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个女儿嫁少侠》唐弯

44、第四十四章 主动挑事

　　说是休息，其实并无一人能睡得塌实。

　　刚灭灯，地上便传来吵杂的马蹄声、脚步声，轰轰隆隆从头顶走过。密室离地面隔着几丈厚土，大军走过时，仍然震得人头皮发麻。

　　随着兵分几路，可以猜测他们正将思宁居上下搜查。于是除了脚步声，又传来各种桌椅翻倒、门板开合、瓷器碎裂声。

　　大半个时辰后，官兵撤走。醒着的几人屏住呼吸，了无睡意。

　　“咳。”花不落轻轻转个身：“那个，君回雪，你睡了吗？”

　　“没有。”

　　室内漆黑一团，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悉悉索索地，花不落掀被坐起。本就是和衣躺下，起来很方便。她顿了一顿，道：“密室，不是长久之计。”

　　这是自然。暂避风头，伺机而动，小小一方密室，即使官兵找不到，他们弱病皆有，也待不久。

　　但君回雪知道花不落想说的不仅如此：“嗯。”

　　“我们上京吧。”

　　小小密室内，无花无月，无风无水，君回雪却无端觉得心有灵犀，不点而通。他笑：“好，我安排。”

　　五日后。

　　官道上，越王仪仗前后各有千余亲兵开道，浩浩荡荡往京城赶去。赵瑜车驾奢华，歪靠软枕，听一个粉面含羞的美人念书。

　　路途遥远，枯燥无聊，为了日后方便搜查他那个便宜弟弟，他也是不畏劳苦。恹恹抬起手指，在美人脸上抹了一把：“今日的粉，怎地这般厚？”

　　赵瑜妻妾无数，最喜清纯天真的，眼下指上沾着白粉，心情不妙，那双桃花眼便分外薄情。美人吓得一抖，忙伏身下来：“王爷息怒，妾的错！妾今早犯了凉寒，脸色不佳，怕冒犯王爷，是以才用多了脂粉……”

　　舟车劳顿，美人吃不消，也是无法。赵瑜摆摆手：“下去。”

　　美人泫然欲泪，又不敢求情，慌慌忙退出马车。

　　车上看书伤眼睛，不如叫人来下盘棋。赵瑜隔着马车喊道：“斐大人。”

　　斐法骑马护在马车外，他是文官，却做了武职的事。因刚得了个消息，惊诧之下，脸色有些莫名。

　　赵瑜命侍从摆棋，轻笑道：“何事令斐大人烦忧？”

　　“王爷，杭州知府曾道明传信……”斐法顿了一顿。

　　“哦？”赵瑜执黑，先落一子。

　　“三日前，有人击鼓鸣冤，自称是德安皇后遗子，眼下由神剑门和杭州府府兵护送，前往京城寻亲。”

　　赵瑜眸中厉光忽闪，失声道：“什么！”

　　这二十年来，从母亲到他，花了无数人力物力，去搜寻这个不知是否存在的“兄弟”，根本没有确切消息。却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跳出来？

　　——这个节骨眼上，父皇打算立储。

　　一瞬间，他脑中有千百个念头生发，最后揉合成一个：杀、杀、杀！

　　斐法执白，亦下一子：“王爷，稍安勿躁。”

　　击鼓鸣冤，天下皆知，靶子再大，有谁敢动？如果说，暗中查访时哪怕杀错一万，越王也可片叶不沾身，那么这人身份大白于天下后，最瓜田李下的，就是越王。

　　不管那人是真是假，越王一系，都被牢牢缚住手脚。

　　“难道就让他去‘寻亲’吗？”赵瑜啪一声落子，冷冷道。

　　“鱼目混珠，彻底搅乱这池水。”斐法脑中已迅速拟定对策，脸上神色收得干干净净，又是文质彬彬模样：“王爷，让更多人来‘寻亲’……”

　　既然杭州能有德安皇后的遣子，那么金陵也能有。金陵有了，蜀中不也得凑个热闹？

　　纷纷扰扰，不怕龙颜不震怒，到时又何来心情“认亲”。

　　赵瑜森森抬头：“可。”又想起一事：“夏嬷嬷，不能活了。”

　　以往是想尽办法确认“那个人”，现在情势不同，却是万不能被确认“那个人”。夏嬷嬷，必须没有。

　　立夏将近，空气有些烦闷。赵瑜按住额头，只觉太阳穴突突刺痛。

　　他知道自已的父皇对德安皇后和赵珉有多么想念，后位空悬二十年，凤雏宫空置二十年，都是余情未了。不止如此，每逢初一十五，他必定宿在凤雏宫。

　　这么多年来，宫中选秀都只是为宗室子弟指婚，他父皇未新纳一人。宫中的旧人，也多年不见生育。

　　如果赵珉真的在世，真的回宫，这九五之尊的宝座，还和他赵瑜有什么关系？

　　他缓缓按压太阳穴，沉声道：“就地驻扎，等着我的好弟弟。”

