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 ...
-
凌晨十二点，谭迟是被电话吵醒的。
铃声擦着头皮扫荡半个脑袋的神经弦，硬是奏出了一曲十面埋伏。
谭迟叹了口气，从枕边摸过眼镜戴上，举起手机。
来电人：陈昆明。
拒绝。
可不到一秒钟，陈昆明的名字就好像未曾消失一样，继续活跃在屏幕上，还带着刺耳的铃声：“蒸羊羔勒~磨菜刀~”
二次拒绝！
手机安静了，屏幕上“五仁月饼群”的微信消息欢天喜地涌了上来。
【远志】：新年新气象，红包满天飞，春节快乐！（红包4个）
【莲蓬喵】：志哥最帅，抱大腿！
【南瓜派】：谢谢老大，老大威武！
【瓜子仁】：老大最棒，老大最壕！
谭迟终于还是禁不住金钱的诱惑，伸出手指头点开了红包。
【红包：50元，大吉大利。】
壕。
谭迟立刻来了精神，迅速回复：
【金华火腿】：志哥傲笑天下文成武德一统江湖！拜谢！
【莲蓬喵】：+1
【南瓜派】：+2
【瓜子仁】：+10086
【远志】：新年都要乖哦~
底下四个小弟同时飘上字迹：
谨遵老大之命！
【莲蓬喵】：@金华火腿，本喵又发现了一个潜力股，鲜嫩冒油刚出锅，有没有兴趣？
谭迟翻了个身，踢掉身上的毛巾被。
【金华火腿】：资源共享。
【莲蓬喵】：嘿嘿（照片）
谭迟放大照片，瞪着两粒眼珠子瞅了三秒钟，默默关闭。
【金华火腿】：本山人不嗑真人。
【莲蓬喵】：别啊，你再仔细瞅瞅，鲜嫩可口啊，大神，还指望你产粮呢！（撒娇）（撒娇）
【金华火腿】：呵呵。
【莲蓬喵】：必须滴，你如果不产粮，本喵就要去你家蹭吃蹭喝！
【远志】：撸猫~
【南瓜派】：蹭撸猫~
【瓜子仁】：压倒一起撸~
【金华火腿】：撸撸更健康。
【莲蓬喵】：你们都是坏人，走开走开！
谭迟对着手机屏幕，乐得眯起了两只眼。
黑漆漆的房间里，手机屏光反射在谭迟的脸上，青白青白的，冒油的头发在头顶揪出一个大号团子，露出发亮的额头，黑框大眼镜盖住半张脸，镜片上一圈一圈的光晕蓝幽幽的，衬得整个人鬼气森然。
“叮咚叮咚叮咚——”
微信界面弹出通知：【陈昆明邀请你进行视频通话】。
谭迟正在“五仁月饼”的群里打字，手速没刹住，点在了绿色的同意键上。
一个硕大的脑袋占据了整个屏幕。
“谭大编剧谭大祖宗，你可算接了！你再不接我就要呕血三升肝肠寸断遍插茱萸少一人了啊！”
屏幕里的男人语无伦次大喊着，可刚喊一句，就被眼前蓝莹莹的眼镜片吓得一缩舌头：“哎呦我去，谭迟你终于修炼成鬼仙了吗？脸咋这个色啊？”
“没开灯。”谭迟拍开了大灯，正常面色映在了屏幕里。
“妈呀，吓得我三魂飞了七魄。”屏幕里的人拍胸口，“谭迟，认出我是谁了吗？我是陈昆明，你亲亲的学长、亲密的工作伙伴陈昆明！我刚剃了个头，你仔细瞅瞅。”
谭迟：“……微信有名字显示。”
“对吼，是高科技好啊！”陈昆明干笑两声，又瞪大眼睛，“谭迟，今天我有一个重大的喜讯要告诉你！你猜猜是什么？！”
“你老婆生了。”
“你怎么知道？”
“你说过八百遍了，预产期是大年初一。”
“啊？我说过吗？对对对，好像是说过。对！没错！我老婆生了！我做爸爸啦！是一个小公主，超级可爱的，小手软绵绵的，小脚丫肉呼呼的，还有那小嘴巴，跟花瓣一样，我跟你说，你根本想象不到，我家的小公主有多可爱，简直就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可爱……”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谭迟静静看着陈昆明在手机里手舞足蹈了五分钟，用中指推了一下眼镜框：“说人话，讲重点。”
陈昆明剩下的百万字彩虹屁顿时卡壳，干笑一声，把手机固定好，双手合十高举头顶：“谭迟大大，我手上一个本子突然通知紧急开机，您能不能替我去跟组啊？”
“华姐呢？”
“二胎，在家养着呢。”
“小雷和元宵呢？”
“那两个说编剧没前途，跑路了。”
“……小曹呢？”
“小曹去欧洲度假了。”
“我也在度假。”
“小曹是和女朋友一起去的，我可不忍心棒打鸳鸯，谭迟你一个单身狗，加个班就算为文化产业添砖加瓦了。”
“挂了。”单身狗谭迟竖手指。
“别啊，谭迟大大，看在我家小公主的份儿上！我还要伺候月子啊，不能出门啊！”手机里的景象忽然峰回路转，再次固定的时候，定格在了一个熟睡的小婴儿的床边。
