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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裂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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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S兵法实施没几天就宣告搁浅,原因是苏亦好再一次连续加班,每天十点甚至更晚回来,连饭都不在家吃。还是因为广西那个case,无数个股东会决议、董事会决议、公司章程要审,要注意出资方式、出资比例、股东变化,偏偏年份跨度又大,涉及到1999年和2005年新旧两部《公司法》的矛盾和冲突,时不时还要调出当年的财务报告。苏亦好的头都大了,每天晚上闭上眼,眼前晃动的不是密密麻麻的五号字就是小如芥籽的数字,谁说法律是有含金量的职业?多数时候,我们就是做重复劳动的民工,而且要特别的细致,不能有一点马虎。
在这种情况下,陈明然和CS兵法被自动忽略了。每天早上,苏亦好早起四十分钟,收拾洗漱,出门向东去坐地铁。陈明然在她走后起床,收拾洗漱,开车向西去高硅。晚上,苏亦好仍然是在公司吃盒饭,陈明然或是在公司吃地下餐厅或是回来吃外卖。连续大半个月,两人最多说的一句话就是“回来了?”“啊,没睡?”“快了。”之后就没了交流。
陈明然也很忙,他一直很忙,世界五百强的辉煌下面掩盖的是员工们不知钟点的工作。对他来说,加班是常态,不加班才是非常态,他有时回来也是工作,索性就在公司呆着了。两个人各自沉浸在各自的工作中,尚未建立起来的感情也提醒不到他们要多见面或者是多联系——没事根本想不起来还有那么个人。
这天晚上,苏亦好正让文件埋的脖子发硬、两眼发酸,电话救命似的响了起来,一看是林海薇,“喂,刺儿薇?”
说的好听些是银铃,说的难听些是刺耳的笑声传了过来,“好赖皮,干嘛呢?”嘎吱嘎吱的,不知又在吃的什么。林海薇不到一米六,食量不少,零食不断,偏偏就八十斤,怎么努力也到不了九十,用她自己的话就是,大风天从来不出门,免得被风刮走作了不明飞行物。
“加班。”苏亦好老气横秋的回答。
“哟,你天天不要命了?从我认识你起,你晚上不是帮导师干活到凌晨,就是东加这个班西这个班,你就不会偷偷懒?”
“一人一个命,我没你那命找到个好老公,一了百了。”林海薇的工作是她男朋友家里人安排的,通常是一上班就打开电脑看《联合早报》,天天在MSN上挂着,几乎不加班,经常还找借口公费出去“培训”、“研讨”,人和人不同,没办法。苏亦好也常常想,林海薇长的那娇滴滴的样子,真要进了律所或公司,该怎么办?
“什么好老公不好老公,那个人不也能赚那么多?”
苏亦好明知道她说的是谁,仍然故作不知的问,“谁啊。”
“又装,又装,好赖皮,都多少年了,还和我打哈哈?”苏亦好笑了,自从她搬出去后,林海薇问过两回,每次都让苏亦好以“暂时无新闻可发布”对付过去。她一向如此,不好的事不愿和人提,更何况确实也没什么可提的。
“我不知他赚多少钱。”
“我才不信。”林海薇的声音里就透出不信,都说硕士生如何如何,可苏亦好的同学们、朋友们,除了极个别的,其实都挺实在的。苏亦好认为,这东西跟学历没关系,跟人品有关系,跟成长环境、家庭背景也有关系。
“信不信由你。”林海薇和马大宝是有感情的,马大宝的一切收入都主动向林海薇汇报、上交,但苏亦好和陈明然就像两个陌生人,你会问人家赚多少钱?想到这儿,苏亦好的心里有点堵。
林海薇迟疑了下,“好好,你和他还好吗?”
“没什么好不好的,两个陌生人,没什么利害冲突。”信口说着,手上玩着笔,眼睛四处撒摸,居然看到翁副总还在,职场中的女人们,都不容易。
“好好,我听你像死心了似的,干嘛?不顺?”
“没,天天加班,面都见不着几回,哪里来的冲突?”
