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幽灵与花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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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影点燃了蜡烛。这一次他没有再做出魔法一样的行为，而是一支一支的将烛火点亮。
随着光明渗透黑暗，格洛丽亚渐渐能看清这个大厅的样子。它充满了世俗和年代的气息，简直不像是幽灵的住所。
奢华的家具，鎏金的设计，有壁炉，有地毯，有烛台，有花瓶。花瓶里甚至还插着新鲜的玫瑰花。
这个客厅很家居，摆放也得体。就只是……太普通了。
他脱去了斗篷，在光亮下，装束犹如绅士。只除了他戴着面具，以及装扮偏向于黑色。
格洛丽亚站起来，走到摆放花瓶的地方，从里面挑出一朵系着金色丝带的红色玫瑰。她将玫瑰放到鼻尖前，轻轻嗅它。是清新是而浪漫的味道。
“这是您住的地方吗？”她问。
“不是。”
魅影望着她，仿佛知道她的想法，抗拒的意思体现在他的目光里，“你不会喜欢那里的。”
可是女人就是好奇塑造的生物，从宙斯为第一个女人潘多拉注入好奇心开始。魅影越是抗拒，格洛丽亚反而更想去看了。或者说，她也想试探一下魅影对自己地容忍度和接纳程度。
“之前您也不相信我喜欢你。”她走到魅影身边，将玫瑰递出，谨慎地说，“假如我想看……可以吗？”
“你不必试探，格洛丽亚。”魅影接过玫瑰，又重新放回格洛丽亚手中。顺势牵起她的手，抬起来，亲吻了她的手背。“只要你不揭开我的面具，我就是你最衷心的仆从。”
他的金属面具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让格洛丽亚忍不住想要窥探他面具下的容颜。但她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
“我绝不会揭开它。”格洛丽亚再一次保证，既是向魅影说，也是在警示自己。
魅影牵着她走到一扇门的前面。问她，“你确定要看我的住所？”
“我确定。”格洛丽亚的目光在他们交握的手的部位流连了片刻。魅影一直带着手套，直到现在都没有取下来。
“我想了解您的一切，先生。”她温和地说，目光专注地看着魅影，仿佛要穿透面具看到他真正的样子。
这使他感到不自然。
魅影微微侧开头，让格洛丽亚的视线看不到他的脸。仿佛是为了她刚才发出的愿望，魅影告诉她说，“埃里克。我的名字。”
格洛丽亚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埃里克？只有这个名字吗，您的姓氏也不能说？”
魅影回答她，“只是埃里克。没有姓氏。这是我自己随便取的。”
“那年龄呢？生日呢？”格洛丽亚跟着问了几个常见的问题。
“比你大许多。没有生日。”
他说完，就打开了门。没有再给格洛丽亚继续问下去的机会。
门里的房间和外面的客厅比起来，就像天堂和地狱。门外如世俗温暖的小家，门里却像一间死人的丧房。
格洛丽亚看到墙上挂满了黑色的幕布，摆放白色孝幔的地方，放着一个巨形的乐谱架，上面搁着《死神》乐谱。在房间的中央位置，垂挂着红缎篷帐，下面是一具打开的棺材。
在看到棺材的时候，她的手骤然收紧，轻轻扯了魅影一下。
“您睡在哪里？”格洛丽亚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你看到了，我就睡在棺材里。”他那么平静，仿佛这只是寻常的东西。
格洛丽亚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了一种漠视，对生命和死亡的漠视。他好像在说，死亡于我微不足道。
“你想出去了吗？”魅影体贴地问她。
“暂时不想。”格洛丽亚说。
她松开了魅影的手，走到那具敞开的棺材旁边，弯下腰伸手触摸棺材里面猩红的软垫。魅影没有制止她的举动，像影子一样跟在她后面。