婴儿床是奶白色的，四周挂着粉红色的兔子床围，被子上印着草莓图案，一盏小小的橘灯挂在床头，将熟睡的小婴儿烘托得仿若一个天使。
谭迟厚眼镜片后眼皮快速眨了两下。
难怪这家伙今天用视频通话，感情是准备好了大杀器！
“怎么样，可不可爱？”眼泪汪汪的陈昆明再次回到了屏幕里。
谭迟吸了口气：“可爱。”
“那你怎么忍心让我离开我家的小公主啊！70天拍摄， 1680个小时啊，100800分钟啊，你真的忍心吗？”陈昆明吸鼻子，“只要你肯跟组，署名你第二位，稿费分你一半，怎么样？！”
谭迟扶了一下眼镜，垂下眼皮，没了动静。
“喂喂，卡了吗？网不好吗？”陈昆明乱摇。
“没卡。”谭迟抬眼，“简介、梗概、人物小传、大纲、分集、全剧本发邮箱。”
“好的好的好的！剧组信息开机通知我一起发给你啊！”陈昆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了视频。
下一秒，手机上方弹出了通知：【邮箱有一封新邮件】。
谭迟顺手点开，瞄了一眼剧本标题：《古装偶像虐心大剧——千年之恋》。
谭迟：“……”
附件文档里是剧组开机通知，导演摄像一大串人名在眼前一闪而逝，最后一个开机日期和地点明晃晃砸在了谭迟的脑门上。
开机日期：2月7日（大年初三）
开机地点：横店
WTF！
谭迟杀入微信，揪出陈昆明的头像，噼里啪啦一顿快打：
【金华火腿】：出来。
【金华火腿】：后天开机。
【金华火腿】：你逗我吗。
【我家公主萌萌哒】：（图片）（图片）
两张表情包跳了出来，一张是陈昆明的小公主握着小拳头睡觉，P字：谭大大最棒，一张是小公主叼着奶嘴，P字：谭大大我爱你。
谭迟：“……”
【金华火腿】：稿费加一成。
【我家公主萌萌哒】：成交！
谭迟吸了口气，点开“五仁月饼”群。
【莲蓬喵】：迟迟、迟迟，你听到我热情的呼唤了吗？求产粮啊啊啊！
【金华火腿】：没粮。要跟组。后天开机。横店。悲催。嚎叫。
【莲蓬喵】：NO！！！！！
【志远】：啊~爱妃远行，朕好不舍~。
【南瓜派】：多带口粮。
【瓜子仁】：（图片：出行平安急急如勒令符咒）
【金华火腿】：收到。
翻开机票官网扫了一圈，去杭州的航班明天没票，后天经济舱全部售罄，只剩了一张商务舱，稷京转机，全价，四千五。
谭迟忍无可忍，正要揪出陈昆明，突然来了一条信息【“我家公主萌萌哒”微信转账：4500】。
“……”
良心总算没被狗吃了。
收下红包，订下VIP机票，谭迟捏了捏脖子，拖着拖鞋吧嗒吧嗒来到了客厅。
灯火通明的客厅和黑漆漆的卧室宛若两个世界，正中央的麻将桌上，四位终身麻友正战得如火如荼。
谭迟目光在其中两位中老年朋友身上顿了顿：“爸、妈，有跟组的工作，后天就要走。”
“大剧组吗？”谭妈穿着清凉的睡衣，翘着脚扔出一张牌。
“还行。”
“横店？”谭爸摇着蒲扇摸牌。
“是的。”
“多带点衣服，明天老爸送你去机场。”
“行的。”
“茶几上有酸菜饺子，热乎的，赶紧吃点。”
“好的。”
谭迟坐到了沙发上，夹起一个胖滚滚的饺子塞进嘴里，酸菜发酵的酸鲜味和猪肉丰满的口感完美融合，瞬间就让整个人都幸福起来。
谭迟眯起眼睛，满足地吸了口气。
海岛特有的暖咸气息涌入鼻腔，让谭迟联想起五个个小时前的年夜饭：螃蟹、鲍鱼、龙虾、带鱼、烤生蚝……
这里是三亚，全国人民首屈一指的度假胜地，蔚蓝的大海，金色的沙滩，和大妈们五彩斑斓迎风飘扬的丝巾并列火爆在各大中老年朋友圈。
窗外的小区里灯火通明，鞭炮声稀稀拉拉不成气候，焰火味和逐年递减的“年味儿”一样稀薄，于此相对的，却是愈发热闹的搓牌声，时不时还参杂几声苞米碴子味的叫喊。
这是三亚市最有名的东北人聚集小区，从入冬开始，就会有数以万计的东北人涌入，一直待到来年开春。
因为移居人群数量巨大，行踪稳定，这样的东北人又荣获了一个新的称号——新时代的候鸟族。
谭迟就是一个鸟二代，还是一只常驻首都蓟京的鸟二代。原本来三亚过冬的假期就屈指可数，而今年更是拜某人所赐，再创新低，变成了四天半。
花在路上的时间成本太高了，稿费应该再加一成的。
谭迟嚼着饺子想。
电视里的春晚已经接近尾声，今年最当红的明星演员正在一堆大红大绿里面争取混个脸熟，著名非著名歌手都爆着青筋声嘶力竭，混合着稀里哗啦的麻将牌声，也算是颇具华夏特色了。