“你这样可不好,这样感情会淡的。”
苏亦好失声笑道,“感情?哈哈,刺儿薇,我们本就没有感情,也不怕会淡。”
“好好,你也别这么说,嫁都嫁了,怎么也得把日子过的好一些。”林海薇难得严肃的教导她,苏亦好已经可以想象那白生生的脸上挂着严肃,小眉毛也轻轻的皱着。
“行了,我知道,毕竟是我自己的日子,有什么动向会向你报告的——不排除突然闯入你家,要你收留的可能,你要时刻准备着。”苏亦好半调侃的说着,心里却模糊的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该是多么不堪。她不知道如果真失败了,她该以何作为收场。大凡雌性白骨精,都是驴粪蛋儿表面光,她们比人强的,也仅仅是纸老虎而已,剥开皮,仁里都一样,都是名字叫“女人”的那种生物。
“呸,你就不会说点吉利话?”林海薇啐了一口,“好好,别光顾着工作,生活中还有很多东西值得你去抓,真的,那个人条件也算不错了,嫁都嫁了,培养培养感情,别真飞了,咱不是那种对感情特随便的人。”苏亦好随口应了,和婆婆妈妈的林海薇再了见。想想也确实很久没和他说过话了,捶捶脖子,得,本小姐降尊纡贵的先给你打电话。
陈明然正蹙着眉头干活,电话响,看也没看接起来,“Hello?”苏亦好没料到他的语气中有种公事公办的疏离,愣了愣,“啊,是我。”陈明然看看来电显示,“有事?”他最烦在想问题到紧要关头时有人打断他。苏亦好有些嗫嚅,原来想的打趣的话全没了,“没事,告诉你晚点回去。”
“嗯,知道了,以前不是都发短信的吗?”言下之意是怪她打电话,“哦,知道了,以后发短信。那这样吧,再见。”那头传来嘟嘟声,陈明然愣了下,把电话搁在一旁继续工作。
苏亦好是相当自尊要强的一个人,陈明然的电话显然让她觉得受了冷。盯着电脑屏幕发了会儿呆,然后怪自己举动的多余,哪根筋犯了,这不没事找事吗?起身去接了杯热奶,慢慢的喝了才又投入到工作中了。工作,工作,白骨精的标签就贴在工作上。没有工作,白骨精还做什么?可是,可怜的白骨精啊,当一切都被工作剥削走了的时候,还有心思谈情说爱吗?累,每天只想安安稳稳的睡觉,真是想不起别的来。
转眼到六月底,苏亦好终于忙的告一段落。“加班不觉,年华偷换,艳阳又照人间;望吊带裙短,美女臂露,无风天气也惹人。”她在自己博客上穷酸一句,然后下班走人。苏亦好博客的上次更新日期是新年,而且也是寥寥几行字。卓天说,苏亦好更新的内容就是骗人的,不痛不痒几个字,宣告那块空间还是她的。苏亦好大笑,在她看来,博客是一种平民秀,她不想把自己的事都暴露于众,所以,博客只不过是兴致来时无伤大雅的小玩闹而已。
不用加班了,心情不错,觉得世界又充满了阳光和雨露。拿出电话拨了陈明然的号,又在未接通之前挂掉了。谁知他愿不愿意自己打电话给他?也许在忙,也许没空——想想不甘心,为什么自己对卓天对李铮对自己的哥们儿从来没有这样的顾虑,对他却有?