格洛丽亚闭上眼，尝试着想象魅影睡在里面的样子。恐惧因为魅影出现在里面而渐渐消散。
很奇怪，他明明是带给人恐惧的幽灵，甚至当着她的面杀过人，可在格洛丽亚心中却如同黑暗里的骑士，向保护神一样让她安心的存在。
这和魅影几次救过她脱离不开关系。
当他躺在这狭窄的棺材里时，是抱有一种怎样的心态呢？格洛丽亚思考着，却无法代入自己。
活色生香的美女和死气沉沉的棺材，他们组合在一起的场面，显得怪诞又格格不入。
“你该走了。”魅影突然拉起了她，打断了她的思考。
格洛丽亚睁开眼，问他，“去哪儿？”
“回去你的世界。这里不是你应该生活的地方！”在低吼出这句话以后，他好像隐忍着什么情绪，努力让自己温和起来，对她说，“我送你回去。”
“可我还不想离开……”格洛丽亚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触怒了他，她的意愿还没有说完，魅影就强行着她离开了这间房。
她扭着头，只来得及看到那架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壁的管风琴，涂着红色音符的乐谱放在琴架上，像燃烧的鲜血。
“为什么不能让我多待一会儿。”
看着魅影重重锁上房间的门，格洛丽亚忍不住问出自己的疑惑。
魅影的动作顿了一下，锁门的动作变得更加粗暴了。他恼怒地说，“那里不是属于你的地方！”
格洛丽亚质问他，“可是您刚才答应我，让我了解您！”
“我没有答应你！”魅影转过身，他高挑的体型差距对她造成了一定的压迫。
格洛丽亚愣住了，回想起来他的确没有答应，他只是在自己表示想要了解他的时候说出了他的名字。所以格洛丽亚自己就认为他同意了。
她再无话可说，萎靡地跟在魅影身后，离开。
重新坐到船上，格洛丽亚的手中举着一盏烛台，望着远去的客厅，神情低落。魅影也同样沉默着，没有对她解释什么。仿佛他本身就是那样的喜怒无常。
在格洛丽亚回到陆地上以后，剧院里的嘈杂声音衬得他们两个的氛围更加冷淡。却也唤醒了格洛丽亚的思维。
上帝！我都做了什么！
瞧瞧前面的是谁？暗恋了那么久的男人，好不容易表白成功了。她怎么能因为一点小挫折就让这么好的时间白白流逝？
难道被魅影温柔一下就没了脑子吗？
格洛丽亚骤然停下，为自己之前持续那么久的沉默懊恼不已。
“先生！”她在瞬间打起了精神，对着前面走的飞快的男人喊道，“埃里克，等等我。”
在格洛丽亚喊出那个名字以后，魅影立刻停了下来，转身就看到格洛丽亚提着裙角，小跑着朝他扑过来。
相比于其他的魅影见过的上层贵妇，格洛丽亚大概是最不讲究形象的了。这绝大部分要得益于她天生的漂亮脸蛋。也和她的理念分不开关系。在格洛丽亚心里，为了形象的端庄好看，放弃实实在在的好处，简直再愚蠢不过了。
她扑到魅影怀里，白金色的长卷发随着她的身体跃动，长裙飘扬起来，像一只漂亮的白鸽。
魅影接住了她，差点在她的冲撞下弄掉了手里的烛台。
“格洛丽亚！”他的语气有些恼怒。
“抱歉。我太着急了。”
格洛丽亚对这段得来不易的感情的维护是异常谨慎的。她缩着脖子，脸微侧，轻轻抬起眼眸，长而翘的睫毛忽闪忽闪，在眼睑上打出扇形的影。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原本过分冷艳，这个角度看上去却无辜又乖巧。
她是故意做出这个样子，故意找到这样的角度。谁都能看出来。可魅影还是无法不被她的美打动。正如一年前他救她的原因一样。
敏感的察觉到他的软化，格洛丽亚快速而轻巧地把手塞进魅影的掌心里。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抬起头，只是嘴角的笑容暴露了她的好心情。
格洛丽亚走到了魅影前面，拉着他，好像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用闲聊一样的语气问，“今晚以后，我还能再来找您吗？”
“可以。”魅影简短地回答，好像有些冷酷。但他的脚步慢下来，任由格洛丽亚走到他前面。
