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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人们总说,上帝关上了一扇门,同时会再开启一扇窗。可我发现,我被关进的是地下室,压根就没有窗。
      (一)高三是从那个炎热的夏天开始的,我有预见,只是辛苦来临的时候还是有些仓惶。
      张诺说高三就是那样,辛苦是肯定的,可我得努力,因为我有目标。“谁说了要和我考一个大学来着,说话不算的是小狗!”
      张诺发来这条短信的时候正在他的新家里吹冷气,他说过,房子很干净,就是觉得憋屈,没有平房开阔。
      我和张诺买了同一款的手机,我妈说高三生活紧张,没规律,有个手机方便。洛小迅则在一边讪讪的说:“哑巴也用手机!”
      我妈当时又要闪上他,问他有那么和哥哥说话的吗。我一把拉住她,洛小迅只是斜着眼看我,说了句猫哭耗子假慈悲。
      我只是笑笑,他一开始这么说话的时候,我也会生气,可是现在,我习惯了,他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罢了。
      我在潮湿闷热的风里背着各种重点知识,地理、历史、英语、语文……而殷娉婷就这么趴着,睡得口水直流。
      是的,她是要出国的,只要应付过了毕业考试和各科会考就可以了。她要去新西兰,因为她姑姑在那里。
      “我想当歌手,我要站在全世界最大的舞台上开自己的个唱!” 殷娉婷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一直闪着坚定的光芒。
      我知道她一直喜欢唱歌。她的歌声干净清透,就像潺潺的流水,直淌进人的心里。
      每次听她唱歌的时候,我就不禁会想,我的声音是什么样的。也有些慨叹老天的不公,她一直抽烟啊,可是嗓音还是那么清亮,我什么也没抽过,可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也许是因为喝了太多的酒吧。
      那是张诺教我的,第一次喝到那种辛辣的液体时,我就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着了火,我还在想人们怎么都喜欢这种感觉。后来我才知道,那种液体喝多了就会醉,腾云驾雾的,能让人忘了所有的烦恼。
      殷娉婷每次拿着一堆带图的地理卷子的时候,都会抱怨:“非得选个破文科!就是自虐!”
      我笑着揶揄她,在纸上写着:没办法,我天生就不是学理科的材料,选了才叫自虐,再说了,我有让您殷大小姐陪着我选文科吗!
      还记得高一那个夏天,文理科要分班,我问她你选什么,她笑嘻嘻的趴在桌子上,朝我抛媚眼:“我无所谓!你选什么我就选什么!“
      我有时觉得殷娉婷像只雏鸟,会把第一眼看到的不管是什么,看作母亲。而我恰恰就是第一个敲开她蛋壳的人,所以她就认定了我、依赖着我。
      每到这时殷娉婷都会气鼓鼓的拿眼横我半天,然后趴在桌子上赌会儿气,最后嚷嚷着:“洛小骞!你又欠我一个冰淇淋!“
      冰淇淋对女孩子似乎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我还记得郦瑞坐在我身边,摇晃着双腿,舔着冰淇淋。那年,她还不到十四岁。
      我还记得张诺刚上初中的时候,每次路过外公家院门口,都会按响清脆的车铃,然后丢给我一只雪糕。那年,他十二岁。
      时间过的好快,那个爱吃冰淇淋的女孩和那个总是丢给我雪糕的男孩,现在是不是呆在一起,他们,在干什么。
      高三于我而言,是慌乱而刺激的,所有人都疯了,所有人都似乎在那一年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却似乎又搞不懂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那种空虚和迷茫给了他们暗示,于是班里的男生和女生一对对的牵起了手。
      殷娉婷有次叼着冰淇淋,忽然跨坐在了我的大腿上,勾住了我的脖子:“小骞!你瞧瞧人家,我这都快走了,你还不抓紧时间好好疼疼我!当我男朋友呗!“
      我笑着摇摇头,在纸写着:我没疯,疼你可以,当你男朋友免谈。
      我没有时间去填补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空虚,我要努力,我得考出一个可以让我随便选择学校的分数,我要和张诺上同一所大学,我答应过他的。
      殷娉婷“噌”的一下窜下了我的大腿,把头扭到一边,趴在桌子上不说话了,后来我才发现,她哭了。
      说实话,我有些手足无措,我没见过她这么哭过,平时逗得再过分她都没哭过。可她现在居然哭了,哭得隐忍、哭得无声无息、哭得一点都不像殷娉婷。
      我把手抚上她的背,安抚了好久,她才又抬起头来,只是眼睛依然红肿,抽抽搭搭的问我:“洛小骞!你知道我原来发过什么誓吗?”