但心情还是不错的,直接奔超市买了菜,开门一看,陈明然果然还没回来。她放下东西,拿上CS兵法,进厨房围上围裙开始做饭。
仔细的翻了下CS兵法。郁闷,case在手,三两下就能找出重点是什么,做饭怎么这么让人晕?什么刀花?不懂,看着那么多道,很复杂。什么片成片儿,试了两下,怎么片?怎么这么厚?看着就不像菜谱上的。把刀尖插到案板上拄着,一只脚尖竖起来踮在地上,只手往后不停的翻着兵法。有简单的没?……土豆炖牛肉,这个看着很简单,做这个当荤菜。那素菜呢?又翻了两下,炒藕片和糖拌西红柿,看着都很简单,就这么定了。
把CS兵法往旁边一扔,苏亦好开始了。上次油不热,炒出来的菜上面飘油花,让陈明然讽刺了一顿,这次耐着性子等等。走了个神——哎,锅冒烟了,快快快。哗的把爆锅的蒜扔进去。立刻,烟起来了,蒜变成了半黑色。苏亦好手忙脚乱的又把牛肉倒进去,顾不得擦手上溅的油,忙不迭的翻炒着锅里,几次下来,牛肉早已变成了黑一道红一道。郁闷,又成这样的了!苏亦好望着那颜色丰富的菜,心里真郁闷,我怎么就做不好呢?
无论如何这顿总算OK了,就等陈明然陈大老爷回来吃饭了。毕竟是两个人了,能一起吃还是一起吃比较好。唉,天天光拣简单的做,以后可怎么办?手背让溅出来的热油烫的又红又疼,莫非炒菜还要戴手套?从来没见别人戴过,果然不是做饭的料!
去客厅看了会儿电视,娱乐八卦在津津有味的扒着章子怡的情事,怎么会找那么个男人?又老又丑——或者有才也说不定。换个台,科教频道在找南少林的正宗发源地究竟是哪儿?看了一通没明白,好像是在福清?——福清?好像以前班里有个同学就是福清人。换个台,体育频道正在放NBA,姚明在人群中晃呀晃的很显眼——明明是国内去NBA打球的第二人,就是比王治郅火,这人的机遇真是不好说。换个台,社会与法频道正在讲案例,丈夫言语刺激妻子,致使妻子要自杀,丈夫不闻不管,妻子最终死亡——一拍扶手,这还用说?典型的间接故意杀人,判!要说这夫妻关系也真奇妙,一般人可能就没这样的义务,死了就死了,但夫妻不同,你有义务阻止她自杀,夫妻有互相扶助的义务,可法律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这属于互相扶助的义务……父母有义务去阻止孩子自杀吗?似乎没有,那岂不是说夫妻比父母子女的关系都近?明明是父母子女的关系比夫妻关系更近,夫妻还可能离婚,父母子女可是血缘,终身不变的血缘关系呀……。
胡思乱想一通,有些饿,抬头看看已经八点多了,陈明然怎么还不回来?又等了一会儿,实在饿的有些受不住,拿起手机刚要拨号又挂掉,一个字一个字的发短信:“什么时候回来?”好半天没见回复,又发了一遍,“什么时候回来?”还是没回复。苏亦好有些生气,不愿意我打电话,那短信怎么也不回?“什么时候回来?请回复!”又过了好半天,终于回了,两个字“加班”,苏亦好生气了,“加班不早说?!”要按发送,又取消了,毕竟还不熟,还是不大好意思发脾气。
奋然起身把土豆牛肉和糖拌西红柿吃的精光,边吃边生气,连第一次见面时他迟到却不和她打招呼的事一并扯了出来,越想越觉得气,什么人啊?眼里还有别人吗?她加班都是会提前说的,他呢?不提前说也罢了,发了短信也不回,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傻?问什么问啊,以后别问了,自作多意思!
脾气是没发出去,但在苏亦好的肚子里转了半宿,以至于陈明然开门进来刚从卫生间洗漱出来的她连理都不理,直接进屋。
“今天这么早?”
“嗯。”
“还有饭吗?”