格洛丽亚没有介意他的冷淡，继续说，“但我不知道怎么找到您。难道下一次我还要去拜托克里斯汀吗？”
魅影说，“不用。她也不曾见过我。”
这句话让格洛丽亚心里舒适极了。
然后魅影迟疑了一下，但看到被少女主动牵住的手，还是选择对她陈述，“休息室的那面镜子，是一道暗门。下一次我会教你怎么打开它。”
他疯了吗？这是格洛丽亚听到魅影的回答后的第一个想法。
格洛丽亚虽然问了要怎样才能找到他的话，但并没有抱有任何的期待。魅影的存在是歌剧院的迷，假如他的身份曝光，人们知道了地下宫殿，知道了幽灵不是幽灵，他的处境绝对是危险至极的。
她停住了脚步，像是受到惊吓的兔子一样惶恐地看着他。
“您怎么能轻易地把暗门告诉别人！”她的语气里饱含着担忧，和一点点责备的意味。
魅影的声音有些异样，“难道你不想知道？”
“我想。”格洛丽亚冷静地回答他，“但对您的安危的担忧要远远大过我自己的愿望。您不该告诉任何人。”
她的话是那样动人。魅影因为她的担忧笑起来，这是格洛丽亚第一次听到他的笑声——低沉，温柔，而后有一些狂妄。
“你不用担心。除了你，除了我心情好想要放过他，几乎没有人能够活着走到我的住所。那扇暗门，仅仅只是最简单的机关。你得相信，幽灵的视线无处不在，我可是为闯入者准备了不少好礼。”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凶狠起来，仿佛想到那个场景，被调动起嗜血的因子。
格洛丽亚因为他的语气而头皮发麻，任何时候，他的声音都具有极强的感染力。她没有打断魅影，快速地在其他人和自己的爱人间做出原则。那不算困难。在做好选择后，就不会感到那样的恐惧了。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来抚平自己的心绪。
“那就好，不过我认为您还是可以对无意的闯入者宽容一些。”
魅影看了她两秒，声音中透出一股愉快，对格洛丽亚的意愿又变得尊重起来，“假如是你这么要求的话，我会的。”
“埃里克——”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放下了担忧以后，那种被信赖和被宠爱的感觉盈满了胸口。“这可能真的只是一场美梦。我还是不能相信，您会突然爱我。”
当美丽与深情相结合，美丽就又焕发了更光辉惑人的光彩。如果她还有那么一些脆弱，那么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不对她心生怜爱。
魅影看着她，面具后的眼睛有些模糊。“没有什么会突然发生。”他说，“格洛丽亚，你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呢？格洛丽亚摇摇头，
“我唯一的不同是获得了认识您的机会。假如有别人知道您，了解您的好，先生，一定会有很多人会爱您，愿意为您付出一切。”
“没有假如。”他早已过了会梦想的时候，现实的残酷可不是靠幻想假如就能够泯灭的。
他们先回到了原来从休息室进入的暗门。休息室里多了许多人，克里斯汀，夏尼伯爵兄弟，D夫人，小杜尔特先生，还有一些格洛丽亚不认识的人都在里面。
“他们在找我。”格洛丽亚捂住嘴，小声的对魅影说，“我要怎么出去？”
“换一个门就可以。”魅影不以为意。
他带着她在暗道里穿行，格洛丽亚不知道自己都走过了哪些地方。只知道魅影的速度很快，对于道路也熟记于心。
当她走出暗门，重新站在辉煌的灯光下，格洛丽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到达了休息大厅。
她回头试图寻找自己刚才出来的门，尴尬地发现她已经找不到它了。所有的地方似乎都无缝连接，没有一点痕迹。
尽管已经看不到魅影了，但她确信，魅影一定在暗处看着自己。
这个认知让格洛丽亚开心极了，她迈着轻松的步伐，走向休息室的方向，至于要怎么向那些人解释的事儿，完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以内。
