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妖怪做经纪》白云诗诗诗

1、第 1 章

　　上午我接到事务所的电话，说有个新人来应募，我先问是妖是人？那头说当然是妖啦，人的话哪会往我们公司跑，又说，你早点过来，这都几点钟了你还不来上班。
　　我说我在我们大明星这里说事情呢。
　　“说完就赶紧来，人小孩儿在这等着呢。”
　　注意用词谢谢，不是小孩，是小妖怪。

　　我是个妖怪经纪人，简单说就是专门给妖精当经纪，带他们在娱乐圈里混。自从“建国之后不许成精”这条政策放开，数以万计的山妖海怪都从旮旯里冒出来了，碍于法制条件，它们肯定不能杀人吸血，最后大家发现，娱乐圈是个好地方。
　　妖怪们需要信仰值，被越多人喜欢，就越早修成正果。毫无疑问地，娱乐圈是最容易获得信仰值的地方，曝光率又高，粉丝又疯狂，刚开始那几年，荧屏几乎被妖怪艺人霸占了。
　　我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入行的。
　　市场这个东西呢，会饱和，有反弹，最初观众对妖怪非常感冒，只要是妖怪参演的作品统统票房日天收视率爆表，那感觉跟几十年前香港棒子明星来大陆淘金差不多。渐渐地，妖怪多了，就不稀奇了，大家发现表演这种东西，不是靠美貌就能成事的，它需要丰富的生活史，和敏锐的洞察力，需要对人生的体悟和理解。
　　而这些恰恰是妖怪们最欠缺的。
　　他们成长在杳无人烟的荒山野岭里，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在智慧方面也乏善可陈，有很多还兽性未改。他们既缺乏知识素养，又缺乏想象力，甚至最基础的，连变化人形都毫无创造性。他们不会创造新的美貌、新的气质，仅仅只会从别人的脸上复制他人的容貌。
　　看过新白娘子传奇吧，里面那个小兔子精就是典型，自己变个人，丑得吓哭爹娘，最后还是复制人家大妖的脸。
　　大妖的审美品味都很不错，捏脸水准也高，但是人家一般不屑于混娱乐圈，大妖都去妖委会吃皇粮了。
　　小妖们又想当艺人，又不知道怎么办，就逮着那些已故明星的脸使劲整，刚开始大家看到奥黛丽赫本阮玲玉胡蝶复活，当然很惊艳，看多了……就审美疲劳了，这比整容脸还令人作呕。特别是当你顶着一张天仙的脸，演技却尴尬到扑街，这就很容易引起已故明星的粉丝的愤怒。
　　最后在这个圈子里异军突起的，恰恰是最熟悉人类生活的那些动物。
　　比如我们公司的一哥，一只奶牛猫。

　　猫先生是我们老板三年前签下的，当时一起签的还有一条菜花蛇，母的。他们俩一个来自张府园居民区，另一个来自栖霞山公园，对人类生活了如指掌，力压之签的那些狐狸精孔雀精，成了我们公司的一哥一姐。他俩最擅长演狗血大妈剧，猫特别会演傲娇霸总，蛇擅长演心机女王婊，三年里我们公司赚得盆满钵满，还拿了个视帝回来。
　　唯一的问题，一猫一蛇，龙虎相争，一哥一姐关系特别差，天天打架。猫拿了视帝之后更加不把蛇姐放在眼里，蛇姐心灰意冷，跳槽去做歌手了。
　　我劝了好久都没让这菜花蛇冷静下来，你说你一个没声带的动物你去做什么歌手，你是不是脑子里的水没摇干？
　　菜花蛇说，我要去做唱跳歌手，我会跳舞！我性感！
　　关键你音痴啊大姐。
　　“我假唱。”
　　我想起几十年前也有个外号蛇姐的女歌手，我觉得她的粉丝肯定要打死菜花蛇。不劝了好走不送，祝你在diva的道路上一路顺丰！

　　菜花蛇走了之后，猫就更加无法无天，脾气大的要死，好在演戏还是踏实努力。我们公司全靠猫哥撑着。
　　不过他最近心情很不好，因为搞丢了一个代言。
　　原本这个代言是可以续签的，猫是视帝，猫步走得也好（废话了猫的猫步当然好），广告商一直很满意的。结果上一次品牌内部约见，半路里杀出来一头豹子。
　　虽然无名之辈，公司也是小公司，但当时我一见就知道，猫没戏了。那豹子长得真是英俊，穿麻袋都好看的那种，腿长腰细屁股翘，往台上一站简直就是高定的化身。
　　相比之下我们奶牛猫就……土到哭泣。
　　广告商一下子变心了。半个月之后，发了个礼貌的告知函，新代言他们选择那头金钱豹。
　　猫气得三天没吃饭，猫薄荷都不啃了。