　　他亲自护送他入宫，做个“好哥哥”。

　　斐法了然：“是。”

　　而那一头，陈不忧在马车有节奏的摇晃中醒来后，咣当一声，被神剑门门主古长书又砸晕过去。

　　古长书就坐在两臂开外，满脸慈笑：“皇子殿下，您醒啦？”

　　陈不忧：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

　　眼看陈不忧要往后倒，古长书忙伸手扶住他，急道：“皇子殿下，您哪里不舒服？难道是余毒未清？”朝马车外急呼：“辩儿，快进来看看。”

　　唐辩骑马随侍在侧，利落跃上马车，掀帘进来：“岳父，怎么了？”

　　醉东风毕竟是唐家人捣鼓出来的，虽号称没有解药，但唐辩还是按家传的固有套路，帮陈不忧、公孙南、诸葛玄文清了药效，让他们提前醒来。陈不忧内家功夫差些，是最后醒来的。

　　古长书扶着陈不忧不敢放手：“殿下刚睁眼又晕过去，你看是怎么回事？”

　　马车不大，唐辩挤进来，更显狭窄。他迅速翻看陈不忧眼白、唇舌，又把了把脉，舒口气：“无碍，可能还有些虚弱。我让如霜准备些小食，让殿下进用。”

　　古长书展颜：“那就好那就好，你去罢。”

　　唐辩领命而去，陈不忧一再使劲，都没能如愿两眼一黑晕过去，只得悠悠醒转，直面诡异的情势：“古前辈，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大师姐呢？我不是在参加纵天榜吗？”

　　古长书笑眯了眼，说不尽慈爱，道不尽谦恭：“唉呀，殿下，可当不起你这声‘前辈’，您叫我长书就好。来来来，您坐稳了，我一一给您道明。”

　　陈不忧摸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欲哭无泪听完了一段精彩的“皇子流落民间记”。

　　最后，古长书总结陈词：“为了保护您上京，我神剑门精英倾巢而出。殿下放心，一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把您送回家。”

　　陈不忧石化中。

　　虽然他自命不凡很欠揍，但真的没幻想过要当皇亲国戚好吧！

　　半晌，艰难抬头，找家长：“那，我大师姐在吗？”

　　“在，在。怪我糊涂，早应该请花女侠过来。”才怪，他恨不得“二皇子”把这号人物忘到九天之外，莫抢他丁点功劳。

　　片刻之后，马车停住，古长书亲自掀了帘子，笑道：“花女侠，快请进来。”

　　花不落站在车下，似笑非笑朝他点头：“有劳古前辈。”

　　陈不忧在后边呐呐：“前辈，能让我和大师姐单独说说话吗？”

　　“自然，当然。”古长书不情不愿挪动身子，那凌云踏月的身手不翼而飞：“你们慢慢聊，好好聊。”

　　待花不落坐入车内，车身再次有节奏地摇晃起来。陈不忧猛地抓住他家大师姐双臂：“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为什么变成劳什子二皇子！”

　　请告诉我，这是在做梦。

　　花不落拍拍他肩，残忍道：“这是真的。”

　　虽然花之望始终没有指明谁是“赵珉”，王不骄也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保护谁，但种种迹像已经这般明了，想装傻都做不到。

　　通缉榜野火般袭卷九州，整个武林人人自危。他们不能龟缩在不能见光处，被动地等花之望带回消息。在这种情势下，赵珉的存在迟早大白天下。

　　既如此，主动挑事，有时，反而是最好的防守。

　　突然冒出一个“二皇子”，曾道明将信将疑，他是杭州知府，对宫中秘闻所知甚少。但天家血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本着万无一失的谨慎，拔出一队府兵，“护送”二皇子进京，也算尽了心力。

　　这事若真，他护送有功；这事若假，他也谈不上过失。

　　至于这后面隐隐约约指向越王的某种蛛丝蚁迹，他闭眼装作不知。

　　而击鼓鸣冤的，不是君回雪或花不落，是自觉“霉气罩顶”的古长书。他本来借纵天榜和越王搭上话，成了整个武林最光鲜的“代表”，哪知越王前一天笼络他，后一天就毫无情面毁他的面子里子。

　　他闭关多日，再怎么侥幸，也知道越王这条船他坐不上了。甚至，他稍敢不满，都将成为“通缉榜”一员。

　　多时谋划，一朝成空。

　　哪知柳暗花明，不待他消沉几日，君回雪给他介绍了流落民间二十年的“嫡出二皇子”。作为神剑门门主，他的消息并不闭塞，当年德安皇后遇难，皇子的下落有多种猜测，“被武林名宿”收留一直是其中最可信的。

　　君回雪所言，虽离奇，却真实。

　　一颗“上进”的心死灰复燃，二话不说抢过担子。

　　君回雪、花不少等人作为在逃犯，不适合抛头露脸，穿上侍卫装束，跟在马车后边护送，加上曾道明点的一列小兵，统共不过三十人。而神剑门精英，浩浩荡荡来了上百人。

　　这是神剑门的又一个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