还没有真正走到休息室，就有人发现了格洛丽亚。
“她回来了！”
“是格洛丽亚小姐！”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两句话，紧接着格洛丽亚就看到一个身影飞快地冲了出来。
她甚至没有看清那是谁，就已经被这位先生抱了个满怀。
“您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不，她一点都不好！
格洛丽亚懵了一下，紧接着就感觉到形同实质的灼热视线打在自己身上。
是围观的那些人，还是魅影？格洛丽亚不知道。
她仓惶地推开了这位先生，后退两步以证清白。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这位先生红着脸，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慌乱地道歉。
是小杜尔特先生。
他年轻俊美，装束不凡，尽管神态单纯了些，但在一般的交际花来说会是最喜爱的客人。因为年轻和单纯意味着他们会为爱头脑发热，并且比年长有经验的男士更好掌控。更不要说，他俊美挺拔的外表了。
“您吓到我了。”格洛丽亚的语气有些重，但看到小杜尔特先生窘迫地仿佛要哭出来，而且也的确是因为关心自己才做了冒失的事，也就不忍心再责备他了。
“下次不要这样了，埃克托尔。”她温和地补充了一句，让这位年轻的英国绅士好过了许多。
他的目光里写满迷恋，因为格洛丽亚记得他的名字而兴奋不已，“您还记得我的名字……噢，我是说，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
格洛丽亚对他笑了笑，绕开了小杜尔特先生，走向人群聚集的中心。
她仿佛明白了克里斯汀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夏尼子爵，实际上她已经被那种视线盯得头皮发麻了。
D夫人头一个亲近地问到，“格洛丽亚小姐，您去哪儿了？”
格洛丽亚收起了笑容，仿佛不知道状况，有些疑惑地说，“我和一位老朋友单独待了一会儿，有什么问题吗？”
“老朋友？”D夫人探头往格洛丽亚的身后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到有人主动走出来，应下这个身份。
“他先离开了。我是回来找您的，D夫人。您不准备跟我一起回去吗？”
“当然，我是该回去了……先前那位杜尔特先生说您失踪了，大家都在找您呢。”
在D夫人解释完这句话以后，一直看上去很虚弱的克里斯汀站出来接着说，“我早就说过，格洛丽亚小姐只跟我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杜尔特先生一定是看花了眼。那个时间休息时只有我一个人在。”
格洛丽亚转过视线，克里斯汀对她眨了眨眼，表示自己并没有说出魅影的存在。格洛丽亚回给她一个真诚的笑容，温和地说，“是的，我非常喜爱您的歌声，戴耶小姐。希望下次还有机会与您探讨音乐。”
如果不去想魅影和克里斯汀的关系，她实在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美丽，善良，真诚。像柔软清雅的水仙花一样可爱。
“看来这是个误会。”夏尼子爵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克里斯汀身后，迎合着他的心上人。同时也为小杜尔特先生说话，“不过埃克托尔也只是太关心您了，看在这个份上，您一定得原谅他。”
看起来夏尼子爵在和小杜尔特先生一起拍门的时光里，建立了良好的友谊。
格洛丽亚笑着说，“什么叫原谅？我应该好好感谢埃克托尔才对，您真是一位正直热心的绅士。非常感激您的关怀，请务必给我一个在家里招待您的机会。”
小杜尔特先生欲言又止，但是在格洛丽亚的邀请下，还是高兴地答应了她的邀约。
