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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拾 再逢之三袭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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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小瞳走南闯北的,相当口刁,一般菜点都不放在眼里。冯坤宁却是心情不好想发泄,因此在两人的通力合作之下,居然走了七八家餐厅也没定下来。不是嫌环境不好,就是嫌菜式不好,两人一家家的进去,又一家家的出来。
在又一家餐厅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冯坤宁摇头,“你的嘴还真刁。”心中想:你的同伙不少啊。
童小瞳挑挑眉毛说:“才怪,是你眼光太刁。”心中却想,你是想看看后面跟着几个人吧?这可不关我的事。我说了不让他们跟着的。
两人笑了一阵,又往前走。
冯坤宁说:“要不,找个酒吧吧。”
“随你。”
正说笑间,后面忽然吵嚷起来。
两人回头去看,却是一个穿中山装职员模样的人抓到一个衣冠整洁,头发梳得溜光的男子,声称他是小偷,连骂带打,旁边还有几个劝架的。
冯坤宁扫了一眼,微笑说:“好象你朋友出了点小事故哦。”他自是看出来那个头发梳得溜光的是一直跟着他和童小瞳的两个男子之一,也看到童小瞳和他们眉眼来往。只是既然人家远远地跟着,也不碍事,那就当保镖好了。
童小瞳脸上一热,心中大骂小五两人多事,又不用他们帮忙又没有安全问题,早使眼色叫他们走开他们却不走,到底出事了吧?
童小瞳也不否认,说:“我过去看看。”说着大步迎过去。
他却不知他其实冤枉了小五两人。他们到不是担心他的安危,而是存心想要学习来着。
荣行自古就分为南北两派,无数支流,虽然根据技术的不同和窃贼所属籍贯不同划分不同,但是总体上说北方重眼界,南方重技术。北方的最高境界是“凭空摄物”,斗的是心理,但凡入眼看准的东西,就不会落空。南方的最高境界是“默运潜移”,无论藏得多么好的东西,都能弄得出来,凭的是硬功夫。
小五虽然只有十八九岁的年纪,但说到手上的技术,在上海滩已经是数一数二了。只是技术这种东西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没有个达到终点的时候。人的心理则不一样,永远都会有破绽。所以,荣行里北派才会总压着南派一头。小五看到童小瞳比自己年纪小,可是来上海没多久居然就能混得风生水起,他心中不服,不由得就起了偷艺之心。
小五和他的搭档远远缀着两人,不知道童小瞳和冯坤宁是认识的,只见到两人聊了没多久,居然就勾肩搭背去找酒喝,不禁对童小瞳又是吃惊又是佩服,从来只知道他泡马子的功夫厉害,没想泡男人的功夫一样出众。
两人跟随冯坤宁和童小瞳在几家餐厅里转来转去,虽然看到童小瞳扔过来的眼镖,却只当没看见。
只是转得久了,发现两人根本没有吃饭的意思,他们就怀疑童小瞳存心在耍他们,多少有些泄气。
就在这时,小五的搭档发现对面一个男子晃晃悠悠过来,看样子是喝醉了,右腋下夹着一个黑公文包,鼓鼓馕馕。他们的眼界虽然不如童小瞳,但是偷儿的眼睛都经过历练,当然看得出里面装着这么明显的蒿子(黑话:钞票)。
两人立刻就动了心,互相使个眼神,慢慢踱过去,形成一前一后之势。
在小五搭档与那人错身经过时,走在后面的小五忽然加快步伐,仿佛有什么急事一样,正撞在那人身上。撞到男子的瞬间,小五肘端用力,将公文包自他的腋下击飞。小五的搭档在前方正好接住,然后撒腿就跑。
小五在将公文包击飞之际,已经发现不对。他的瞳孔缩小,眼睛眯了起来,只见那公文包的提带上赫然拴着一条铁链,铁链在小五搭档的带动下一分分展开,另一端竟然被那男子缠在腰间。
男子被撞个趔趄,晃晃欲倒,还没反应过来,小五搭档已经将铁链展至最长,随后整个人就被铁链向后带倒。他倒下后,那男子又砸在他身上。
小五立刻借乱开溜了。
“谁撞我?”男子酒醉未醒,仍有些糊涂,半天才爬起来坐在小五搭档身上,“咦,你为什么躺在我身子底下?……小偷!”他看到自己的公文包在小五搭档手里,这才大叫起来。
他叫董省吾,这天收了一大笔款子,还没来得及处理就和朋友们出去喝酒。喝完酒要走的时候,朋友们都不放心他,怕他遇到小偷,纷纷要送他,却被他拒绝了。
“怕……怕什么?你们不懂,哈哈,我有绝招。”他把公文包放到自己面前,然后又叫店家,“伙计,去,去给我找条铁链来。”
伙计找来找去找不到,无奈只好把后院拴狗的链子解了给他。
他把链子一端拴在公文包的提带上,另一端在腰间紧紧缠了两圈。
“怎么样?这是防偷秘技,千万不要外传,千万不要外传哈。”
朋友们自然大为赞叹,高兴之余,他又多喝了几杯酒,这才散了席往家走。
岂料在霞飞路上居然真的碰到了窃贼。
“哈哈,我抓到一个小偷。”他大叫,全然不管周边围观人的指指点点。高兴了一会,又忿恨起来,指指小五搭档,“小偷。”
“叭”打了一巴掌,“偷东西。偷东西。偷东西。偷东西。”他嘴里念念有词,说一句打一巴掌。
他这边打着,那边小五的几位同伙已经被叫了过来。他们假作是过路人,上来拉扯。
“这小偷太猖獗了,该打。”一个说。
“怎么能打人呢?应该送到警察局里才对。”又一个说。
“这位朋友太英勇了,简直是市民的榜样。”再一个说。