      我摇摇头,我是真不知道。她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刚才还哭得梨花带雨,这会儿又一脸气势汹汹的问我她发过什么誓,我有点懵。
      “我发过誓!哪个男人要是请我吃冰淇淋,我就嫁给他!我爸不算啊!”说着,她抹了把脸,依然吸着鼻子。
      我愣了一下,在纸上写着:你终于叫他爸了。
      我发誓,我不是故意要转移话题的,只是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她。
      “你这人真没劲!跟我玩儿声东击西!”说着她把头扭到一边,擦了擦手,冰淇淋化了,粘了她一手。
      “我知道你心里容不下我!都是那死男人!妖孽!你放心!就是你想娶我我还不嫁呢!万一你不行,那我后半生□□不是毁了吗!”
      我朝天翻了翻白眼,被她噎得无话可说。我有时真的怀疑她是不是披着美女皮,混在革命队伍里的流氓,说起混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的。
      你不是说要是你,你也喜欢他吗。我写完,把纸条推给她。
      “靠!这茬你还记得呢!”看我拿话挤兑她,她忽然就来了精神,刚才委屈隐忍的样子不见了毫分:“这纯属一妖孽!忒自私!白给我我都不要!我没您老人家那牺牲精神!自虐!就是贱的发慌没处排解!”
      我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张诺,也许有些事情我看不懂、不敢确定,她比我看得清楚,旁观者清吧。
      可我也不是傻子,有些事情戳破了就会一发不可收拾,放着吧,也许就那么凉了。
      (二)高考那天殷娉婷没去,我也没去。
      她是要走的,拿到毕业证就算是得道升仙、脱离苦海了。
      而我,我是残疾人,是哑巴,没有资格参加高考。我要报的学校得愿意接收聋哑学生才行,然后自主命题,决定招生名额。
      也就是说,选择权在学校的手里,不在我的手里。
      那一刻,我忽然就明白了,就算我再努力,也不能获得和普通人一样的选择权。
      就像一个矮个子的田径选手,他比高个子的选手训练的更加刻苦、更加认真,可就在他信心满满的站在跑道上的时候,裁判忽然吹哨子了,说你的比赛场地不在这边,在那。于是,他顺着裁判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那块牌子:特例比赛区。
      为此我沮丧了很长时间,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为什么我只能被动的接受还要感激涕零!
      坐在开往学校的车子上的时候,我一直焦躁不安,“啪”的一下,狠狠地拍在了车门上。
      我妈开着车,斜着眼瞪我,她说“洛小骞!你给我冷静点!呆会儿面试要是除了岔子,看我再管你的!”
      有些秃顶的校长拿着我的简历、各级学校的毕业证、会考证、学校证明……然后抬起眼睛,挑着眉毛看看我,又转头问我妈:“只哑不聋,这还真是……”
      “是、是,他的听力和视力都很好,在学校里也一直表现不错!”我妈一直微笑。那笑容,怎么说,有点谄媚。真的,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可我还是觉得那讨好的意味似乎太浓了些。
      我当时特想甩手走人,为什么我就得接受那种别人审视质疑的目光。可我走不了,我妈一直拽着我。
      “洛小骞!你干嘛!你不是两三岁的孩子了!你闹什么脾气!”我妈看着我甩开她的手,有些错愕。刚走到办公楼的楼下,我实在是忍不了了。
      我不干了!老子不干了!这破学我不上了!我他妈去干苦力扛大包也不受这洋罪了!我愤怒的嘶吼着,却只有“啊啊”的声音。我当时气恼到了极点,我就想大叫,可他妈的连个整音都发布不出来!