失踪的风波就这样结束了，出于安全着想，夏尼伯爵兄弟和小杜尔特先生一同将格洛丽亚和D夫人送回了住所。
拉乌尔对克里斯汀恋恋不舍，好像已经疯狂的爱上了她。克里斯汀看待他的目光也有些不同。但她似乎怀有某些顾虑，频频看向格洛丽亚，也有意地拒绝和子爵单独相处。
比较意外的是，夏尼伯爵好像对D夫人颇有好感，而且他们目光接触时的暧昧，让格洛丽亚有理由怀疑他们的关系。
虽然D夫人被说成是过气的交际花，但她也才不过三十多岁，因为体态丰腴的缘故，皮肤状况良好，加上态度辛勤，算是情场老手。对于她能够博得伯爵的欢心，格洛丽亚倒也不那么惊讶。
最后，是小杜尔特先生。这个年轻英俊的英国青年，对格洛丽亚有着非比寻常的热情。她毫不怀疑，小杜尔特先生已经爱上了她，哪怕他们只见过两次。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热情地与格洛丽亚交谈，询问她的爱好，也讲了自己的情况。但没有再提一句他看到格洛丽亚消失在休息室的事儿。从这一点上，格洛丽亚认可他的确是一位体贴优秀的绅士。
假如没有魅影，假如没有发生家里的变故，大概她就会选择嫁给一个像小杜尔特先生一样的男人，安稳度过余生。
当格洛丽亚躺回她的大床上，已经快要凌晨三点。她感到身心疲惫，却难以入眠。被暗恋的人所喜爱的兴奋，对魅影是否会误会自己与小杜尔特先生的关系的担忧交替着在大脑中回旋。
等到她好不容易将那两种思虑淡化，那间丧房一样的卧室，以及摆在正中的棺材又映在眼前。
他不是真正的幽灵，为什么会选择睡在棺材里？
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人才会安然的漠视死亡？
格洛丽亚努力去代入魅影。目前为止，她了解到的，只有三个人知道魅影的存在。一个是她自己，一个克里斯汀，还有一个是那位吉里太太。
克里斯汀只把魅影当作音乐天使，父亲的化身。她只听到过魅影的声音，没有见过他的样子，更不知道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吉里太太看上去颇为严厉和古板，而且有个和克里斯汀一样大的女儿……格洛丽亚认为她和魅影并不熟悉。他们的关系应该只存在于委托，传递书信之类。
至于她自己……今晚以前，她和魅影也称不上熟悉。
人是群居动物。假如这世上无人知道她，无人牵挂她。格洛丽亚认为，她也会厌倦这个世界，对于死亡无所谓乃至于期待死亡。
这会是他的心态吗？
格洛丽亚感觉到一些难受，今晚她的思维过于活跃了。在极度疲惫又极度兴奋的情况下，她甚至产生了作呕的感觉。
房间里的沉闷使她更加难过。她索性从床上爬起来，穿着一条质地柔软的白色睡衣裙，披上披肩，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晚风从窗外吹入，送来树木清新的味道。格洛丽亚仿佛还能够闻到一丝丝的甜味，就像是同一条街上，那家安吉丽娜蛋糕店的甜香。
清新的气味，如同舒缓的音乐，同样能使人平和放松。
她感到头疼好了许多，想要作呕的感觉也渐渐消失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格洛丽亚似乎看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街对面，正朝向并注视着自己的方向。
她揉了揉眼睛，专注地再看过去，人影又不见了。
她想她是真的该睡觉了。
格洛丽亚关上了窗户，重新躺回床上。
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门锁拧动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格洛丽亚猛地睁开眼，身体没有动弹，也没有出声。手臂却伸到枕头下，摸到了唯一能给她安全感的小刀。
门被打开，又被阖上。那个人应该极有耐心，动作时发出的声音微乎其微。可失眠的格洛丽亚还是听到了。
她保持着警惕，连呼吸也放的平稳。