　　我进门的时候他还在发脾气，窗帘都抓烂了，一见我就大喊大叫：“那个土豹子，哪里好过我？广告商是不是脑子里水没摇干？”
　　你脑子里才有水，高端时尚圈，有性感冷艳的豹子精可以选，当然不会选你这只家猫。
　　“他其实土得要死，山里出来的什么都不懂，只是镜头前看起来酷而已！”
　　恕我直言，至少人家在镜头里面就很酷，而你在镜头里认真的样子就像天桥底下贴膜的。
　　“我看看这叫什么牌子……妈的……纪梵希，毫无品味，选豹子不选我，下次不合作了。”
　　你清醒一点，那是纪梵希，人家这辈子就吊在豹纹这棵树上了，你才什么都不懂。每天除了抓毛球也不会培养一下时尚品味，光会走猫步是打不进时尚圈的好吗？
　　“我的猫步最正宗呀！”
　　“可是人家豹子腿长呀！”
　　“我会摇尾巴呀！”
　　“所以你只能哄哄那些中年少女啊！眼界开阔一点好不好！早就说了不要天天一副猫科动物的优越感，猫科动物又不是只有猫！”
　　他不说话了，又开始生气，抓东西。
　　我懒得和他鬼扯……我说我要去见个新人，你在这里好好反省，下个月我再去见见Chanel的亚洲区代理，他们家对猫比较有好感。我又安慰他，以后我们多拍点大妈剧，时尚圈嘛只是逼格高而已，信仰值还是不如电视剧刷得快。
　　他完全不听我的：“我也要去看那个新人，他是什么东西？”
　　你才是什么东西，随便吧……我说你要来就来，我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科什么属，万一是个泰迪仔细他日你。

　　新人听说才十五岁，很年轻，我喜欢带年轻的妖怪。怎么说呢，老妖怪虽然道行高深，但多数都有一种怀才不遇的矫情感，喜欢拿捏身份，又不肯俯就人世，干着服务性行业还要立标志性建筑，合作起来心很累。
　　年轻妖怪就不一样，他们敢想敢干，敢脱敢肛（划掉），最重要的，年轻妖怪和年轻人一样，他们身上有种无法取代的青春感。
　　我觉得这是演艺圈里最珍贵的东西，它是一种消耗品，是会流逝的黄金。
　　经验总会有的，但青春一去不回。
　　怀着这个想法，我还没见人，就已经对新人抱着期待了。加上自从菜花蛇跳槽，我们公司艺人都不够用了，我决定把条件放松点，差不多就带一下。

　　一见面，我觉得我想太多了。
　　这完全不需要放松条件！
　　条件太好了。
　　他生着一张瓜子脸，上镜，个子不高，但是比例很赞，手和腿也细，头发是淡淡的灰色，看上去清爽又时髦。最重要的，他眼睛很大，又黑又亮，他整个人都有一种非常灵巧的跳脱感，站在那里顾盼生辉，不是威风八面的类型，他是一种精致小巧的俊俏。
　　这是我们最紧缺的偶像型啊！
　　我一看就喜欢得不得了，赶紧拉着他坐下来，他也挺乖的，张嘴就叫“经纪人叔叔好”。
　　猫躲在门后面，表情阴晴不定，我习惯他神经病的态度了，我假装看不见。我翻着履历表问小新人，小朋友十五岁呀，不在山里念书出来拼生活哦，哪里人，铁岭的？
　　“嗯，我家在铁岭，不过一直在南京工读的。”他乖乖地回答我，态度也很得体，我心里更喜欢了。
　　“之前做过相关的工作吗？”
　　“做过直播，粉丝还挺多呢，您要看一下吗？”
　　“哦哦，那挺不错的。你这调的录像是吧，我看看我看看。”
　　直播是娱乐圈的边缘行业，但是很能锻炼艺人的耐心和亲和力。他这个条件，不可能一辈子在直播平台混，现在进圈子，天时地利。
　　我饶有兴趣地伸头看他的手机，原本以为他这个条件，肯定是表演什么卖萌唱歌，结果越看越意外。
　　他在直播荒野求生。
　　我：“…………”
　　这位十五岁小妖精，上天下地，他在录像里表情坚定：“这个河底下有一个夜明珠，请各位大哥大姐给点打赏，给刷下人气，我下去给你们捞上来！”
　　我看向小新人：“虽然行业规定，你们可以保密身份，但是我还是想冒昧问一下，小兄弟，你什么来路？”
　　小新人爽快地看着我：“是要看原形吗？”
　　“方便吗？”
　　“可以啊。”
　　他带我进了隔壁化妆间。
　　五分钟后我出来了。
　　这人我签定了。

　　我跟猫走在回去的路上，猫扭捏了半天，感叹了一句：“他真好看。”
　　我：“……”
　　你原来还有处得来的类型啊？
　　猫眼睛闪亮地看着我：“他什么来历啊？知天知地，是不是草妖啊？猫薄荷变的吧？”
　　我看着他，欲言又止。
　　真不忍心告诉他，那是个耗子精。
　　还不是一般的耗子精。
　　那是一只东北出马仙，是人称灰大仙的，锦毛寻宝鼠。

　　我觉得我们公司的一哥，可能要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