“自己去厨房里看。”
陈明然进厨房看见有些黑的藕片,皱了皱眉,没吱声的放进微波炉里热了几分钟,夹了块尝了尝,把筷子扔到料理台,“比猪食还难吃。”
苏亦好正好出来喝水,“嫌难吃就不吃。”说是这样说,但有些后悔,以为他肯定不回来吃饭了,所以全吃光了。
陈明然忍了忍,没把那句“连饭都不会做你还算什么女人”给蹦出来。翻箱倒柜的找了袋方便面,胡乱的加了点水煮了煮,倒进胃里了事。
陈明然最近工作不顺利,AK从本土来了个管研发的新主管,由于AK内部对于研发基本上是平行式管理,新主管就相当于陈明然的顶头上司。他对自己被派到中国很不满意,急于想做出成绩调回欧洲,于是天天逼着员工赶进度。偏偏他们小组成员有一位家里有事,另一个休婚假,陈明然在权力与现实之间两头受气,只恨自己分身乏术,不能变出两个人来。今天本想早点回来,开会一拖又迟了,都说中国人的会又多又罗嗦,外国人也不短,文山虽然没有,会海却是不少,该有的程序只多不少,又费时间又费精力。累和绷紧的神经使陈明然的心情极度灰暗,回来的路上他还在想:难道我出国读博士,就是为了当洋奴给他们打工?每天日复一日的工作,生活成了单调的重复,还有什么意思?
远远的看见自己家亮的灯,陈明然心里虽没什么大感觉,但毕竟不孤单,好歹屋里也有个人,他知道她今天回来的早,潜意识的也早点结束工作往家赶。可他没想到,进门就是不顺心,生活如果就是吃方便面,那他这么努力做什么?那个女人,她?洗了澡躺在床上,陈明然烦躁的想,怎么这么点感情都没有?连饭都不知道留?早知自己就不回来了。饭都不留,那可能相濡以沫风雨同舟吗?
两个人自此冷战,互不理睬——说是冷战,无非也就是不创造条件主动说话罢了,他们实在还算是陌生人。陈明然每天在公司忙到很晚,仍然不主动说什么时候回来,苏亦好也不再发短信问。不问,也不做他的饭,两个人似乎是各过各的了。苏亦好的日子成了独居,下了班就做饭,吃了饭就洗碗,洗了碗就洗澡,洗了澡就回自己房间看书上网或是接电话,有时苏亦好自己也想,这算什么?结婚,似乎只是为了找个免费的房子住?可这样的日子,又能维持多久呢?
又到下班的时候了,苏亦好不大想回去。她有些抑郁的站在幕墙前,下面人来人往,似乎人人都在寻找幸福,可幸福到底在哪里?工作、婚姻与梦想、爱情,差得太远了。工作就是工作,婚姻也仅仅是婚姻,多数时候,工作没有乐趣,婚姻也没有温暖,那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思考再三,她还是决定努努力,毕竟路是自己选的,虽然有点后悔,但也不能就这么放弃——或者,真不行了,她也好赶紧搬走,她不愿赖人家的房子住,更不愿受这冷淡扭曲的空气。她自己什么都能做,也不需要依赖谁。大概,这才是她要努力的根本原因。
想了好几天,这天周五,她终于鼓足勇气和陈明然谈一谈。还好,陈明然九点就回来了,一开门见苏亦好坐在客厅,他没吱声。
“哎,有时间吗?说说话。”
“有事你说。”陈明然往卧室里走并不看她,苏亦好的眼睛随着他,“你认真点好不好?有意见你直说。”
门砰的关上了,“让你说了。”累了一天头昏脑胀。
“你实话直说,你是不是不打算进行下去了?”
里头不答话,苏亦好觉得脸上挂不住,不作声的起身要往自己屋走。
“苏亦好,你觉得你有什么可谈的?麻烦你也关心关心我。”
住了脚,“我怎么没有关心你了?”
“你好歹问问我吃没吃饭。”
“没吃饭你不早说?”这么大的人还用问?三岁还是五岁?
陈明然压住心里的火气,“苏亦好,我不想和你吵架,你是想解决问题你就好好说,别这么顶嘴,我相信你的智商不至于低到这程度。”
“陈明然,我也不想吵架,但你天天给我冷脸看,我凭什么?”苏亦好和陈明然,两个人都是工作中的白骨精,思想独立,精明能干,说起话来丝毫不让。
“我什么时候给你冷脸看了?是谁给谁冷脸看了?”
“那好吧,既然大家都这样认为,今天不说了,各自回头想想,有意见发邮箱。”苏亦好进了卧室。她有些气闷,自己怎么了?
缺少感情作为润滑的婚姻吱吱呀呀的裂开了第一道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