不速之客走进了她的房间，将房间门反锁。做完这一切以后，他似乎有恃无恐了，不再轻手轻脚，而是“嗒嗒”地踩着地板，缓缓走到她的床边。
“是我。”那个人说了一句简短的话语，格洛丽亚听错谁，也不会听错他的。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模仿出这个声音。
“埃里克！”她放松下来，没有再动枕头下的利器，从床上坐起来，又惊又喜。
“您是来找我的吗？”她说完这句话，就反应过来自己的愚蠢。都已经走到她的房间了，不是来找她，还能找谁？
魅影果然没有回答她的蠢问题。他走在黑暗中，没有碰到任何障碍物，仿佛在灯光通明的地方或者对这里特别熟悉一样。除了脚步声，没有发出别的声音。
随后他点燃了一盏烛台，温暖的火光映照在金属面具上，竟然让格洛丽亚感到无比安心。
“我看到你打开了窗户。”他将烛台放在桌上，重新走回来。站立在床尾。
格洛丽亚惊喜地问，“这么说，我之前看到的是您吗？”
她指的是先前看到的那个黑影，魅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戴着面具，格洛丽亚无法从他的表情判断他的情绪，但结合语气和他板正的肢体语言，她判定魅影现在的情绪不太乐观。
“先生？”她的态度变得小心翼翼。
魅影看着她，声音辨不出喜怒。“你害怕我？”
“我只是害怕您不开心。”关切和真诚展现在她的话语中，“假如您不开心，我会比您更加难过。”
这一次，格洛丽亚的表白没有得到魅影的认可。
魅影发出了一声冰冷的嘲笑，他压低了声音，带着浓重的火药味，“难过？然后等待年轻的绅士来拥抱你，安慰你吗？谄媚的男孩，狂热的追求属于我的玫瑰。格洛丽亚，告诉我，他是否令你心动，忘记了对幽灵的誓言？”
他果然看到了！格洛丽亚又喜又愁，既高兴他为了自己吃醋，又烦闷他对自己竟然如此缺乏信任，感到无比的委屈。
她走下床，站到魅影的面前。尽管要比魅影矮上许多，但气势高涨，弥补了这种不足。
“您分明知道我的心属于谁！今天仅仅是我第二次见到小杜尔特先生。”
他冷笑着，“是小杜尔特先生？还是埃克托尔？”
“埃里克！”格洛丽亚的胸口激荡着屈辱和愤怒，几乎不能相信魅影会这样误解她。她眼中淌出泪水，声音尖锐，“这是污蔑！您看到了全部！您知道不是那样的！”
“我只知道所有的女人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选择光明，选择美丽，选择财富。”
魅影的手钳制住她的肩膀，眼睛里有着深刻的悲哀以及激愤，像野兽一样嘶吼，“但你没有选择！格洛丽亚，你只能选择我！”
格洛丽亚不能理解，他分明表现出那样强烈的占有欲，却又不断地质疑自己的真诚，不愿意相信她喜欢他。她胸口冒出一阵汹涌的火焰浪潮，侵吞了冷静。
“我的选择从来就只有您，只有埃里克。您必须相信我！”
她说完，用力甩开了魅影的钳制。安静了一瞬间，把手抬放到胸前，放到系成蝴蝶一样的绳结上，将绳结拉开。
轻薄的睡衣裙顺着肌肤滑落，露出少女完整的躯体。
她的曲线优美，形体匀称的舒展。在橙色的灯火下，莹白的肌肤好像渡上了一层温柔又神圣的光辉。卷发披散，摄人心魄。
她张开了双臂，宛若天使展开羽翼投入黑暗，维纳斯拥抱了丑陋的怪物。
“埃克托尔只能从我这儿获得一个拥抱，但埃里克可以拿走我的一切，先生。”
魅影的身上满是黑夜的潮气，冰凉又有些湿润。格洛丽亚贴着他，被寒气冰得发颤，却还是固执地抱紧他。像前一晚在密道里一样，踮着脚，亲吻他面具下的嘴唇。
那个触感，冰冷而又干涩。
当格洛丽亚碰到他，才发现这一点。
她的舌头撬开了男人的嘴唇，将温热的气息传递给他。坚定，而又怜惜。
在这个过程中。她隐约的想到，假如魅影看到她推开窗户，那么就意味着他一直站在街对面，一直在冷风里，不知道站了多久才看到她。
即使这个男人喜怒无常，不信任她的感情。可格洛丽亚仍旧爱着他，爱他的神秘，爱他的声音，爱他的天才，并且无法不对他表现出的悲惨和故事性的过去心生怜爱。