“为什么不能打?他们偷了那么多东西,人人都应该能打他们。”前一个说。“我也要打他。”
“喂,你不要太过份。”
“我就过份又怎么样?你看,我就打了。”前一个上前打了小五搭档一巴掌。
“你打他我就敢打你。”
“喂喂,不要打,不要打……”
三个人拉拉扯扯,渐渐动起手来,推推搡搡将董省吾也绕到中间,变成是三人围着他一人。董省吾迷迷糊糊,虽然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却还知道紧紧抱着公文包。
小五搭档则趁这机会起身溜掉了。
陈八丘站在人群里阴沉着脸注视这一幕,童小瞳也在看热闹,两人眼神一对,不为人知的点点头。
两个巡警分开人群跑进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三个拉拉扯扯的象听到号令一样,立刻散到人群里没影了。
董省吾被转晕了,晃荡半天才找准方向,对着警员说:“我……抓到一个小偷。”
“小偷呢?”这些警员们和陈八丘他们沆瀣一气,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才出现得这么晚。
“在……”董省吾找了一圈,愕然发现人没了。“……跑了。”
“跑了?是跑了还是没有啊,我告诉你,可不能报假警。”警员拿着警棍威胁地捅捅他的肚子。
董省吾被他一捅,肚子里还没消化的酒食忽然发酵,顺着一个酒嗝就窜出来,“呕……”嚼碎的海鲜、鱼肉、干豆腐等各式东西连汤带水吐了警员一脸一身。
场地中间立刻泛出一股酒臭味。
另一名警员吓了一跳,恶心得急忙跳开。
围观的市民先是怔住,然后哄堂大笑。
董省吾吐完之后,酒劲渐渐缓过来,忽然想明白都发生了什么事,先前抓小偷的劲头全没了,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被吐了一脸一身的警员用手使劲抹了抹脸,咬牙切齿地说:“袭——警!”拿着警棍上去就是一顿猛揍,把董省吾打得如虾米一样倒在地上蜷缩起来。
季颂平和仇菁菁胡天海地地聊起来,从他的文章说到裹小脚的女人,从全国的局势说到日本人的民族性格,从西湖夕照锁说到化妆的技巧,最后季颂平给仇菁菁介绍了一种全新的化妆方式,并且热心地打了一盆水帮她端到上层,让她这就试一试。
季颂平推荐的方法所化出的妆容要比她现在的更清淡一些,但也更适合她。其步骤是先洁面,即用有效彻底地清洁皮肤;然后是护肤,涂抹能改善并保护皮肤的护肤品,比如香脂、雪花或者蜜脂;再接着要打粉底,用几种颜色的粉底,将面部呈现出立体效果,显示出明暗差异;之后修眉、画眼、涂腮红、口红。
季颂平帮仇菁菁准备完毕,便说:“这个……你慢慢来,按着步骤做细一些,千万别着急。我先下去研究锁头。”
仇菁菁想想若他在,自己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说:“好吧。我若有不懂的再请教你。”
“不不不,我是纯理论派的,你肯定比我明白。慢慢来就好。”
仇菁菁目送他下楼,然后开始兴致昂然地仔细洗脸,足足花了比平时多三倍的时间。洗完后她坐在镜子前,选出自己喜欢的香脂开始耐心涂抹。只是才不多时,她的动作忽然停下来。
仇菁菁仔细倾听,微觉奇怪,想了一想忽然明白那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她到不是听到了什么声音,而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连季颂平的呼吸声都没有了。
从小在船上生活,仇菁菁观天的本事十分高强,因为那关系到整条船的命运。她睡在船舱里,谛听拍击船舷的海浪声,即可判断船底下湖水有多深;夜里看天上的星星,就能分辨渔船到了哪片水面。
她不仅能听出风向的变化,能嗅出波浪的味道,而且凭借这身本领躲过多次狙杀。她的耳力不是一般的敏感,就是在大风天里都能听出她父亲吃鱼时筷子夹到鱼刺的声音,更何况阁楼里这么静的环境。
仇菁菁放下香脂,摸出银色勃朗宁,全神防备地慢慢下楼,她扫视整个屋子,没有发现异常,再仔细观察,见锁头还在,急忙紧走两步,先将锁头揣在怀里,这才稍稍放心。
“老季,老季!”仇菁菁轻轻地喊。
没有人应答,连厕所里也没有人。
仇菁菁目光落到房门,一眼就看出门是虚掩的。
出去了?仇菁菁心头浮出三个字。
她轻轻走过去,伸出纤纤玉指点开一道缝隙,然后侧耳倾听,只听到风声丝丝。
仇菁菁小心走到北窗前,挑开窗帘,眯眼望向外面,夜幕青青,后院一片寂静。
她急忙又跑向南窗,侧身避开,免得自己身影被灯光投射在外,将窗帘再次拨开一角。
咖啡馆前霓虹靡艳,屋内灯火通明,三三两两的客人分散而坐。一个男子正走向吧台,看背影就是季颂平。他和侍者说了什么,又匆匆向里走去,消失在视线之外。
怪不得刚才让我慢慢来。仇菁菁微觉黯然,仔细想想季颂平可能联系的关系,无非是共产党或者佘爱珍。只是他为什么要偷偷出去?是想稳住自己呢还是不想现在动手?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吧?
随手将锁头按原样放回到几上,静静回到自己的小屋,仇菁菁忽然感到身心说不出的疲累。她略发会呆,使劲拍打自己的脸颊,不断提醒自己,“清醒一点清醒一点……”随着力度的加重,疼感传来,她深深叹了口气,麻利地收拾起东西。
无论季颂平是不是叫人,叫的是哪方面的人,总要有备无患,先做好跑的准备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