      “洛小骞你这是跟谁!跟我还是跟这学校!你早该明白了!你呆在这个世上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跟我,我没什么反驳的!谁叫我把你生成个哑巴呢!”我妈“噔”的一下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斜睨着我妈,“噌”的转过身,“噔噔噔”的就往前走。
      “小骞!妈说错话了!妈不是这个意思啊!不是这个意思!”我妈一把拽住我,却被我愤怒的甩开。
      我这才发现她原来这么瘦弱,只是那么轻轻一带,她整个人就被撇到路边的花坛边,忽悠悠的坐到了地上。
      过往的学生三三两两的,无不把目光投注在我们身上。我觉得有些难堪,也有些难过,觉得当时畏缩在路边的我妈很可怜。
      妈,我伸手想扶起我妈,却被她一把推开,她只是捂着脸,肩膀耸动着,我知道,我是真的伤了她的心。
      人们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可她流泪的时候并不多,屈指可数的几次都是因为我。
      人们还说语言的安抚是苍白无力的,可我现在真的需要一些言语,但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我发不出声音。
      “小骞!”她终于抬起了头,脸上还有些泪痕,声音有些哽咽:“我现在清清楚楚的告诉你,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选择权始终不在你手里,你一步步走到今天,真的还想再从头开始!别想!你就只能这么接受着,直到有一天你真的有力量了,你才有选择的权利!这世上才会有人听你说话,不管你是不是哑巴,都会有人听你说话!”
      她终究还是哭了出来,无论刚才的话是否尖刻,可她说的都是事实,她也很无奈。
      一开始是她帮我选择这条路的,她一直再帮我争取平等的权利,伤害我的同时,她同样也受到了伤害,甚至比我还要多。
      可她必须忍受,并且还得教会我忍受,她一直承受着双倍于我的艰辛。我该明白的,我从一开始就该明白的。
      妈,对不起。我一把搂住她,纤弱的身体一直在我怀里颤抖。我一定要找到自己的价值,为了我妈,也为了自己。
      (三)我去找张诺的时候,他正在篮球场上打球。时间已经不早了,可天却迟迟未黑。夏天总是这样,昼长夜短。
      “嘿!张诺!你弟弟来找你了!”他同学看见了我,回头叫他,他和他的同学说过我是他弟弟。
      “小骞儿!等我会儿!”说着他把球抛给了同学:“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告诉你,我要去上学了。我用唇语说着,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还有,对不起,我食言了。
      “嗨!这怎么话说的!”说着他大咧咧的揽住我的肩膀,把我带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哥明白的!不怨你!”
      我看着张诺,眼睛有些微微的胀痛。他所谓的善解人意,总是让我想哭。其实我在别人面前还是挺坚强的,只是不知为什么,往往张诺的几句话就会让我垂泪。
      我还记得每次张诺看见我哭的时候,都会笑着说怎么跟个林妹妹似的,看见你诺哥就哭。莫非,我真的如那林黛玉一般,是株绛珠草,要用这一生的眼泪偿还张诺。
      我有时会很迷惑,张诺的关怀会给我暧昧不清的错觉,可此时,他又坦荡荡的勾住我的肩膀,就像对他所有的兄弟那般。
      他曾经说过,我是不同的,那现在在他的心里,我是否依然是特别的。
      “多子没考上大学,现在赋闲在家,天天被他老子念。”张诺说着吐出个烟圈,眯着眼睛看着远方:“他说很想你!”
