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案志》时岁邪

7、06

　　作为一个平时白日里也需要耗费大量精力做事的捕快，宋小钗顶讨厌熬夜。可不管她怎么不情愿，当晚她还是在县太爷的催促中跟着段天纵向万府进发。
　　宋小钗走在段天纵身旁，嗅着他身上似有若无的酒香，觉得有点心烦意乱。
　　段天纵对这些少女情怀毫无知觉，双手背在后头走得颇为自在，宋小钗低头看那柄剑的剑穗儿在自己眼前晃荡晃荡，看着看着差点撞到段天纵身上去。
　　万府后院的灯都已经熄了，只有万高岑房内的灯还亮着，宋小钗在段天纵的帮助下勉强爬上了墙外的那棵冬青，冲万高岑的窗棂丢了颗小石子。万高岑迅速地打开窗，朝宋小钗挥了挥手，宋小钗险些从树上又跌落下去。
　　天完全黑了下来，除了几家铺子门口挂的灯笼还在透着光，整个酆都变得轮廓难辨。宋小钗坐在树杈上盯了一会万高岑那处的灯火，不知不觉又侧眼去看身边的段天纵。
　　段天纵的视线没有停在万高岑的卧房，而是在看远处的什么，宋小钗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凭着多年巡街的经验立刻认出孟三娘的酒居便在那块。
　　出来做事还不忘想着漂亮妹子。宋小钗偷偷瞪了段天纵一眼。
　　“段天纵，你说今晚会不会有事啊？”宋小钗忍不住拿手肘捅了捅段天纵问道。
　　段天纵回头看宋小钗，意味深长道：“那要看你指的事是什么了……”
　　两人各怀心事，安静地站了好一阵子，宋小钗渐渐觉得睡意上涌，不住地打着呵欠，而见这眼下并无甚大事发生，警惕性松懈了大半，靠着树干忍不住合上了眼睛。

　　宋小钗是被木柴焚烧的浓烟给呛醒的，她睁眼的时候听到一阵风声呼啸，双脚居然已经腾空，再打量四周环境，自己竟然被段天纵扛了起来，而段某人正提气使轻功从树上往下跳。
　　“哎，你放我下来，到底怎么回事啊？”宋小钗挣扎了几下发现挣不脱，使劲拍段天纵的手想要下去。
　　段天纵把她掂了掂，反倒扛得更紧：“万高岑的卧房走水了，你先随我去别处看看。”
　　宋小钗一听更急了，又使劲拍打了几下：“他卧房走水更要去救他啊，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去别处看？”
　　段天纵没有接话，扛着宋小钗就往远处飞。宋小钗隐约听见身后万府的下人喊着救火，挣扎得更厉害了。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宋小钗感到自己颤了颤，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段天纵将她从肩头放下。宋小钗直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抬眼看到了株前几日方才照过面的牡丹。
　　宋小钗很快认出这里是孟三娘酒居的后院，想到段天纵撇下走水的卧房不管，大半夜反倒跑来找漂亮老板娘，她气得几乎想拔剑去砍这个闷骚的登徒子。
　　“段……唔”宋小钗刚开口，段天纵立马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宋小钗的满腔牢骚就被憋在了肚子里，只好拿眼神去瞪他。
　　段天纵冲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小声解释道：“别说话，有人来了。”
　　还能有谁来，不就是孟三娘么。宋小钗翻了个白眼。
　　段天纵刚带着宋小钗在假山后藏好，就听见院子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宋小钗悄悄探出头瞄了眼，看到个蒙面人抬手正敲孟三娘的卧房门，她惊得双手握住了剑鞘，刚想拔出剑，却再次被段天纵拦了下来。
　　段天纵对她摇摇头，示意她再等一会。
　　孟三娘的声音从卧房里传出，带着点酣睡惊醒的嗔怪：“是谁在外边？”
　　门闩微微松动，蒙面人趁机一把推开门，伸手往里捞住了毫无防备的孟三娘。
　　这突如其来的危险让孟三娘惊声尖叫起来，蒙面人拿剑柄狠砸向孟三娘的额头，漂亮的老板娘闷哼一声昏了过去。
　　蒙面人收剑回鞘，将孟三娘拦腰抱起，长吁一口气转过身来，扯下脸上的面巾透了口气，才将面巾又戴了回去。
　　宋小钗躲在暗处，月光下那人脸上挂着满足的微笑，让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蒙面人往前堂方向迈了几步，想了想又折道往后院的偏门处走，才走几步，忽然看到假山后头走出了原本应该守在自己家附近的段天纵，身后还跟着一脸震惊的宋小钗。
　　他后退几步，难以置信地开口：“段……段捕头？”
　　段天纵不接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盯着他，这种安静让他显得更为不安。
　　“故意打翻房里的烛台，好骗我们进去救火，想必你已经找到了替死鬼，以为我们找到尸体就会结案了吧？”段天纵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万高岑，怎么会是你？”宋小钗愣愣地看着他，怎么也不能相信那个在公堂上抖抖索索的胆小男人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万高岑转头去看宋小钗，手仍抱着孟三娘不放，在他的视线又从宋小钗转移到段天纵脸上时，他脸上的不安渐渐转变为了一种愤怒，他反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段天纵嗤笑道：“大张旗鼓地去衙门闹一圈，你是嫌怀疑你的人不够多么？”
　　宋小钗轻轻地扯了扯段天纵的袖子，小声对他道：“我还真是从没怀疑过他呢……”段天纵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见段天纵不理自己，宋小钗只好去问万高岑：“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为什么不这么做呢？”万高岑的神情激动起来，“我那么爱她，她为什么从来都不知道看我一眼？她给老大、二哥和四弟都送了手帕，凭什么我没有？就因为我没有同她去讨么？”
　　“说不定真是因为你没问她要呢……”宋小钗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然而此刻的万高岑已经听不进去旁人的话了，他赤红着一双眼睛，用狂热的目光看着怀里的孟三娘：“她说爱她就要证明给她看……好啊，那除了我，其他爱她的人都去死吧，然后我把她藏起来，咱们去个没人的地方一起生活。只看得到我，她就会只爱我一个人了……”
　　“她如果真不喜欢你，就算全酆都只剩下你一个人，她也不愿意嫁给你的呀。”宋小钗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
　　“你胡说！”万高岑高声打断了宋小钗，怒瞪她道，“她喜欢酿酒，我就给她建全酆都最好的酒窖，我这般付出她怎么会不爱上我？你说我够不够格？”
　　万高岑摩挲着孟三娘的脸，口中喃喃重复道：“她会爱上我的，她会爱上我的，她会爱上我的……”
　　段天纵叹了一口气，朝万高岑的后颈劈了一记，正欲吻上孟三娘的男人昏了过去。
　　“把他带回县衙。”段天纵对宋小钗说道，转身把方才被万高岑踢倒的那几盆花扶正。
　　宋小钗应了一声，伸手去掰万高岑抱住孟三娘的手，却发现怎么也掰不开了。