在爱上魅影之前，格洛丽亚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够那么宽宏大量，那么具有母性。
似乎有湿热的液体穿过了冰凉的面具，流了下来。
“足够了！对不起……对不起格洛丽亚……”他颤抖着道歉，声音有些沙哑。
魅影推开了她。那种暴躁的情绪因为格洛丽亚的动作而平息了，却又被极度的懊悔与自卑侵蚀。
他捡起地上的睡裙，用它包裹着格洛丽亚，然后将少女打横抱起，放到床上，想要为她盖好被子。
格洛丽亚却拉住了他的手臂，固执地问他，“您相信我了吗？”
“我看到你推开他了。”魅影好像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脾气，他的一只手被格洛丽亚牵着，一只手放到脸上，遮住眼睛，“我本来只想再看看你。”
“您相信我，那为什么……”
“是我自己的原因。”魅影握紧了格洛丽亚的手，当他抬起头的时候，格洛丽亚可以看到他眼中的痛苦和眼泪。
“他们光鲜亮丽，俊美和富有。你叫了他的名字，埃克托尔，还邀请他来做客，让他们送你回家……格洛丽亚，而我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不能给你。我是藏在黑暗角落的蝙蝠，下水沟的老鼠。觊觎美丽，却永远不能走到台前……我本来只想看一看你，可你胆怯的样子使我失去了理智……格洛丽亚，永远也不要畏惧我，永远也不要揭开我的面具。除了音乐，我一无所有……”
魅影卑微又颓然的样子让格洛丽亚心尖抽痛。
这个男人是如此的矛盾。在音乐和机械的世界里，高傲犹如君王，而在谈及容貌和地位时却卑微地将自己比做蝙蝠与老鼠。他用暴躁与刻薄的语言保护自己，隐藏真实的恐惧，又在她大胆的自证下，退守界限。
格洛丽亚难过地想到，她不想看到他这样痛苦，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分担他的痛苦。
她只能安抚他，“您还有我。我会陪着你，爱你，埃里克……只需要您愿意相信我。”
魅影的手停滞在面具上，似乎是触动，又在挣扎。他最终放下手，嘴唇喏嗫，勉强地勾起嘴角，说，“我相信你。”
他在骗人！格洛丽亚无力地靠在枕头上。她已经能预感到，假如面具一直存在，不对她敞开，魅影就不会真正的信任她。
她深深地凝视着那张金属面具，感觉到无尽的悲哀。为自己，也为魅影。
她轻声地，陈述，仿佛是在说一个预言，“我爱您，犹如飞蛾扑向火焰，必在火焰中焚烧。”
魅影的手抚摸着格洛丽亚的脸颊，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语。“睡吧，格洛丽亚。我向您保证，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格洛丽亚还想说什么，魅影的手指却轻轻搭在了她的嘴唇上，摇摇头。重复地说了一句，“我向你保证。”
保证什么？是与前一句相同，还是别的？格洛丽亚不知道，魅影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的目光模糊，但动作十分温柔。几个呼吸以后，他开始唱起一首她从未听过的歌曲。
“夜色渐暗，激发灵感
……
缓缓的，轻柔的，夜色展现光彩
抓住它，感受它，颤栗而轻柔
……
聆听这暗夜的乐音吧
抛开你对从前生活的幻想
闭上眼睛，放灵魂翱翔
……
让灵魂指引你到那个你一直向往的地方
那时，你将真正属于我
……”
多么狡猾的男人啊！他明明知道自己歌声的魅力，知道她对他的声音的迷恋。当他的歌声唱响，就能够侵吞她脑海中所有的思绪，让她只能随着他的歌唱，沉沦，忘记所有。
即便心知肚明，也逃不开他的音乐的魔力。
她闭上眼，所有的焦虑与悲伤，都在温柔的歌声中遗忘，被抚平。夜的旋律是如此温柔优美，黑暗守护她安眠。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幽灵与花6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