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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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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上下来,佟珍珠和楚秀兰直接去了农场职工黄灿灿家里,她爸看到竟然还有干巴菌,激动地说,“哎呦,这个东西好,昆明的大领导都爱吃!”
两背篓菌子,一共竟然卖了三十块钱。
楚秀兰笑着说,“又吃烤肉又有钱,今天过得可真是好!”
农场比下乡插队要好一点,每个月都有工资,根据资历不同,十几到二十几不等,佟珍珠和楚秀兰都是二十。
咋一听似乎不算少,可月月剩不下钱。
农场吃得太差,日常劳动强度又大,光靠着食堂那清汤寡水的饭菜根本支撑不下去,每个月总要去赶上一两次场,痛快吃一顿好的,还要去供销社买些糕点带回去。
一开始佟珍珠不舍的,很想攒点钱,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干活儿晕倒了两次之后,也不得不买了。
总而言之,她很穷,很穷很穷。
这年头不穷的知青也没有几个,楚秀兰比她家里条件好的多,父母也都是不错的人,可她们下乡不是一年半年,起初很多知青家里还会邮钱邮东西,现在已经很少了。
尤其是女知青,那就更少能收到了了。
佟珍珠这会儿心里也挺高兴的,问,“这钱,咱们是不是也要分给许运昌和高志军一份啊?”
楚秀兰说,“对啊,要不是他们,咱们捡不到这么菌子,而且还吃了人家打的野鸡呢。”
第二天一上工,佟珍珠就拿出七块五毛钱递过去。
“昨天卖菌子的钱,一共三十,四个人平分。”
许运昌停下手里的活儿,抬起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菌子是你们自己捡的,你们分就行了。”
佟珍珠解释说,“高志军那份已经收了,你要是不收,那多不合适啊?”
许运昌用毛巾擦了一把汗,嗤笑了一声,“就这点钱,够干什么的呀,你自个留着吧!”
佟珍珠瞅了一眼他上衣前襟的补丁,针脚缝的乱七八糟的,一看就是他自个儿凑合缝的,脚上的鞋前头也开胶了。
她上辈子的印象,这许运昌似乎是挺穷的,可经过这些天的接触,她改变了这个看法。
没错,许运昌成天穿的都是破衣烂衫,去营部开会也是这么一副打扮,可他应该不算穷。
他每天上工都会带点吃的,奶糖饼干桃酥都有,而且还带得不少。
休息的时候,会分给她一点儿。
佟珍珠每次都不好意思,但体力劳动消耗大,她真的饿,每次也都接过来吃了。
还有就是,因为身体长期营养跟不上,大多数的知青或多或少都有点菜色,但许运昌完全没有。
没钱不可能是这么样儿。
佟珍珠早上起来照镜子,镜中的她美当然是很美,可绝对不是最好的状态,幸亏有一副晒不黑的好肌肤,掩盖了多多少少的疲色。
但人家不缺钱是一回事儿,该分的钱还是要分。
她仍旧坚持,说,“这是应该分给你的,一分不会少,一分不会多。”
许运昌这次没停下来,手里的铁锹飞快的铲土,过了数十秒才说,“你和楚秀兰觉得欠我的人情啊,那后天请我吃顿饭吧?”
后天是农场发工资的日子,附近的村寨都知道,这一天每个知青手里都富得流油,村寨好多人争相跳着担子来了。
就在晒场上摆开,卖什么吃食的都有,豪甩,米粉,烤粑粑,还有豆腐摊子。
烤的焦黄的浆水豆腐简直是一绝,有时候还有人卖塞肉的豆腐,但不是每次都能有,要赶上寨子里正好杀猪才成。
这样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农场为了稳住知青们,不便干涉,而且发工资这天,大家也本来也都无心干活。
也就随它去了。
用他该分的钱请他吃饭,佟珍珠觉得,也还是沾了便宜,可许运昌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佟珍珠就妥协了,“那好吧,不过肯定用不了那么多,剩下的再给你。”
后天上午,知青们一大早就起来了,个个都很认真的洗漱,不少还都换上了最体面的衣服。
佟珍珠有一条蓝色碎花的布拉吉,是姑姑家的表姐穿小了送给她的,也是她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衣服。
但带到版纳后,她还一次也没舍得穿。
她从枕头底下拿出叠得板板正正的衣服,犹豫了数秒,还是换上了。
这裙子布料一般,但裁缝的手艺还不错,做得十分合体,明明是款式十分大众的衣服,她穿上身材更显窈窕,五官也更清丽脱俗。
一旁的楚秀兰都看呆了,“珍珠,你穿这裙子可真好看!”
佟珍珠笑了笑,“你的裙子也很好看。”
她和楚秀兰一走出去,就吸引了好多人的目光,都是看佟珍珠的。
半道上,恰好碰上了一帮子北京知青,其中就有赵建林,他正吹牛呢,“所以说,司令的命,是我爷爷救下的,就司令家那儿子,级别那么高,到我家见了老爷子,那也是毕恭毕敬的!”