而且很快，最具华夏过年特色的活动也启动了。
“迟迟啊，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不知道捯饬捯饬呢？天天走路晃晃悠悠跟没后脚跟一样，妆也不化，头发也不弄，这眼瞅就要变成剩女了。”
谭迟停住咀嚼，转头看向牌桌。
说话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顶着满头的紫色小卷毛，描唇画眼，最奇怪的是，还戴着一副墨镜。
谭迟：？
旁边的谭爸、谭妈脸色已经算不上好看了。
“赶紧出牌，废什么话！”坐在墨镜大妈下家的是一个瘦大叔，一脸不耐烦拍下一张“东风”。
谭迟掏出手机开始翻相册。
“迟迟啊，你这眼瞅也要奔三了，可千万别不当回事儿啊！”墨镜大妈的声音再次响起，“尤其是你这个工作，不是在家就是在剧组，天天都见得都是明星，是不是把眼界提的太高了啊？要我说，咱们都是普通人，还是要稳妥一点，明星什么的可都不靠谱！我认识几个姐妹，手里资源老多了，改天就给你介绍几个稳妥的。”
“别说了，快出牌！”瘦大叔嘀咕。
“九条！”墨镜大妈继续，“这女人啊，一辈子最重要的是个啥，不就是嫁人生孩子相夫教子嘛，天天在外面野可不是个事儿啊——”
“啪！”
谭迟撂下筷子，起身绕过茶几，走到了墨镜大妈前，皱眉盯着她头顶的紫羊毛卷。
头顶的LED灯亮得耀眼，映得谭迟镜片后的眼睛又黑又大，幽幽闪着蓝光。
“干、干嘛？”大妈瞪眼后仰。
“你——”谭迟推了一下眼镜，“谁啊？”
三秒钟的死寂。
“噗！”瘦大叔和谭爸喷笑。
“我是你二姑！二姑！”大妈拍案而起。
“二姑？”谭迟调出手机相册，戳开“亲戚”收藏夹，快速翻阅好几页，总算找到了目标照片，举起手机放在“二姑”脑袋边对照了一下，愕然，“头发怎么变了？”
“这是我昨天刚做的新发型！”
“眼睛也不对。”
“我新拉的双眼皮！”二姑一把扯掉墨镜。
“哦。好的。”谭迟叹气，咔嚓一声给二姑拍了一张大头照，开始在照片上标注。
“我要看看你把我写成了啥玩意儿！”二姑抢过手机一看，顿时怒了，“什么叫烂茄子色儿的羊毛卷？我这是贵妇紫！什么叫泡在福尔马林里四十八小时的死鱼眼，我这是韩式双眼皮！”
“噗嗤噗嗤噗嗤——”谭爸笑到不能自已。
“谭迟——”谭妈一脸哭笑不得。
“好的，二姑。”谭迟拽回手机，“我尽量按照您的审美改。”
说完，就拖着拖鞋吧嗒吧嗒回了卧室。
二姑半晌才回过神来：“什么叫我的审美？”
众人憋笑。
“行啦行啦，别和孩子计较了，迟迟从小就脸盲，你又不是不知道。”瘦大叔，也就是二姑父道。
“我说嫂子啊，这迟迟的脸盲是不是越来越严重了？”二姑摇头，“你当时过了预产期十多天还不生，好容易发动了，还难产，肯定是憋在肚子里憋坏了。”
二姑父：“别瞎扯，人家医院说了，迟迟这个是人脸细节识别困难症，全世界都是有病例的，是基因还是什么造成的。”
“哎呦，你说说这孩子，真是愁人。”二姑摇头码牌。
“有啥愁的？儿孙自有儿孙福，迟迟虽然从小脸盲，可是却对文字异常敏锐，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谭妈笑道。
“那倒是，迟迟如今是大编剧，也算是咱家的大才女了。”二姑点头，“不过才女归才女，再有才也要嫁人啊，嫂子，我跟你说，我那几个姐妹家的孩子真真儿的不错……”
“行了，打你的牌吧！”二姑父抓起一截香蕉塞到了二姑嘴里。
卧室里的谭迟打开了拉杆箱，开始慢吞吞收拾衣服。
桌上手机微信群里，艾特自己的消息几乎刷屏。
【莲蓬喵】：大神、大神，来看一眼吧，吃我安利啊！@金华火腿
【莲蓬喵】：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金华火腿
【莲蓬喵】：真的，鲜嫩可口啊！@金华火腿
【莲蓬喵】：求产粮！！！！@金华火腿
然后就是一长串的照片屠屏。
照片上，是一个眉眼明亮，笑容灿烂的青年。
旁边，还画着一颗绿油油的包心菜。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0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