧唇，拳头紧握着。说实话，他的确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曾以为如果这整件事都要算作错，那不如索性就算在他头上好了。但是他现在才知道，原来有些事，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哪怕一开始你是用错的手段去做对的事，但错，始终就是错。

　　“爸，这件事，还是让我去跟天宇谈吧。”他疲了也累了，上有父亲，下有子女，身旁还有个深爱了几十年的女人，但他又能怎么办呢？

　　毕竟就算儿子犯了错，也是打不断的血脉至亲。

　　当然，最后的最后，沈天宇商业犯罪的罪行到底是没有公之于众，不过却直接影响了他在沈氏集团里的接班人的地位。叶阙说，这叫善恶终有报，不信抬头看。邵航说，叶阙你能不能文艺点，亏你还是搞写作的。叶阙听后啧了啧嘴，说，航航，你怎么还没过门就不听话了呢？

　　邵航：“……”

　　当然，这段话其实都是在他们订婚后不久说的，他们举行订婚仪式的地方后来既没在浪漫的爱琴海也没在神秘的热带雨林，而是选择了南康城的一座古式的小教堂。

　　叶阙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不想在北京城呆了，就回南康来好不好？邵航说，好。

　　叶阙又说，如果当时你没被我爸爸逼走出国，你现在还会跟我在一起吗？邵航说，会。

　　叶阙还说，如果那一年不是我先偷偷在你打篮球的时候去送水，你还会留意到我吗？

　　邵航挑眉，终于忍不住了，说，叶阙，你哪里来的那么多如果？我们在一起不是如果，也不是意外，是我们会在一起，就一定能在一起，至于说南康这个地方，这里有我们年少的记忆，也会有我们未来的人生。

　　他说着将手握住她的，十指紧扣，再也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