      我笑笑,抬眼看看天上初升的繁星。多福,那个善良的少年,似乎命运也没有过多的垂青于他,我们,是一样不被命运眷顾的人。
      “郦瑞,要来了!”张诺顿了一下,扭头看着我:“我说过了,她应该有自己的人生,不能都拴在我身上的,可,哎……”他叹了口气接着说:“她还问我你怎么样了,我说挺好的。”
      哼,是挺好的,真他妈的好!我嘴里叨念的时候,又朝天吐了口气。
      “嘿!你小子!怎么也暴粗口了!”说着他捶捶我的肩:“抽吗?”
      我点点头,从张诺的手里接过烟,就着他的烟点了起来。那时候,我们离得很近,鼻尖与鼻尖近在咫尺,喷出的气息缠绕交织。很不争气的,那一刻,我的脸又红了起来。
      我开始庆幸那是夜晚,我开始庆幸,我们坐在昏黄的路灯下,那里,一切的颜色都不甚明晰。
      “嘿!有你这么抽的吗!”张诺丢下烟头,拍着我的背,眼里满是焦急。
      只是一瞬间的失神,过于猛烈的一口烟就直冲进了我的肺管里。当时只觉得无法呼吸,连眼泪都咳了出来。
      “真是!看着挺精神的,怎么净办傻事!快别抽了!”说着他抢过我手里的烟,摁灭了扔在了地上,又揉揉我的头发:“陪我打会儿球去吧!”
      我缓过气来,点点头,有一瞬间的愣忡。那句话,我被钉子扎到的时候,他也说过。
      快到球场的时候,张诺忽然说了一句:“想留住你还挺难的,总跑!”很轻,我一闪神的功夫,他就已经越过我的身边,和他的同学凑在一起说快来啊。可我确定,他说了。
      殷娉婷走的那天,刚刚下过一场雨,雨后乍晴,眼光更为炽烈,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我那天终于看见了她的父亲,刚正不阿的一张脸,和她一点儿也不像。她和我说过,她长得像她妈。
      除了我和她爸,还有四个年级和我相仿的少年也来送她。三男一女,和她一样耀眼。
      那是她乐队的朋友,他们一起玩音乐有三年了。我听她说过,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些孩子。我那时才知道殷娉婷是属于他们的,而我显得格格不入。
      其中一个有着栗色头发的男孩,朝我走了过来,他说你就是洛小骞吧。我点点头。他说总听娉婷提起你,幸会。说着他伸出手,朝我微笑,我也笑着握上了那只手。
      后来我才知道,他叫周北,一直喜欢着殷娉婷。
      殷娉婷在临别的时候,拥抱了她的父亲。那时我看见她的眼神温暖如春,有些东西正在渐渐消弭。
      他父亲的眼神充满慈爱,回抱住她的手臂坚实有力。其实,他们一直都是爱着对方的,只是因为太爱,才会有误解,才会觉得失望。父女之间,那些隔膜终究是要消散的。
      殷娉婷和那几个孩子最后抱作了一团,那个女孩哭了,说着什么,殷娉婷一直微笑着点头,还抚摸着她柔软的发。周北站在最外面,把他们几个都揽在了怀里。
      殷娉婷最后看了我一眼,匆匆往登机口走去。那一刻,看着她的背影,我是有些怅然若失的。
      这时,她忽然扔下行李,猛的转过身,跑着撞进我的怀里,她有些呜咽的在我耳畔说着:“洛小骞!我不管你是喜欢张诺还是李诺,我都喜欢你,这儿和这儿都喜欢!”
      我笑着点点头,搂紧她,我知道。她说的“这儿和这儿”指的是她的心和脑子。我曾经逗她,说她没那两样东西,她当时听了,气鼓鼓的噘起了嘴,却没有反驳。
      “别忘了我!我会回来的!”说着她在我的脸上吻了一下,提起行李就走进了登机口。这次,她没有回头。
      耳边是轰鸣的巨响,看着那只腾空的银色大鸟,我微微的笑了起来:倔强的姑娘,希望你能够摆脱束缚,振翅高飞。
      我回头看了眼身旁的周北,他的脸上也挂着笑容。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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