但看到佟珍珠后,他说不下去了,猝然住了口,和别人一样,露出了十分惊艳的表情。
佟珍珠那么美,让人忽略了她经常穿的是破衣旧衫,现在换上了裙子,更是美得光艳照人,不可方物。
这一刻,赵建林甚至特后悔。
虽说是佟珍珠先提出来两人不合适的,可他也的确没有任何挽留,转身就走了,并且很快跟别人好上了。
一直到佟珍珠走远了,赵建林的目光还没收回来。
和他关系特好的张国庆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怎么着,还惦记着人家呢?”
”你可不能吃碗里的,瞧着锅里的啊,你不能干那没谱的事儿!“
赵建林轻蔑的笑了笑,“少来了,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明着告诉你,就你这样的歪瓜裂枣,你配吗!”
张国庆五官长得倒是还成,就是他妈生他的时候不顺利,大夫用产钳给他夹出来的,因此,脑瓜子后头不平整,瘪了一块儿,长大了也没好。
他最讨厌别人这么说他了,抬手就给了赵建林一拳,两个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其他人不但不劝,还都吆喝着叫好。
北京知青不咋爱打架,张国庆和赵建林也不是真打,比划了几下就算过去了。
十一点来钟,所有人都领到了工资,晒场上也变得十分热闹了。
佟珍珠和楚秀兰刚到了地方,高志军就大声招呼她俩,”这儿,这儿呢!“
今天许运昌跟他说,佟珍珠和楚秀兰要请他们吃饭,可把他给激动坏了,从小到大,这种事儿还是头一遭儿呢。
许运昌就站在他旁边,他今天换了一件半旧的白色衬衫,更显剑眉星目,气质出众,不少女知青都悄悄往这边看。
只是他脸上冷冰冰的,比平日更甚,没人敢往前凑。
楚秀兰十分豪爽的问,”咱们先吃什么,米线,米粉,还是豪甩?“
四个人吃了凉拌米粉,吃了糯米丸子,吃了烤浆水豆腐,一共花掉了两块五,佟珍珠正要把剩下的五块钱给许运昌,一个挺帅气的傣族小伙子推着烤肉摊子吆喝着来了。
傣族老乡卖的烤肉串,一般是牛肉串,撒了自制的香料,老远就能闻到扑鼻的香味儿。
一个牛肉串就要两毛钱,肉不多,吃上二十串也不会饱,但牛肉太难得了,过年也吃不上,不少知青还是飞快的围上去了。
楚秀兰也拉着佟珍珠过去了。
剩下的五块钱,买了二十五串。
紧跟在后头的高志军目瞪口呆,别人买烤肉,也就两三串,顶天了五串,也就那些败家子敢十串十串的买。
这是怎么了,两个女同志不过了?
他作为一个大男人,不好白吃,兜里恰好还有没焐热的工资,赶紧掏出钱抢先给了摊主。
这么多人,佟珍珠和楚秀兰没跟他争。
吃完肉串,每人又喝了一碗木瓜水,才算是结束了这顿午饭。
虽然有些心疼五块钱,但高志军吃得很爽,他笑着说,“巴适得板,天天过这样的日子就安逸了!”
他明明是本地人,因为经常跟重庆知青孙富成混,学会了不少四川话,只是说得音调不正宗,味儿就差远了。
楚秀兰笑出了声,佟珍珠也眉毛弯弯,从包里拿出五块钱递给他。
高志军猛摆手不要。
佟珍珠说,“今天是许运昌请咱们吃的午饭,上次卖菌子的钱他没要。”
高志军伸出右手,迅速把钱接过去装回口袋了。
第二天上午,因为收音机里预报会有暴雨,大家伙儿都早早上工了,并且都拿出了十二分的干劲,速度比平时快多了。
许运昌更是如此,他埋头专心干活儿,后背上的衣服全都汗湿了,也不肯歇上一会儿。
佟珍珠忍不住说,“许运昌,你喝口水吧。”
许运昌终于停下来了,拿起放在地上的水壶猛灌了一气,又立即开始锄草了,可能是动作幅度有点大,不慎被旁边的树枝刮了一下。
他的上衣很破旧了,还打了补丁,补丁缝的不牢固,又被撕开了。
佟珍珠假装没看见,可锄完草之后,马组长又带着大家上山开荒了。
这山坡上没有遮挡,而且两人要合伙修梯田,那就躲不过去,那可笑的补丁被许运昌完全撕下来了,衣服缺了那么一大块儿,不可避免的露出了里面的腹肌。
佟珍珠不想看,可总时不时地能看到。
比起手臂,肩膀和背部的肌肉,当然是成块的腹肌更漂亮。
许运昌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手下的速度就更快了。
他们修好梯田,挖好树坑,刚将橡胶树苗栽好,黑压压的乌云就成团结队的飘过来了,很快,半边天都黑了。
马组长立即吼了一嗓子,“赶紧的,都回去了!”
版纳的雨,和很多地方都不太一样,很多时候都不用当回事儿,什么过路雨,半截雨,太阳雨,房前屋后雨,坡上坡下雨,这边的乌云跟个孩子似的,天天这么闹脾气。
可今天不一样,这阵势,非得是个连夜雨不可。
大家都快手快脚的收拾,许运昌速度是最快的,拿上所有的工具,包括佟珍珠的,小跑着往农场走。
佟珍珠紧跟在他后头。
还好到了女知青宿舍,雨还没下来,许运昌把工具递给她,转身走了。
他才迈出十几米,盆泼似的大雨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